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陆津州印在她额头上的那个吻,带着胡茬的粗粝感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让姜窈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麻醉的效力正在褪去,伤口的疼痛开始细细密密地传来,但比起心里的那份充实,这点痛楚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满眼的红血丝,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笑意:“去把他们抱过来,让我看看。”
陆津州点头,站起身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婴儿床。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可那步伐却比平时慢了半拍,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谨慎。他伸出手,悬在蓝色襁褓上方,犹豫了足足半分钟,也没敢下手。
病床上的姜窈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陆团长,你在战场上拆炸弹也没这么紧张吧?”
陆津州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无奈:“他们太软了。”
“你再不抱,他就要被你盯醒了。”
陆津州不再犹豫,他弯下腰,学着护士的样子,一只手小心地托住小家伙的头颈,另一只手托住屁股和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将孩子整个端了起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同手同脚,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迈得极小,生怕一点颠簸就弄碎了怀里这个小东西。
“放松点,陆团长。”姜窈忍不住打趣,“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里抱的是个炸药包。”
“比炸药包紧张。”陆津州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他走到床边,慢慢弯下腰,好让姜窈能看清。
这是他们的儿子。小家伙睡得很沉,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红扑扑的,嘴巴很小,鼻梁却已经有了挺拔的雏形。“丑东西。”她嘴上嫌弃,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砸了咂嘴,然后皱了皱小小的眉头,那模样,竟和陆津州平时思考问题时的神情有七八分相像。
“你看他,”姜窈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肉乎乎的脸蛋,“睡个觉都这么不高兴,跟你一模一样。”
陆津州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听到妻子的话,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漾开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他没反驳,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
“让我抱抱。”姜窈说。
“不行。”陆津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语气不容商量,“你有伤口,不能用力。”
他抱着孩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孩子侧过来,更方便姜窈看。
姜窈也没坚持,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小小的、由她的血肉孕育出的生命,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奇异又汹涌的情感,瞬间填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感觉,和“东方之韵”大获成功不一样,和赚到第一桶金也不一样。那是一种扎扎实实的、落到地上的感觉。
她不再是那个飘零在八十年代的、来自未来的孤魂。
“去看看妹妹。”姜窈收回目光,轻声说。
陆津州又上演了一遍刚才那套“精密仪器交接流程”,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放回婴儿床,然后转向了那个粉色的襁褓。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抱女儿的动作虽然依旧僵硬,但总算流畅了些。
女儿比哥哥小了一圈,被抱在怀里,更显得小巧玲珑。
她睡得没有哥哥那么沉,被挪动时,小嘴咂了咂,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了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陆津州将她抱到姜窈面前。
如果说儿子是陆津州的复刻版,那女儿就是姜窈的迷你版。
她的脸蛋白净,下巴尖尖的,眼角的弧度带着天然的上翘,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出那双狐狸眼的影子。
“她真好看。”姜窈看得心都化了。
“像你。”陆津州吐出两个字。
姜窈伸出食指,指尖轻轻划过女儿柔嫩的脸颊。
小小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触碰,小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竟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指。
那小小的、软软的力道,像是电流一般,瞬间击中了姜窈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热了。
她想,她在这个世界,终于有根了。
不是那栋属于陆家的房子,不是那个倾注了她心血的制衣厂,而是眼前这两个小生命。
他们是她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也是最紧密的血脉联结。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不再是借着一副皮囊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这是她的家,她的孩子,她的人生。
陆津州看着妻子眼里的水光,心口一紧。他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现在一定很累,很疼。
他抱着女儿,在她身边坐下,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她没有挂点滴的手。
“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不困。”姜窈摇摇头,目光贪婪地在女儿脸上流连,“我怕一闭眼,再睁开,这只是个梦。”
陆津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给他们取个小名吧。”
姜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秦岚女士和刘芬女士没在手术室外面就吵起来?”
“妈想叫景明、知意。岳母说,叫狗蛋、铁柱好养活。”陆津州陈述着事实,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窈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一笑就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陆津州的脸色立刻变了,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笑岔了气。”姜窈缓了过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再讲笑话了。”
陆津州有些无辜,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汇报情况。
“哥哥就叫安安吧。”
姜窈看着婴儿床里那个睡得四平八稳的小子,“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至于名字……陆景明挺好的,大气。”
“妹妹呢?”
姜窈的目光落回女儿脸上,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叫宁宁,安宁的宁。我希望她一生顺遂,喜乐安宁。”
安安,宁宁。
陆津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简单又温暖。
“大名呢?”他问。
“陆知意就很好。”姜窈弯起嘴角,“知我心意,我很喜欢。”
他看着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声音也还虚弱,可那双狐狸眼里,却重新燃起了奕奕的神采。
那是他熟悉的、属于姜窈的光芒。
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那些训练、任务、荣誉,都像是为了此刻的铺垫。为了能拥有她,和他们的孩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点滴滴落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
陆津州就那么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握着妻子的手,静静地坐着。
他看着床上的姜窈,又看看怀里的小人儿,再转头看看不远处婴儿床里睡着的儿子。
他的女王,他的公主,和他的小王子。
都在这里。
这是他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