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但工作台边的空气,比刚才还要灼热。
李秀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是两簇小火苗,她几乎是按捺不住地搓着手,围着姜窈问东问西。
“老板,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盛夏光年’系列,主打的是哪个人群?定价大概在什么范围?我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张兰则显得沉静许多,但那双不停打量着设计稿的眼睛,和那双微微蜷起、仿佛已经握住了剪刀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渴望。
而唐绘心,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拿起那张最复杂的礼服裙设计图,眉头紧锁,手指在图纸上虚虚地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腰线……要用软衬才能这么服帖。还有这个裙摆的褶皱,不能用常规的抽褶法,得用立体裁剪,一片片拼接……”
姜窈看着眼前这三个状态各异,却同样充满干劲的员工,嘴角勾起。
她要的就是这股劲。
“不急,”她先安抚下最激动的李秀,“饭要一口一口吃。绘心,张兰,你们俩先把所有图纸都看一遍,吃透我的设计意图。今天下午,我们先选料,定版。”
她转向李秀:“你的任务更重。把店里现有的所有成衣,每一件的面料、工艺、设计亮点、适合人群,全部给我背下来。明天早上,我抽查。如果我问不住你,就算合格。”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秀一个立正,像个领了军令状的士兵。
一声令下,小小的服装店,瞬间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工厂。
唐绘心和张兰凑在一起,对着设计图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这个领子,用盘扣还是暗扣?”
“盘扣更有中式韵味,但图纸上这个线条很简约,我觉得用暗扣更大气。”
“面料呢?这个系列叫‘盛夏光年’,肯定要用轻薄透气的。真丝?还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批进口雪纺?”
“真丝垂坠感好,但容易皱。雪纺飘逸,但质感差了点……”
两个技术人员的交流,外人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她们眼中的光芒,却是相通的。
李秀则抱着一件旗袍,真的开始背书。
“改良旗袍,面料是香云纱,优点是凉爽透气,越穿越柔软。领口是水滴领,比传统旗袍更显年轻。适合二十五岁到四十岁,有文化气质的女性……”
她一边背,一边用手感受着面料的质感,眼神专注。
姜窈没有打扰她们。她走到里屋,为自己倒了杯温水,靠在椅子上,慢慢喝着。
腹中的小家伙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兴奋,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下。
姜窈放下水杯,手掌轻轻覆盖在隆起的小腹上。
这里,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为了生存而战。她现在,是在为她和陆津州的孩子,构建一个王国。一个美丽、富足、可以让他们抬头挺胸的王国。
她要让她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母亲,不是一个只会被困在家里的女人。
上午的时间,在剪刀开合和缝纫机哒哒的声响中飞速流逝。
十一点半,一辆熟悉的绿色吉普车,准时停在了店门口。
陆津州没有下车,只是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看着店里那个正在和唐绘心比划着什么的、神采飞扬的女人。
直到姜窈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走出来,他才推开车门。
“时间到了,总司令。”他调侃了一句,顺手递过去一个保温饭盒。
“今天是什么?”姜窈接过来,打开闻了闻。
一股清甜的冬瓜和排骨的香气,飘了出来。汤色清亮,显然是撇去了浮油。
“妈说你最近有些水肿,我问了军医,冬瓜排骨汤利水。”陆津州解释道。
姜窈心里一暖。秦岚和刘芬的爱,是铺天盖地的投喂。而陆津州的爱,是这样不动声色,却又精准妥帖的关心。
“陆管家,辛苦了。”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为总司令服务。”陆津州发动车子,嘴角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车里,姜窈喝着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着店里的事。
“……李秀真是个宝,一点就透,天生就是干销售的料。张兰手稳,做工细致,跟绘心正好互补。我感觉,我这次捡到三块宝了。”
她语气里的兴奋和满足,根本藏不住。
陆津州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他喜欢看她这副样子,鲜活,明亮,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妈今天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他忽然说。
“嗯?查岗?”
“第一个,问我出发了没有。第二个,问我接到你没有。第三个,问汤你喝了没有。”
姜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秦岚同志是如何的坐立不安。
回到家,两位母亲果然已经把午饭摆好了满桌,正襟危坐地等着他们。
看到姜窈脸颊红润,精神十足的样子,她们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吃过午饭,姜窈被勒令午睡。
陆津州陪她躺在床上,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又踢你了?”
“嗯,开工的时候踢了一下,好像在给我加油。”姜窈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说。
“我看是抗议,让你别累着。”陆津州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才不会,”姜窈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他们知道,妈妈在做很厉害的事情。”
下午,姜窈回到店里时,工作台上,已经用白坯布,立裁出了一件礼服裙的雏形。
那流畅的线条,优雅的裙摆,即便只是最粗糙的坯布,也已经能窥见其未来惊心动魄的美丽。
唐绘心和张兰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创造者独有的兴奋和狂热。
“老板,你看,我们试了一下,这个版型出来了!”
姜窈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那件半成品。
她的手指,划过利落的肩线,收紧的腰身,还有那如同花苞般含苞待放的裙摆。
她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品的样子。
在盛夏灿烂的阳光下,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这件独一无二的裙子,光芒万丈。
“很好。”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就照这个做。绘心,你来主攻版型。张兰,你负责工艺。李秀,”她回头,“从今天起,你要开始物色,谁,才配穿上我们的第一件‘盛夏光年’。”
她的帝国,正在一针一线地,被缝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