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承载着喜悦和期盼的信,以及一张五百块钱的汇款单,从京市出发,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一路“哐当哐当”,朝着青石镇奔去。
两天后,青石镇家属院。
刘芬刚从菜市场回来,正哼着小曲儿摘菜,就听见院子外传来邮递员熟悉的大嗓门。
“姜建国家!有你们的信和汇款单!”
“来了来了!”
刘芬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肯定是闺女来信了!
她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着迎了出去。
“小王,辛苦啦!”
“不辛苦,刘姨。”
邮递员笑着递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张粉色的汇款单。
刘芬接过信,目光落在汇款单上,准备顺口念叨两句让孩子别乱花钱。
可当她看清上面“伍佰元整”那几个大字时,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拿稳。
五……五百块?!
刘芬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又把汇款单凑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错,就是五百!
天啊!
这俩孩子,疯了吗?怎么又寄这么多钱回来!
上次那笔钱她和老姜一分没动,都给闺女拿回去了,现在又给……
刘芬的心里,又惊又喜,更多的是心疼。
她捏着那张滚烫的汇款单,快步往家里走,准备等丈夫回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教育教育”那两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
一进屋,就看到姜建国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是窈窈来信了?”
他头也没抬,但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期待。
“是啊!你快看!”
刘芬把信和汇款单一起拍在桌上,气鼓鼓地说。
“你看看你闺女,还有你那好女婿!又寄了五百块钱回来!我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在京市花销大,不要乱花钱,就是不听!”
她嘴上抱怨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姜建国放下报纸,拿起那张汇款单,看到上面的数字,也愣了一下。
随即,他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什么叫有点良心,我看是太大方了,不会过日子!”
刘芬说着,就拿起信,小心翼翼地拆开。
“我得好好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非得说说他们不可!”
姜建国也凑了过来,夫妻俩头挨着头,一起看信。
信是陆津州的字迹,刚劲有力,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信的开头,都是些问候和报平安的话。
当看到姜窈说自己“脸都圆了一圈”时,刘芬笑了。
“这孩子,还知道胖了,看来津州和亲家母把她照顾得不错。”
当看到陆津州郑重承诺,要补办一场风光的婚礼,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时,姜建国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嘴上哼了一声:“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
但心里,却像是被热毛巾敷过一样,熨帖得不行。
这说明,女婿心里,是真正看重他女儿的。
信,一点点地往下读。
当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信纸的末尾,读到那句“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刘芬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捂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建国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老……老姜……”
刘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抓着丈夫的胳膊,指着信上的那行字,像是要再确认一遍。
“你……你快看,我没看错吧?窈窈她……”
“我看到了。”
姜建国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又把那句话,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读了一遍。
“母子平安,一切都好。”
读完,他缓缓地放下信,摘下眼镜,抬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好,好啊……”
就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刘芬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抱着姜建国,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担忧、期盼、喜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滚烫的眼泪。
“我们家窈窈,有孩子了……我要当外婆了……老姜,我要当外婆了!”
她语无伦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女儿嫁人了,现在又有了孩子。
在这个家,她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以后,也有了依靠,有了养老的指望。
姜建国搂着自己的老伴,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硬汉,此刻,眼眶也红得厉害。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落在女儿那娟秀的字迹上。
“爸,妈,我现在很好,很幸福。”
当看到“很幸福”那三个字,以及下面那道重重的横线时,姜建国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再也忍不住,滚烫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吗?
现在,她亲口告诉他,她很幸福。
这就够了。
比什么都重要。
夫妻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了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刘芬擦干眼泪,拿起信,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不行,我得赶紧去!我得去给窈窈准备东西!”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
“我得把我给她攒的那些布料都拿出来,给她做几件宽松的衣裳!”
“还有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对了,我还得去我娘家那边,收点土鸡蛋!我们家那边的鸡,都是吃虫子长大的,那鸡蛋,最有营养了!”
她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长出翅膀,飞到京市去。
姜建国看着她那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瓶他珍藏了许久、一直没舍得喝的茅台酒。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给刘芬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举起杯子,对着空气,郑重地说:“亲家,亲家母,我闺女,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他一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他的女儿,长大了。
有了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看重她的婆家,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这个当父亲的,总算是可以,彻底放心了。
就在这时,“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刘芬疑惑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竟然又是邮递员小王,他正嘿咻嘿咻地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刘姨,还有一个从京市寄来的包裹,您签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