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李修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狠厉,“主动出击,收集赵德坤的罪证!
不能只等他来打我们!他赵德坤在县丞位上多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事绝少不了!只是被他上下打点,掩盖了过去。
老夫不便直接出面查他,容易打草惊蛇。但你不同!”
他看向李鸣:“你是苦主,又是工匠,身份不起眼。
利用你走街串巷、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暗中留意,特别是那些被赵德坤、张富贵欺压过的人!
比如被强占田产的农户,被逼得家破人亡的小商户,甚至是被他们构陷入狱者的家眷!找到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收集证词!
这些散碎的罪证,平时无用,但在关键时刻,汇聚起来,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我们在县令大人面前,甚至将来在府城、在更高层面扳倒钱茂才一系的利器!”
主动收集罪证!李鸣的心跳再次加速。
这不再是躲闪防御,而是真正的进攻!他一个木匠,要去当“密探”?这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但看着李修远眼中燃烧的斗志,感受着身边苏清瑶无声的支持和依赖,李鸣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定当尽力!”李鸣郑重承诺。
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上,同时也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
“好!”李修远重重拍了拍李鸣的肩膀(避开了伤口),“你先安心在此养伤,外面的事,交给老夫。清瑶丫头,好生照顾他。”
李修远匆匆离去,留下满室凝重的空气和两个心思翻涌的年轻人。
苏清瑶默默地为李鸣倒了杯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陌生的锐利与思虑,轻声问:
“鸣哥…你真的要…去收集那些东西吗?很危险。”
李鸣接过水杯,没有立刻喝。
他看着苏清瑶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那个似乎正在变得陌生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清瑶,我们还有退路吗?东家说得对,想活下去,想安稳,光靠躲和手艺,不够了。
以前是我太天真,以为只要做好东西,就能避开这些肮脏事。
现在…我得学,学着在这泥潭里,站稳脚跟,甚至…把泥潭搅浑,把想害我们的人拖下水!”
他语气中的决绝和一丝狠厉,让苏清瑶微微一颤。
她看着李鸣,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那个在送亲队伍角落里选中她、在破屋里给她芝麻糖、在油灯下专注画图的木匠,正在被残酷的现实逼着褪去青涩,显露出棱角和锋芒。
“我…我能帮你做什么?”苏清瑶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等待保护的弱女子。
李鸣的改变,也点燃了她心底的勇气。
李鸣看着她,心中一动。
苏清瑶心思细腻,观察力强,而且…她身上有种天然的、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脆弱感。
“清瑶,你的心细如发,就是最大的帮助。以后,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任何可能与赵德坤、张富贵有关的人和事,都要记在心里,回来一起琢磨。”
“嗯!”苏清瑶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李鸣在“济世堂”后院安心养伤。林老医术高明,加上苏清瑶的精心照料,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但他并没有闲着。
他利用这段时间,仔细复盘了整个事件的脉络,思考李修远教给他的“权谋”之道。他不再仅仅思考榫卯如何咬合,而是开始思考人心如何博弈,利益如何交换。
他开始有意识地回忆自己接触过的、可能被赵张欺压过的人:
工坊里一个老匠人的儿子曾被张富贵打断腿;
集市上卖竹器的老王头抱怨过衙役强收“孝敬”;
甚至…他想起刚来县城时,在路边看到一个老妇人哭诉儿子被冤入狱,似乎隐约听到过“赵县丞”的字眼……
这些原本被忽略的碎片信息,此刻在他脑中变得异常清晰。
他拿出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炭笔笨拙地画着关系图,标注着人名、事件、可能的关联。
这是他学习“权谋”的第一步——收集和整理信息。
苏清瑶则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帮他研磨炭笔,在他苦思时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在他回忆某个细节时,轻声补充她曾无意中听到的只言片语。
她就像李鸣最安静的助手和最可靠的记忆库。
几天后,李修远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他成功说服了县令!
在尚未拿到衙役口供的情况下,仅凭李修远在县衙的威望和对李鸣人品的担保,加上他暗示赵德坤此举可能影响县里好不容易盼来的(新织机带来的)商机,县令终于松口。
撤销了对李鸣的通缉,并下令暂时解封李氏工坊和李鸣的住处(当然,那包匕首作为“重要物证”被县衙“保管”了)。
至于赵德坤,县令只是不痛不痒地申饬了几句,并未深究。
显然,县令还在观望,不愿彻底得罪赵德坤背后的势力。
但这已足够!李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济世堂”了!
他和苏清瑶对着林老千恩万谢。林老只是摆摆手,叮嘱道:“风波未平,好自为之。”
当李鸣和苏清瑶回到李氏工坊后院那两间小屋时,恍如隔世。
屋里被衙役翻得一片狼藉,但苏清瑶默默地开始收拾。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抱怨,动作沉稳而坚定。
工坊的工匠们看到李鸣回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切和愤慨。老陈拍了拍李鸣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鸣能感受到,经过这场劫难,他在工坊众人心中的地位更高了,甚至多了一份同仇敌忾的凝聚力。
第二天,李修远便带着李鸣,亲自登门“云锦阁”。
周老板见到李鸣,又是激动又是后怕:“李师傅!你可算平安回来了!赵德坤那狗贼,真是无法无天!”他显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