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听完消息,点了点头。
她给吓得脸色发白的顾清欢倒了杯水。
“知道了,谢谢你清欢。”
“快回去,别让人看见。”
送走顾清欢,屋里只剩她一人。
灯光下,姜窈的手指在桌上轻点,复盘着整件事。
孟婷婷是刀,但递刀的人是谁?
魏彻?
有可能。
但不论是谁,这局棋,下得太急,太糙。
一招致命的棋,往往破绽最多。
她不怕。
她在等陆津州。
等她的战友,从他的战场上,回来。
……
院门被推开时,指针已划过午夜。
陆津州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他看见灯下的姜窈,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向她。
他身上没有颓丧,也没有怒火,只有一种战斗过后的疲惫与锋利,像一把回鞘的刀。
“还没睡?”他问,声音有些哑。
“等你。”
姜窈站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
“怎么样?”
陆津州接过搪瓷杯,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凉意。
他没有回答,黑沉的凤眸锁住她。
“你信我吗?”
姜窈笑了。
“我信你。”
“好。”
陆津州放下杯子,只吐出一个字。
“睡吧,明天看结果。”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脱下外套,径直进了卧室。
这一夜,姜窈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工作室的门依旧被封着。
工人们聚在不远处,议论纷纷,唐绘心急得直掉眼泪,却被姜窈拦住了。
“再等等。”姜窈说。
她不知道陆津州做了什么,但她信他。
下午,两辆车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一辆军用吉普,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车牌,是军区和市政府的。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和工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
车门打开。
工商部门的最高领导亲自下车,昨天那个来贴封条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脸色白得像墙灰。
领导快步走到工作室门口,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亲手,并且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刺眼的封条,撕了下来。
他转身,面向闻声走出的姜窈。
他站直身体,抬手,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姜窈同志!我代表我们单位,为工作的重大失误,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巷子。
“经过调查,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恶意诬告事件!”
“‘窈窕制衣’是响应国家号召、军民合作的创新典范!我们不仅要支持,还要大力表扬!”
人群里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昨天还是投机倒把,今天就成了创新典范?
唐绘心站在姜窈身后,看着那扇重新可以推开的门,眼泪瞬间决堤。
处理结果下来得极快。
一份盖着红章的通告贴在了服装厂的公告栏上。
刘师傅,因恶意诽以及破坏工厂生产,直接开除。
孟婷婷,因屡次三番恶意诬告军属,破坏军民合作项目,性质极其恶劣,由文工团开除团籍,档案记大过,遣送回乡。
那个曾经在大院里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就这么被彻底抹去了所有痕迹。
……
当晚,陆津州回家时,姜窈已经做好了饭菜。
两菜一汤,家常的味道。
他脱下外套,姜窈很自然地走上前,伸手去帮他解那颗扣得死紧的风纪扣。
她的指尖柔软,带着一丝凉意,不经意地擦过他滚烫的喉结。
陆津州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一把捉住了她正在动作的手。
姜窈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凤眸里。
那里面,是化不开的浓郁情绪,翻涌着,灼烧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轻声问。
陆津州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昨天半夜,我去找了高厂长。他把工作室成立的所有文件,红头文件,盖着公章的会议纪要,都给了我。”
“今天一早,我没去工商局。”
他顿了顿。
“我拿着这些,直接去了军区宣传部。”
姜窈的呼吸停了一瞬。
釜底抽薪。
他根本没打算在“个人经营”这个层面纠缠,而是直接把事件性质,拔高到了“破坏军民合作”、“打击军属创业先进典型”的政治层面。
这是在打军区宣传部的脸。
“我把这件事,定性为‘有预谋的破坏行动’。”陆津州继续说,“宣传部当场成立了调查小组。”
“同时,我让周卫民去查了举报信。是刘师傅。”
“然后我去见了他。他全招了,是孟婷婷教唆,还按了手印。”
“中午,我去了工商管理部门,见了他们的领导。”
陆津州看着她,把最后的部分说完。
“我什么都没说。”
“就把三样东西放在了他桌上。”
“高厂长的红头文件,刘师傅的认罪书,还有一份孟婷婷之前陷害你的情况简报。”
一套王炸,干净利落。
一个字都不用多说,但每个字都在咆哮:你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这个男人,一旦认真起来,他的世界,自有一套雷霆万钧的运行法则。
“我之前说过,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他的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砸在姜窈的心上。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以后,我的世界,也为你撑开。”
不是“我会保护你”,也不是“有我别怕”。
而是,他将自己最坚固、最引以为傲、由纪律和钢铁铸成的世界,向她敞开了一个入口。
邀请她,成为他世界的常驻民。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姜窈的眼眶,鼻尖发酸。
她松开被他抓住的手,踮起脚尖,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将脸深深地埋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里。
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踏实得让她想哭。
陆津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身体僵硬地站着,双手悬在半空。
最后,他缓缓地,带着一丝珍视,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怀里的人很软,带着淡淡的馨香。
“陆津州,”姜窈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你犯规。”
“嗯?”
“你这样,很犯规。”
陆津州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姜窈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唇瓣却微微嘟着。
然后,她凑上去,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陆津州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一次,姜窈没有退开。
她看着他那张俊脸上浮现出惊愕和无措,觉得可爱极了。
于是,她再一次吻了上去。
不再是试探。
陆津州终于反应过来,他扣住她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一个与之前所有都不同的吻。
没有掠夺,没有惩罚。
只有小心翼翼的探索,和笨拙却真诚的回应。
是两个同样骄傲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向对方完全坦露。
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解,气氛逐渐升温之时。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陆津州懊恼地松开她,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姜窈喘着气,脸颊绯红,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您好,请问,是‘窈窕制衣’的姜窈设计师吗?”听筒里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
“我是。”
“太好了!姜设计师您好,我是沪市百货公司的采购部主任。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事迹和设计,非常欣赏!不知是否有机会,能与您谈一笔……更大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