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送的花?”
这个问题很蠢。
但他问得极其认真,像一个士兵在确认最后的攻击坐标。
姜窈心头那点被围观的恼火,被他语气里几乎要溢出的暴躁压了下去。
她没有转头看他,视线落在前方无尽的黑暗里。
“不喜欢。”
她的声音很静,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我不喜欢被当猴耍,更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给你我添麻烦。”
方向盘在他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指节根根泛白,青筋暴起。
她的话,他每个字都听清了。
但堵在胸口的那头野兽,没有得到任何安抚,反而被激得愈发狂躁。
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
他能感觉到她刚才在人群中的僵硬和屈辱。
可这并不能让他好受。
一想到贺铮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用那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将那捧俗气的花塞到她怀里。
一想到那些看客的嘴脸。
一想到他们会如何编排她,一个已婚的军嫂,收下了另一个男人的示爱。
而他,她的丈夫,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旁边看着。
贺铮能给她送花。
贺铮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你。
而我呢?
我陆津州能给你什么?
一份冰冷的协议。
一场难堪的争吵。
甚至连一句最简单的关心,都说得磕磕巴巴。
强烈的无能感和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再也忍受不了。
安全带卡扣“啪”地一声被解开。
姜窈被这声响惊动,刚转过头,眼前的光线就被一道阴影彻底吞噬。
他倾身而来。
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另一只手则铁钳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座椅靠背上。
然后,他低头。
狠狠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意外。
这是一个纯粹的,充满怒火与恐慌的掠夺。
他的唇滚烫,动作是军人式的直接与粗暴,毫无章法地碾压、啃噬,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场野兽般、孤注一掷的标记。
姜窈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她闻到了他身上更浓烈的汗味,感受到了他急促到紊乱的呼吸,和他唇齿间那股压抑了太久,终于决堤的疯狂。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陆津州猛地松开了她。
他触电般弹回自己的驾驶座,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抛上岸的濒死之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敢看她。
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混杂着震惊、懊悔和狼狈的赤红。
失控了。
他当着她的面,彻彻底底地失控了。
车厢内,陷入了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姜窈抬起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自己红肿刺痛的嘴唇。
上面,还残留着他霸道而灼热的气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拉紧了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
陆津州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空间,猛地拧动钥匙。
吉普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仓皇地汇入了回家的车流。
……
第二天清晨。
姜窈没等陆津州,一个人提前出了门。
她径直走向大院那棵老槐树。
贺铮果然在。
他靠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浑身都透着一股宿醉般的颓丧。
看见姜窈,他眼睛亮了一下,想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窈窈……”
“贺铮,我们谈谈。”
姜窈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
“首先,谢谢你过去……对‘我’的喜欢和照顾。”
“但是,那都过去了。”
“你昨天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也伤害到了我的家人。所以,我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贺铮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嘴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窈吸了口气,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
“我不喜欢你,贺铮。”
“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绝不会喜欢。”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我现在,是陆津州的妻子。而且……”
她迎着贺铮骤然收缩的瞳孔,也像是在对自己最终确认。
“我喜欢他。”
我。
喜欢。
他。
这四个字,像四枚钉子,狠狠钉进了贺铮所有的幻想和不甘之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
身旁的自行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说什么?”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
“你喜欢那个冰块?他有什么好?他会给你送花吗?他会像我一样陪你说话吗?他……”
“他是我丈夫。”
姜窈再次打断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就够了。”
一句话,堵死了贺铮所有的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明艳,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姜窈,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挫败。
他挣扎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我早点回来,在你们结婚前……会不会不一样?”
姜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想起了原主的记忆。
那个固执的女孩,无论被陆津州拒绝得多彻底,视线也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分毫。
“不会的,贺铮。”
姜窈轻轻摇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从来没看懂过“我”。我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陆津州一个人。”
这句话,是最后的审判。
贺铮彻底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原来,他连一场公平竞争的入场券,都从未拥有过。
他自以为是的深情,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陆津州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声响。
他一步步走来。
他没有看旁边的贺铮,甚至没有看那辆倒地的自行车。
他的视线,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牢牢锁在姜窈身上。
他听到了。
他刚才,全都听到了。
贺铮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用尽全身力气,扶起倒地的自行车,那股张扬的痞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年意气被碾碎后的死寂。
他推着车,走到陆津州面前,站定。
“陆津州。”贺铮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听好了。”
“今天,我认输。”
“但是,你要是敢对她不好,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抬起眼,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野兽般的狠戾。
“不管她是谁的妻子,我都会把她抢回来!”
陆津州垂眸,终于对上了他挑衅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
在贺铮和姜窈都错愕的注视下,他伸出手,不是去牵姜窈的手。
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姜窈撞进一个坚硬滚烫的胸膛。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低下了头。
这一次,不再是昨天那个失控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噬。
这是一个吻。
一个在清晨的阳光下,在大院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目光里,从容不迫的,深沉而充满占有欲的,属于丈夫的吻。
阳光,正好打在他挺拔的背脊上。
陆津州用这个无声的行动,向他的情敌,向全世界宣告。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