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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不逢时

作者:芍药与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夜褪去,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青灰的屋檐被突降得雨水濯洗的明净,微小的青苔也在雨后肆意生长开。


    澄心庵此地不点香火,只请花供佛,花开见佛。


    十年前京师生变,帝王御笔一挥昭告天下,有罪者当处。无罪者轻处。昔年枝繁叶茂的秦氏一族,成年男丁皆被判了斩刑,即刻行刑。未成年男童则罚没为官奴。女眷则因秦蘅之女几月前远赴江南外祖家还未归返,也适逢年关将至,暂且幽禁于定国公府,只待秦蘅之女被押解回京,年后听候发落。


    此御笔一挥,也实则昭告天下,定国公为畏罪自尽而死,与战死边关的褚兰泽大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然,定国公夫人萧辞手持了一把雁翎刀,蓦地一挥,将皇帝内侍孙绍浦头戴的乌纱帽打落在地。


    孙绍浦一抖手中拂尘,高声道:“萧氏!你想抗旨?陛下因定国公自裁当即昏厥在养心殿。谏臣拜见陛下,直言秦氏妇孺应即刻流放岭南或充入掖庭,陛下却怜你府中女眷,欲年后发落。”


    萧辞只冷冷了扫了他一眼,踉跄几步走到了园中盛开的梅树前,怒及反笑:“我秦家百余亲兵生死不明。而吾夫毙于如兄如弟的圣人面前、吾子吾女远在江南生死未卜。”她嗤笑一声:“你这阉人,你说我如今有什么可惧的?”


    孙绍浦瞪大眼睛:“萧氏,昔日国公爷待咱家不薄,咱家不妨与你言明一句。您的儿子月余前携你秦家数十余护卫忽返京城。而定国公一封加急密信,执导褚兰泽大将军身逝异乡,随褚大将军远征的小世子现也下落不明。”


    “至于定国公世子,您侄儿的满月礼他都未曾来得及出席。萧氏,据咱家所知,定国公世子当日可是要待江南萧家满月礼一过再启程归京的。而今城外尸横遍野,还有您口中的数百亲兵,如今可是与你儿京郊汇合,试图闯宫救父。萧氏,此事您要如何申辩?”


    “若他入京即降,陛下可念与定国公情谊,竭力堵天下众口护他一命。若他负隅顽抗,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现在城中都在传你秦府的幕僚庄世俊临阵脱逃躲了起来。不出咱家所料,这庄世俊也在为定国公暗中谋划此事吧?而今定国公自裁在宫内,他为避免祸事缠身先一步溜了。”他两眼一眯:“萧氏,这桩桩件件都是实证。自打当年老定国公死后,这定国公恐怕这些年来一日都不得安啊!”


    他略一叹息:“萧氏,陛下召定国公秘密进宫是想问清缘由保他一命啊!谁能想到他会自裁?如今陛下还在不省人事。而今孰是孰非,只待数日后,这褚家证人携你秦家密谋铁证归京,一切方可水落石出了。”


    萧辞仰首一笑,孙绍浦只见眼前剑光一闪,随即右眼顷刻袭来剧烈地痛感。


    他伸手一摸,掌心内已满是血迹。“啊”地一声失声尖叫。


    康乐三年滴水成冰的寒冬,大雪封河,萧辞一身白衣素缟,于天地间融为一色,逝于登闻鼓下。朱若动了胎气,不幸胎死腹中。其父大理寺卿朱举元上书辞官,在太和门外求得帝王开恩,欲求得留女一命。


    不日,孙绍浦推开定国公府宅院的大门,见那垂悬于头顶,周身满覆白霜死不瞑目的秦家几位忠仆,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失了心悸,仓皇而逃,当夜不曾回宫述职,不知所踪。


    传言孙绍浦因办事不利,今帝指派了他看管秦家女眷之职,却让定国公夫人在闹市口众目睽睽之下刎颈而死。


    大雪夜,皇太子姜元珺被软禁于东宫,解禁后不久与陶青筠上了一趟蓬莱小顶,紧接着在蓬莱小顶的后山园林建了一座庵庙,赐名—澄心庵。


    建造寺庙积累善缘,感召福泽荫及皇庭本是功德益事。但堂堂一国太子自掏腰包修建的却是一座尼姑庵,且再庵庙修建完善之际,他又在庵庙后的太极湖建了一座灯亭。


    亭内黄铜铸造的油灯注入百斤灯油,使其昼夜长明、长燃不熄,犹如摩尼宝珠般璀璨明亮。意图为战死边关的万余将士祈福,指引亡魂通阴的路。


    而后又在太极湖畔湖中放入河灯,任期随波逐流。


    口中直念,“秦族烁光魂兮归来,惟熙归兮......”


