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时间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长的、绷紧的弦。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不进半点月光,只有顶上惨白的灯,将每个人的影子都照得格外清晰。
秦岚在走廊上踱来踱去,脚下的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怎么这么久……这都进去快一个钟头了……”她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
刘芬靠在丈夫姜建国的怀里,眼眶红肿,嘴里一直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她不敢哭出声,怕不吉利,只能把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吞进肚子里。
对她来说,什么双胞胎,什么陆家的后代,都比不上她女儿的安危。
陆振国和姜建国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两尊沉默的石像。
可那紧紧交握、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的手,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唯有陆津州,从签完字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仿佛只要他一直盯着,就能用视线烧穿那道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吱呀——”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启动键,猛地站了起来,齐刷刷地朝门口涌去。
一个戴着口罩的小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喜气:“恭喜!恭喜!先生了个男孩儿,六斤一两,母子平安!”
六斤一两!
双胞胎里的一个,竟然有这么重!
秦岚和刘芬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两个人的手都想去摸,又怕碰坏了。
“哎哟!我的大孙子!”秦岚的眼泪“唰”就下来了,这回不是急的,是喜的。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看着那张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嘴都合不拢了,“快,亲家母,你快看!这眉眼,多像津州小时候!”
刘芬也探头看,眼泪也跟着掉,可她的目光只在孩子脸上停留了一秒,就急切地望向护士:“护士同志,我闺女呢?窈窈她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狂喜和激动,都被这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只有陆津州,从始至终都没有朝那个孩子看一眼。
在护士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冲到了最前面,可他的脚步却停在了护士身侧,目光越过她,拼命想往门缝里看。
“她怎么样?”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简单的几个字,却带着万钧的重量。
小护士被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陆团长您放心!产妇情况很稳定,血压心跳都正常!剖腹产手术很顺利,第二个孩子也很快就出来了!”
听到“情况稳定”四个字,陆津州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了一分。
但他依旧没有动,没有去看那个被两位母亲围着的孩子,只是固执地守在门口,守着他的战场。
秦岚抱着孙子,心肝宝贝地叫着,可一回头,看到儿子那副样子,心里的狂喜瞬间被一阵心疼取代。
她抱着孩子走到陆津州身边,放柔了声音:“津州,你看看,这是你儿子。窈窈没事,医生不是说了吗?她是个有福气的,你看,给咱们家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
陆振国也走了过来,他从妻子手里接过孙子。
这孩子许是感觉换了人抱,扯着嗓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陆振国这个不苟言笑的师长,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堪称灿烂的笑容:“好小子!嗓门真亮!不愧是我们陆家的种!”
他拍了拍陆津州的肩膀,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去坐会儿,杵在这里多碍事啊!这里有我们。”
陆津州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扇门。
他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只是他的整个世界,此刻都还在那扇门的后面。
她没有平安出来之前,他不敢分走一丝一毫的心神。
姜建国扶着妻子刘芬,也凑过来看外孙。
“真好,真好。”姜建国看着那孩子,眼圈也红了,“窈窈受的罪,值了。”
刘芬却吸了吸鼻子,小声反驳道:“什么值不值的,只要她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她看着陆津州那副样子,心里既酸楚又熨帖。
这个女婿,是真心疼她闺女的。
当初那些担忧和不忿,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哇——哇——”
小家伙的哭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不但不让人觉得烦,反而像天籁之音,驱散了先前所有的阴霾和恐惧。
秦岚从陆振国手里又把孙子接了过来,笨拙地哄着,嘴里念叨:“哦哦哦,不哭不哭,奶奶的乖孙。是不是饿了?还是尿了?”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哪里会带孩子,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
刘芬看不过去,也凑上前,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襁褓:“没尿。估计就是刚出来,不适应。亲家母,你得这么抱着,托住他的头和腰。”
她一边说,一边给秦岚做示范。
两个身份、背景、性格截然不同的女人,前一晚还在为一碗汤明争暗斗,此刻却因为一个共同的、新生的血脉,前所未有地凑在了一起。
她们一个是奶奶,一个是外婆。
在当奶奶和外婆这件事上,她们都是第一次,都一样的生疏,也一样的,满心欢喜。
就在这一片混乱又温馨的氛围中,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还是那个小护士,这次她怀里抱着一个明显小一号的襁褓。
“恭喜!孩子很健康,是个……”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陆津州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一次,他直接抓住了护士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
“我妻子呢?手术结束了吗?她什么时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