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和姚氏一听他们来了,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但不影响她们按计划行事。
花厅中,乌泱泱一片人影,男丁全坐着,女子候在一旁,上首还大喇喇坐着林家族长和她们那又爱装又爱教育人的五太爷。
显然是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张氏一看,果然是他们这几年给这些人脸了,一个个搁这蹬鼻子上脸了。
姚氏则唇角抽了抽,赔笑着上前:“哎呀,什么风把族长和几位太爷爷都吹来了?”
不等众人开口,她便自顾自地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了——眼看都快秋收了,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来送族里的那份收成的吧?”
张氏立即一脸恍然:“弟妹说得是!这三年也没见送过,族长定然是觉得欠人情不好意思了,这次亲自上门,是要补上了?”
她故意转头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咦——人都来了,东西呢?”
当年林震发家后,在京郊买下百亩良田,一半分给了族人,一半交给他们耕种,每年只收三成租。
要知道,这京郊普遍收五成,收四成已经算是“好说话”的了。
可林家呢?前几年还算有点人情味儿,租子交得足。可随着侯府男丁凋零,他们的脸也越来越大,从两成,到一成,再到如今连粮食的影子都见不着。
萧锦瑟一听这些人要来,当晚就让人把这些年的地租、田契、账目一桩桩一件件理清楚了——她可没兴趣同他们玩什么虚礼空谈,既然来了,那就掰开揉碎,好好算一算,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的脸皮是不是城墙做的!
“胡说八道!”花厅中胡子花白的老头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谁说是来我们送收成的?我们是来问罪的!”
张氏脸上的笑也一下耷拉了下来,“问罪?不知五太爷以身份来问罪我这个二品诰命夫人啊!”
五太爷完全没把张氏放在眼里,指着她的鼻子从她教女无方开始骂起,到女子告官,到休夫,到要银子,一副张氏呼吸都是错的正义凛然的架势。
这五太爷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骂完后都不带喘的直接又对着姚氏开炮,什么不拦着你长嫂反而跟着胡闹,什么你不为你女儿着想,也要为整个林家想,什么这个家有你们这两个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实说,这些话若是前段时日听了,张姚二人估计会怕死,生怕下一句就是他们要代故去的丈夫休了自己。
但现在...她们看着眼前唾沫横飞、面目可憎的人,只觉得,这老东西有完没完啊?
终于,五太爷也骂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回椅子上,抓起茶盏想润润嗓子,谁知刚入口就“呸”了一声,手一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砸:“这是什么陈茶?你们侯府就是拿这破玩意儿敷衍我们?”
要知道往日他们来,侯府虽说没拿最贵重的茶水,但也是都是些好东西,这茶还不如他在自家里喝的呢!
张氏冷冷地看着他:“府中清贫,只有这些了,五太爷见谅。”
这话一出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场上无论男女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什么就算你们是侯府也是我林家媳妇怎么对长辈的 ?
什么没有他们就没有侯府的今天,什么你们侯府那么有钱喝了几口好茶怎么呢?
姚氏还是没有张氏的好脾气,一点都不惯着:“所以各位长辈刚刚说了那么多,晚辈今日也问大伙一句话,那欠了我威远侯府三年的租子,今日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此言一出花厅安静了一瞬,随即迎来了更强烈的反扑,那些族人像是要用唾沫星子淹死二人一般。
直到一阵“拐杖敲地”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众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坐在主位上的老族长林守仁,白须霜眉,面容干瘦却精气十足,一双眼睛深陷眼窝,泛着鹰隼般的冷光。
他手中拐杖轻轻一顿,沉声开口:“这三年的租子,过两日老夫会差人送来。”
“二叔公!”左下首一名打扮光鲜的中年妇人忽然失声喊道,满脸不敢置信,这到嘴里的鸭子还要交出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这三年侯府也没人来催,不就默认这些地是他们了的吗?
可被族长一横,她也不敢说什么了。
林守仁早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张、姚二人的变化,以往张氏看到他们总是无奈中带着一丝讨好,姚氏虽嘴皮子厉害一些,但面子上也从不敢忤逆,今日这二人怎么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不管她们为何如此有底气,总归欠了人租子的情况下,他哪怕身为族长也不好跟她们谈其他。
毕竟自家最出息的小孙子还在步军营永宁侯手底下讨生活,一点收成哪里能和自己小孙孙的前途相提并论?
原以为接下来就能谈正题了,没想到张氏再接再厉,又不紧不慢地从身侧拿出两本账本,笑意盈盈地道:
“既然今日都开始清账了,那咱们不如一次性清个干净,免得以后你们说我们侯府记吃不记打——这些,是近二十年来,宗族里陆陆续续来借银子的账目。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也从没收过利息,本金还了就成。”
众人闻言一怔,视线下意识落到她手上的账本。
张氏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念得清晰分明:“五太爷家,太宗二十五年借三十两修屋,太宗二十七年借五十两给孙子娶妻,景昭元年又借了二十两给小儿子看病...年年加起来虽不算多,但这一家二十年下来,竟借了整整八百四十三两银子。”
“这么多!”人群中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姚氏立马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二叔婶子,顿时大声道:“二叔婶子!你们家也在账上呢,说你们这些年添丁加口借了三百五十两,一两都没还,这要不要也当场说清楚?”
二叔婶子脸色唰地变白,嘴唇哆嗦着道:“当时你公爹说了不用还的!”
张氏慢条斯理地道:“二叔婶子说笑了,天底下哪有欠账不还的道理啊!”
“这些年来,族里一共三十八户来借过银子,少则几十,多则三四百,如今算下来,尚有账目未清者,足足有三十六户,每户至少三百两。族长您看着这些账?”
按照萧锦瑟的剧本,族长那老东西就算能那些习惯伸手的族人交出三年收成,也绝不可逆逼着大家能把这些账结清,否则,他这个族长怕是也做到头了。
如此,欠了侯府一屁股债的这些人,便不好意思再来给侯府当爹了。
可她忘了,今人是古人的传承,这欠钱的是大爷这事,可不是现代人自己发明的。
说人话就是:这些人真TMD不要脸啊!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账本和借条都堆到脸前了,族长还能一脸严肃正义地说:“好了,不要闹了,你们以为你们拿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来说,我林氏一族就能容忍你们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吗啊?!”
然后无论张氏二人如何将话题往欠债上引,对方人多势众,七嘴八舌的,根本就说不过他们。
最终只能逼得二人,去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