李修远的表态,如同给这场授权风波盖上了官方的背书,也给了那些有意向的商人一颗定心丸。
演示会在一片对李鸣的赞誉和对新织机前景的憧憬中结束。赵德坤父子几乎是灰溜溜地最早离场。
而李鸣身边,则迅速围拢了多位热情的布商代表,纷纷递上名帖,邀请详谈。
李鸣没有立刻答应任何人,只是客气地收下名帖,表示会慎重考虑,择日再议。
他知道,吊着胃口,才能让筹码的价值最大化。
他已经成功地将“新织机”这个烫手山芋,变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更在无形中,为自己拉起了一道由利益共同体组成的防护墙。
演示会的喧嚣过后,李鸣并未立刻陷入与商人们的谈判漩涡。
他深知,真正的风暴并未平息,赵德坤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面让苏清瑶帮忙整理收到的厚厚一叠名帖,分门别类,标注上这些商号的背景、实力以及在府城、京城的可能关系.
一面开始有意识地接触那些他暗中记下的、可能握有赵德坤罪证的人。
这日傍晚,李鸣借口去铁匠铺取定制的几件特殊工具,独自一人来到了城西土地庙附近。
他远远看到老王头的竹器摊还支着,便走了过去。
“王老爹,生意可好?”李鸣蹲下,拿起一个竹篓端详。
老王头见是李鸣,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上次李鸣多给了钱),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唉,老样子。
李师傅,您…您可要小心啊。我听说…赵县丞那边,对您可是恨得牙痒痒。”
“哦?”李鸣不动声色,“王老爹还听到什么风声了?”
老王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前儿个,我路过县衙后巷,看见张富贵鬼鬼祟祟地跟着孙黑痣(那个脸上有黑痣的衙役头目)进了醉仙楼的后院…两人嘀嘀咕咕好久。
出来时,张富贵塞给孙黑痣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我估摸着,准没好事!孙黑痣那家伙,是赵县丞手下最黑的狗腿子!”
张富贵私会孙黑痣?还塞钱?李鸣心中一凛!
这孙黑痣,正是当初带人去“云锦阁”勒令封机、也是抓走刘婶侄子王水生的那个衙役头目!看来赵德坤是贼心不死,又在密谋什么!
这个孙黑痣,很可能是个突破口!
“多谢王老爹提醒!”李鸣真诚地道谢,又买了几根竹料,多付了些钱,“这点钱,您老买点酒喝,压压惊。
若是再想起什么,或者…您那被收‘孝敬’的事,若有人问起,您敢不敢说?”
老王头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李鸣诚恳的眼神,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了咬牙:
“李师傅,您是个好人!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若真有人能为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做主…我…我敢说!”
李鸣心中一定,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他感到自己编织的那张收集罪证的网,正在一点点收紧。
回到工坊小屋,李鸣将孙黑痣这条线索告诉了苏清瑶。
“清瑶,这个孙黑痣很关键,他是赵德坤的爪牙,手里肯定有不少脏事。
得想办法接近他,或者…找到能让他开口的人。”
苏清瑶蹙眉思索着,忽然道:“鸣哥,今天我去灶房,听帮工刘婶哭诉,她侄子王水生,在牢里…被打得很惨,好像…好像腿都断了…刘婶想送点伤药进去,都求告无门…”
王水生!又是这个关键人物!他是被孙黑痣亲手抓进去的,如果他的案子是冤案,那孙黑痣就是直接执行者!
“刘婶现在在哪?”李鸣立刻问道。
“就在后面帮工房里抹眼泪呢。”苏清瑶道。
“走,我们去看看!”
李鸣带着苏清瑶找到刘婶。
这位老实巴交的妇人哭得眼睛红肿,见到李鸣,如同见了救星:“李师傅!您可得帮帮我那苦命的侄儿啊!
他是冤枉的!那河边的好地,是我们老王家的命根子,他怎么会去偷什么河工物料?分明是张富贵看上了那地,故意陷害啊!
那孙黑痣…下手太狠了…呜呜…”
李鸣仔细询问了王水生被抓的详细经过、所谓的“物证”、以及刘婶所知的孙黑痣如何刑讯逼供的细节(虽然她知道的可能不多,但情绪化的描述也能反映问题)。
苏清瑶在一旁默默记录。
“刘婶,您别急。王水生的冤屈,我记下了。”李鸣沉声道。
“您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尽力帮他讨个公道!您先保重身体。”他留下一点钱,让刘婶给王水生打点一下,至少送点伤药进去。
收集到的信息越来越多,李鸣和苏清瑶每晚整理誊抄到深夜。
那张薄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赵德坤、张富贵、孙黑痣等人的一条条罪状:贪赃枉法、滥用私刑、强占田产、草菅人命……虽然大多是零散的证词,尚未形成铁证链,但汇聚起来,已足够触目惊心。
几天后,李修远派人来请李鸣过府一叙。
在李家书房,除了李修远,还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低调却质地极佳的绸缎长衫,面容清矍,眼神锐利而精明,气度沉稳,一看便是久经商场之人。
“鸣我,来,见过沈东家。”李修远介绍道,“沈东家乃是江南‘锦绣商会’在清河府的大掌柜。沈东家对你这新织机,可是极为看重啊!”
“江南锦绣商会?”李鸣心中一震!这可是大玄朝南方最大的布业联合体,势力遍布数省,背景深厚,据说与皇室织造局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是真正的大鱼!
“李师傅,久仰大名!
今日得见,果然年轻有为!”沈千山(沈东家)拱手笑道,态度客气,却不失商人的精明,
“贵坊新机,沈某在府城亦有耳闻。今日特来,是想与李师傅谈谈合作之事。”
李鸣心知,真正的谈判开始了。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按照李修远之前的提点,以及自己这几日的思考,谨慎应对:
“沈东家谬赞。不知沈东家所言的合作,是何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