    一时间宫廷内外一片哗然。


    朝殿上,今帝问:“皇儿,你可知错?”


    姜元珺答:“儿臣无错,阿烁兄长与小熙为儿臣金兰之交、自幼而识。倘若儿臣不管、不顾、不理、不问,儿臣何以担得仁德一名?倘若不日世人所言,一国储君无泽被苍生之心,虚有其表,儿臣又该当如何?”


    今帝脸色骤变,一手抚住胸口:“太子!叙之小女暂且不提,阿烁当日血洗小蓬莱一事,损我朝中多少兵将,让其亲眷夜夜饮泣。你可能堵天下悠悠之众口?担此重责?”


    姜元珺答:“父皇,儿臣与烁光兄长相识十余载,兄长玉洁松贞、赤子之心。宁州大旱那年,饥民遍野,无数婴童夭折。阿烁兄长随儿臣远赴宁州,跪在崖头为百姓求雨。兄长如何能在小蓬莱上拉满弓弦,一支支利箭对准我朝中将士血肉之身?”


    “父皇,皇祖父当年与三大世家秦、褚、罗,结草衔环。他二人亦为儿臣少时竹马,十余载年少岁月,儿臣亦不能忘!”


    今帝气急攻心,朝殿之上随手掷了一方砚台,太子因此险些破相。


    “太子,你这是在怪朕!”今帝面色一瞬苍白,许久未言,须臾两行清泪从面滑过滴于龙袍:“太子啊!可我与叙之亦曾情同手足,迄今止相识三十九载啊!”


    朱红色的宫墙下,儿时之友也于当年与他割袍断义,两人之间彷佛隔了半片凌凌池水。


    少年一身锦衣狐裘,身骑银鞍骏马,周身凛冽肃杀之气。


    时年十二岁的姜元珺方从东宫得出,不过数日再见已骨瘦如柴,暮气沉沉。起初只沉默寡言,后以绝食抗议,饶是宫人送进的珍馐美馔、瑶酒琼浆,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数位朝臣上书朝会,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今帝才顺水推舟解了禁令。


    红墙深巷,白雪压枝,他问:“你欲离京?”


    少年怀中抱剑,乌黑的束发随雨雪风霜飘起,“生不逢时,这腌臜的紫禁城,一走了之的痛快。”


    “你还有我们。”


    少年目光凌厉,轻笑一声:“那又如何,待有一天便同吾父一样,让这四方的天,四面的墙,将名所缚困住他的一生?看人间炊烟不断,吾父长眠?陛下已允诺我回家祭拜父亲,怎么,你要拦我?”


    姜元珺看着他,温和道:“夜宁,你为我友。可否待我寻一个真相,为所有赴死之人。然昭之天下。”


    “夜宁,边关苍凉,唯有硝烟,无一至亲。若你想留京,我再去试一试,若我能弃了这储君之位留你在京。夜宁,而今......而今死了太多人了。可念你我儿时情谊......”


    他话还未罢,褚夜宁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嘶”的一声,里衣一角随风落地。随即他挽起缰绳狠狠夹了一下马腹疾驰而去。


    姜元珺站在原地盯了片刻见那锦衣身影越行越远。


    幽幽深处却听少年清冽的声音,穿透长街红墙,“倘若为天下安乐,我亦当万死以赴。”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请花供佛,也或者点燃明灯、为友、为家人、为己为夫者、为子女、为这片国土之上......


    几人托那小尼僧供了黄姜花与佛,又用过了庵庙内送来的斋饭,金轮已悄然过了中天偏斜向西而行,却迟迟不见褚夜宁的身影。


    陶青筠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手里拎着两个食盒,大摇大摆走过来。


    罗昭星一双明眸往后看,不见其余三人身影。


    陶青筠吐了草,已道:“是想问你阿兄?还是老木头?最近这京城的天气一直被雨水笼罩,太极湖水快满出来了,老木头正派了人来山上加大排水。至于那褚嘉佑,早间他身边的松阳上了山,现下被皇姑父召进宫了。”


    罗昭星听他唤得老木头,不由得失笑:“他如今已非儿时青葱少年,且贵为一国储君。”又问他:“三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陶青筠哼了哼,得意地道:“那他在姑母面前见到我不还是要唤我一声大表哥?”他顺势倚在车壁上,双手抱怀:“不过是顺走些后山的果儿拿回去交差,免得我家那老头子说我一天天招猫逗狗。”他脖子一梗,“嚷着我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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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着膏梁子弟的日子,不如他舍了老脸去姑父面前为我谋得体面的一职,昔日九泉之下好有颜见得先祖。”


    “我岂能与梁狗儿那纨绔子相提并论?”


