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百货大楼“东方之韵”专柜开业那天,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不同于其他柜台堆得满满当当的商品,这个位于一楼正门黄金位置的专柜,只在错落的展架上挂了寥寥数件样衣。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占据了整个临街橱窗的模特,她身着一件名为“京华烟云”的改良旗袍,在灯光下遗世独立,仿佛一个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
“只展不卖,接受预定。”
这种在京市闻所未闻的销售模式,瞬间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之前只在泸市见到过这种模式,打听了才知道,这是同一家服装店设计的!
开业不到一周,“东方之韵”的预定名额就排到了年底。
那些曾经在背后议论过姜窈的军区大院家属们,如今见面聊的都是:“哎,你抢到东方之韵的号了吗?”
“别提了,我托了百货大楼经理的亲戚,都说插不进队!”
事实证明,姜窈当初在谈判桌上的强势,不是狂妄,而是对自身价值的精准预判。
她要的不是一个货架,而是一个舞台。
如今,她和她的“东方之韵”,已经成了这个舞台上最耀眼的角儿。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此刻正被勒令在家中“禁足”。
转眼,京市入了秋,不冷不热刚好合适。
姜窈的孕期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九个月大的肚子,怀着双胞胎,尺寸大得惊人。
陆家和姜家的所有成员,达成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共识:天大地大,都没有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大。
“窈窕制衣”的日常运营,被姜窈全权交给了唐绘心和李秀。
服装厂的生产线,则由高建国亲自盯着。她只需要每天在家里接几个电话,听听汇报,就算是完成了工作。
这天下午,姜窈家的客厅,堪比一场小型的联合国会议。
婆婆秦岚和亲妈刘芬,分坐沙发两侧,中间隔着一张茶几,气氛却剑拔弩张。
“亲家妹子,我不是说你的鲫鱼汤不好。”
秦岚端着一个保温桶,姿态端得十足,“但我们家老陆托人从中南海钓来的鲈鱼,清蒸了,对胎儿的脑部发育更好。”
刘芬不甘示弱,也拍了拍自己带来的瓦罐:“鲈鱼性寒,哪有我这用老母鸡和山菌炖了一上午的汤温补?我们家窈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补气血。”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女人,为了“今天该喝什么汤”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半个小时。
一旁的陆振国和姜建国,两个大男人,此刻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插话。
被当成重点保护对象的姜窈,正靠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手扶着腰,一手端着杯白水,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场“汤水之争”。
“妈,婆婆。”她终于开口,试图调停,“要不……我一样喝一碗?”
秦岚和刘芬立刻同时转头看她,异口同声:“那怎么行!喝杂了,肚子要不舒服的!”
说完,两人又互相瞪了一眼。
姜窈彻底没辙了。
自打她肚子大起来,这两位母亲就化身成了最严格的营养师和保安,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身看护。
就在这时,门锁响了。陆津州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客厅里这股凝重又诡异的气氛。他脱下军帽,视线在两位母亲和两位父亲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姜窈无奈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问,径直走到姜窈身边,自然地弯下腰,低声问:“今天宝宝们乖不乖?”
“乖得很。”姜窈朝他眨眨眼,带了点求救的意味,“就是他们的奶奶和外婆,快要为他们打起来了。”
陆津州嘴角弯了一下。他直起身,看向对峙的两位母亲,用他那贯有的平稳语调开口:“妈,岳母,医生说孕晚期饮食要清淡多样,不能大补。汤都留下,她想喝哪个就喝哪个。”
他一锤定音,秦岚和刘芬那股剑拔弩张的气焰,瞬间就熄了火。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平息。
晚上,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四位家长,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姜窈累得陷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身体的沉重和水肿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陆津州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水汽,他没去睡觉,而是拿了几个柔软的靠垫,小心翼翼地塞在姜窈的腰后,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今天在电话里跟绘心聊了,百货大楼那边又追加了一批订单,秋冬款的设计要提前了。”姜窈闭着眼,声音有些含糊。
“嗯。”陆津州应了一声,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将她的腿抬起,轻轻放在自己膝上,开始给她按摩肿得像白萝卜一样的小腿。
“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个没用的摆设。”她嘟囔道,“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就负责吃和睡。”
“你现在的工作,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工作。”
陆津州头也没抬,声音低沉,“养好身体,把他们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说得轻巧。”
姜窈睁开眼,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翻个身都像上刑。他们俩在肚子里,不是这个踢我一脚,就是那个给我一拳,跟演武行似的。”
陆津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柔软的情绪。
“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姜窈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他,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初见时的清冷和疏离。
他会记得她爱吃的点心,会在她疲惫时为她按摩,会在家人面前不动声色地为她解围。他的温柔,都藏在这些沉默的行动里。
“陆津州,”她忽然问,“你紧张吗?”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掌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掌心下,一个小小的鼓包顶了出来,调皮地动了一下,让他的眼神都变得温和起来。
“我怕。”
过了很久,他才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姜窈心上。
他不是怕当父亲,也不是怕即将到来的混乱生活。
他是在怕她将要面临的生产之苦,怕那万分之一的风险。
姜窈的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大手和自己的肚子一起包裹住。
“我也怕。”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仗,我们一起打。”
陆津州缓缓抬起头,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冷静的狐狸眼,此刻盛满了温柔和信赖。
他俯下身,没有亲吻她的唇,只是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头上。
呼吸交融,心跳共振。
窗外夜色温柔,室内灯光暖黄。
他的女王陛下,即将迎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而他,会是她最忠诚的、也是唯一的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