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洗碗声,动静大得像是拆迁。
姜窈坐在桌边,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拿着的勺子。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唇瓣的温度。淦!这算什么?间接接吻?八十年代的纯情兵哥哥,玩得还挺花。
她放下勺子,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有点不受控制。
那个男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浑身散发着“没事别惹我”的寒气。
他连看都没看姜窈一眼,径直走向客厅那张属于他的单人沙发床。
动作麻利地铺好被褥,然后“砰”的一声躺了上去,用后脑勺对着她。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的军事演习。
姜窈:“……”
行,你继续装。
她慢悠悠地喝完剩下的鸡汤,把保温饭盒洗刷干净,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隔绝了两个世界。但空气中流动的因子,却再也不是之前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冰冷了。
它变得粘稠,暧昧,像一锅正在小火慢炖,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糖浆。
姜窈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她能清晰地听见,客厅里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声音。
那张小沙发床被他折腾得“咯吱”作响,像是在控诉主人的不安分。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肯定又是那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冷硬表情,但内心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这男人,太有意思了。
而客厅里,陆津州确实在备受煎熬。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循环播放姜窈喂他喝汤的画面。
她递过勺子时,微微上扬的下巴。她问他“有没有毒”时,那双狐狸眼里藏不住的狡黠。
还有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时,点燃的那把火。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陆津州猛地坐起身,从帆布包里,翻出了那份他亲手拟定的婚后协议。
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第一条:分房睡,互不打扰私人空间。
第二条: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对内保持安全距离。
第三条:经济独立,互不干涉。
……
每一条,在当时看来,都是保护自己、束缚她的天罗地网。
可现在,这张纸,这张他用来警告她的东西,却成了一副结结实实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他不想再睡在这张又冷又硬的沙发上了。他不想再隔着一扇门,听着她的呼吸声,想象着她在做什么。
他想靠近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他现在最想违抗的,就是自己给自己下的命令。
陆津州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进行了一整夜的思想斗争。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慢慢成型。
一个……蹩脚到他自己都想先去操场跑个十公里的计划。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夜深了。
姜窈刚看完几页从厂里借来的服装杂志,正准备关灯睡觉,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
很轻的两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豫。
这么晚了,谁啊?姜窈带着疑惑,起身去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人,让她所有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是陆津州。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睡衣,手里……紧紧抱着他那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枕头。
他整个人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表情严肃到近乎悲壮,完全是一副准备上战场的姿态。
如果忽略他那飘忽不定,死活不敢和她对视的动作,以及那再次开始泛红的耳廓的话。
姜窈见过杀伐果决的陆团长,见过被气到无语的陆团长,也见过纯情害羞的陆团长。
但她从没见过,像现在这样,一个抱着枕头,活像走错宿舍、前来投奔的小学生的陆团长。
这反差感,绝了。
姜窈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等着他开口。
她倒要看看,他能憋出个什么理由来。
陆津州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用一种报告军情的口吻说道:“我房间的灯,坏了。”
“……”
姜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笑出声。
我房间的灯?坏了?大哥,你的房间就是客厅啊!
客厅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此刻正尽职尽责地照亮着你那张写满“我没撒谎”的正直的脸啊!
这个谎言,拙劣得简直可爱。
戳穿他?不,那多没意思。
看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为了想出这个借口,估计牺牲了不少脑细胞。
姜窈决定配合他的演出。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过身,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那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邀请。
陆津州感觉自己像是收到了特赦令的囚犯,整个人都松弛了一瞬。
他抱着他的宝贝枕头,迈着僵硬的步伐,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房间。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房”。
房门被轻轻关上。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被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和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填满。
空气,一下子变得滚烫。
姜窈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现在,这个只属于她的私密空间,闯入了一个高大的男性。
陆津州抱着枕头,站在房间中央,像一个误入女生宿舍的男同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床上。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单人床。
他看看床,又看看床边的地板,整个人陷入了新的困境。
是睡床,还是打地铺?
睡床,那可是她的床!上面还有她的味道!
打地铺?那他今晚折腾这么一通,图什么?图体验一下她房间的地板有多凉吗?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像一尊陷入沉思的雕塑。
姜窈看着他这副纠结到快要原地爆炸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她走到床边坐下,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还抱着枕头罚站的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上来吧,地上凉。”
陆津州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窈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口吻,补上了后半句。
“不过,被子只有一床,你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