    说到此他“哈”了一声,凑近了些:“我还没与你讲,你可知那梁狗儿做了什么稀罕事,前些日子我在水云楼碰见他,难得低声下气问我罗姑娘回京了没有?我这一晃神便问他是哪个罗姑娘?他就不再说了。他那日追着你到底要做什么?”


    远处有人嘚嘚驾着马车踏风而至,不多时从马车跳下一人,是陶青筠的亲随。


    “小公子!您让发财好找。”他额头满是汗水,身覆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彷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匆匆跑来。


    陶青筠看清来人不禁沉下脸。


    发财不明所以,一双圆溜溜滴大眼睛转了转,向马车内的罗昭星躬了躬身。


    陶青筠一瞪他顺势接过:“怎么?洗春浴去了?还是去河里喂鱼了?”


    “怎么去哪儿都能找到我?”


    发财闻言只嘿嘿地笑:“这不是昨日您未回府,以为您歇在了宫中。跑了一大圈儿才知你在小蓬莱未归。”


    陶青筠问他:“你找我做什么?老头子让你来的?”


    发财瞪着大眼:“不是公子说的让我盯着梁家。这不是梁小公子......”


    陶青筠睨他一眼。


    “梁小子他昨日和他家大公子去了趟水云楼,今日去杏坛巷买了十张烧饼,晚间又去......”


    陶青筠微微颔首,朝他笑着招招手:“过来。”


    发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做什么?”


    “转过去!”


    陶青筠照着他的屁股就欲来上一脚,谁知发财身子一躬、机灵地一躲。陶青筠磨磨牙,气道:“赶明儿他早膳用了什么?一天出了几趟恭?你是不是还要知会我阿?去去去,回家去!”他说着拿过两个食盒。


    发财道:“给老太爷的?”


    陶青筠一睨他。


    发财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哦,还有我的!”


    罗聆与姜元珺从远处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宫中内宦与两宫娥。而其中一个宫娥她认得,是姜元馥身边的贴身随侍紫姝。


    姜元珺满面地无可奈何,走近罗昭星对她道:“是阿馥。”


    罗昭星抬眸看他,表示不解。


    紫姝这时站了出来,朝她行了一礼。道:“是公主前些时日与裴姑娘打赌赌输了。裴姑娘说姑娘您病愈后第一件事会想着去宫里看公主。昨日皇后娘娘问起太子殿下,裴姑娘恰好在娘娘殿中得知了姑娘随殿下等人来了小蓬莱。裴姑娘当日说倘若公主输了,那就由公主出面去娘娘面前提议为裴姑娘解除婚约。”


    “公主不依,让她自己的婚事自己解决。裴姑娘又提议让公主召您入宫。”紫姝说到此处似有些难以启齿:“若是时间恰好,便说明姑娘您是得知此事后即刻往宫里赶得。那就不用公主去娘娘面前提议。若是时间不够这婚事她就要解除。”


    罗昭星听后淡淡地笑了笑,表示她有耐心地在听紫姝讲话。


    裴青。当今中宫皇后的外甥女。她若记得不差,当年是与顺天府府丞魏家的那颗独苗指腹为婚。但这颗独苗,越长大性情越暴戾,与裴青在一块儿便是两个炮仗难以融合。


    但婚约以定,且由裴青的外祖父,也就是陶青筠的祖父与魏家老太爷当年亲自定下此婚约。这事儿当年还在陶皇后面前过了明路。


    陶青筠冷笑道:“变着法子折磨人是不是?”


    紫姝见状悄悄地挪了步子向罗昭星凑了凑。


    姜元珺道:“小星,若你不想入宫不理她们就是。”


    罗昭星转身望向那波光粼粼的太极湖面,那艘乌篷船而今孤零零地停泊在湖岸边。


    她无心参入这些世家贵女间的弯弯绕绕,也不想与她们兜圈子。十年重归故土,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去完成。但若能就此进宫。


    罗聆从马车上拿来斗篷披在她身后。


    她回头朝着他莞尔一笑,而后对姜元珺道:“劳烦娘娘挂心多日,我理应进宫谢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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