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炕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姜窈感觉自己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醒来时,陆津州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轻响。
隔壁房里传来她父亲姜建国中气十足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陆津州低沉的回应,听动静,两人还在棋盘上厮杀。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就看到刘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借着窗外灰蒙蒙的光,给她织一件毛衣。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已经织了一大半,样式很新潮,是时下最流行的麻花纹。
“妈。”姜窈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母亲的肩上。
“醒啦?”刘芬停下手里的毛活,腾出手拉住女儿,仔仔细细地打量,“怎么样?睡得好不好?炕烧得热不热?”
“好着呢,舒服得我骨头都酥了,根本不想起来。”姜窈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刘芬看着女儿被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心疼地摸了摸:“看你,在火车上肯定没睡好。以后要是累了,就回家来,妈天天给你烧热炕。”
“嗯。”姜窈应着,像只餍足的猫,在母亲的肩窝里蹭了蹭。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刘芬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旁边的五斗柜里,拿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得四四方方的小包。
她一层层打开手帕,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有十元一张的大团结,也有些零散的毛票,被抚得平平整整。
“窈窈,这是你上次寄回来的钱,还有你之前给我们的,我跟你爸一分没动。你这次回来,都带回去。”刘芬把钱推到姜窈面前。
“妈,我不要。”姜窈立刻坐直了身子,把钱推了回去,“我说了,这是孝敬您和我爸的。您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她故意板起脸,用上了从小到大百试百灵的撒手锏。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刘芬被她气笑了,嗔怪地拍了她一下,“我们怎么会不认你。只是……妈怕你在外面受委屈,手里没钱,腰杆子就不硬。”
“我不会受委……”姜窈握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话说到一半,干脆换了个方式。
她认真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妈,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能挣钱,也能养活自己。津州……他也对我很好。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她顿了顿,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厚厚的、崭新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刘芬手里。
“这是我给您和我爸的压岁钱。你们必须收下!不然,我跟津州现在就回京市去!”
刘芬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红包,红色的纸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都透着喜气。
再看看女儿那坚定的眼神,眼眶一热,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处处操心的小姑娘,而是可以反过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大人了。
“好,好,妈收下。”刘芬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地把红包收了起来,“你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她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比吃了三斤蜜还甜。
母女俩正拉着手,陆津州和姜建国也结束了他们的“棋盘厮杀”,从里屋走了出来。
姜建国满面红光,走路都带着风,一看就是大获全胜。
“爸,下完了?”姜窈笑着问。
“下完了!”姜建国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津州这棋艺,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就是……还嫩了点!棋路太正,不懂得兵行险着!”
陆津州摸了摸鼻子,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走到姜窈身边坐下,姿态沉稳:“爸教训的是,我还得再练练。”
姜窈强忍着笑,手伸到他身后,在他紧实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用眼神问他:故意的?
陆津州垂下眼,回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嗑着瓜子,看着电视里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聊着天。
姜建国谈兴正浓,拉着陆津州复盘刚才的棋局:“你那步炮,就不该沉底,应该拉回来保你的马……”
刘芬听得头大,往他盘子里多抓了一把瓜子:“行了行了,下盘棋而已,看把你给能的,快吃瓜子吧。”
姜建国瞪了她一眼,转头又问陆津州:“津州啊,你们部队最近训练强度大不大?听说换新装备了?”
“还好,都是常规训练。装备在逐步换装,战斗力提升很明显。”陆津州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满足了岳父的好奇心,又没泄露任何机密。
陆津州和姜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看到女儿女婿两个人感情那么好,老两口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石镇的夜晚,没有京市的繁华和喧嚣,只有一片宁静。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显得夜的寂静。
晚上,依旧是睡在温暖的火炕上。
有了白天的教训,陆津州老实多了。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姜窈,像抱着一个大型的抱枕,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黑暗中,姜窈能清晰地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极力压抑着的心跳。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上他利落的下颌线。
“陆津州。”
“嗯?”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沙哑,像砂纸磨过。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爸那么开心。”她补充道,“他那个人,好强了一辈子,你就由着他吹牛。”
陆津州沉默了片刻,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些。
“他也是我爸。”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姜窈心里最后一丝防备,软得一塌糊涂。
她主动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晚安,我的陆团长。”
“……晚安。”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这是姜窈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嫁人后,睡得最安稳,最踏实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