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属于卧铺车厢的寒意,顺着被角探了进来。
姜窈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脑尚未完全清醒,身体的警报已经拉响。
黑暗中,一只陌生的手,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探向她放在枕边的钱包。
是该尖叫,还是反击?
尖叫会惊动车厢,但也可能刺激对方狗急跳墙。
反击?她没有把握一击制胜。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权衡间,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毫无征兆地从旁伸来。
精准地,覆盖在了她放在身侧的手上。
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是陆津州。
他醒着。
这个无声的信号,像一剂强效镇定剂,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慌乱。
姜窈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别动,交给他。
那只偷窃的手已经得手,捏住了她的钱包,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缩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
一直静静躺着,呼吸平稳得仿佛早已熟睡的陆津州,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骤然弹起。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是手肘精准撞击肋骨的声音。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凄厉扭曲的痛呼。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次心跳之间。
“啊——!”
直到扒手那声再也压不住的惨叫划破车厢的寂静,周围铺位上的人才被彻底惊醒。
“啪!”
头顶的灯被打开,刺目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惊人的一幕骇住了。
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的男人,被陆津州单膝死死压在铺位间的狭窄过道上。
他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因剧痛而变形。
手边,掉落着一个属于姜窈的钱包。
“抓小偷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卧铺车厢瞬间炸开了锅。
“天!怎么回事!”
“有小偷!快看看自己东西少了没!”
睡在隔壁车厢的年轻干事小李,听到动静,魂都快吓飞了。
高厂长特意派他来给姜顾问打下手,要是姜顾问出了岔子,他回去没法交代!
他鞋都来不及穿好,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姜顾问!您没事吧?”
小李拨开人群,看到姜窈安然无恙地坐在铺上,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被陆津州制服的扒手和那个钱包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向那个一身军装,眉眼冷峻如冰的男人时,小李的眼神瞬间从惊恐变成了无限的崇拜。
乘警很快闻讯赶来。
陆津州一言不发,将人犯和物证利落地交给乘警,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拍死蚊子般微不足道的小事。
“同志,谢谢你出手相助。”为首的乘警一边给小偷拷上手铐,一边例行公事,“我们需要登记一下你的信息。”
陆津州从军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乘警接过一看,脸色剧变。
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瞬间变得肃然起敬,他猛地挺直腰板,郑重地将证件递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陆团长!失敬!感谢您为我们维护了车厢治安!”
陆津州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小李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位“姐夫”,气场也太强了!
他凑到姜窈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姜顾问,还好有陆团长在!刚才那一下,简直跟拍电影似的!高厂长这下可以放心了!”
周围的乘客也围了过来,对着陆津州赞不绝口。
“解放军同志,好样的!”
“这身手,太利索了!人民的保护神啊!”
一个带孩子的大姐更是羡慕地看着姜窈:“姑娘,你可真是嫁对人了!有这么个丈夫,走哪儿都不怕!”
这些七嘴八舌的夸赞,像一根根针,扎在姜窈的心上。
她悄悄抬眼,看向陆津州。
男人站在一片赞誉声中,那张冰山脸,依旧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
等乘警带走了小偷,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车厢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陆津州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包,递给姜窈。
“看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个雷霆出手的男人不是他。
姜窈接过钱包,打开检查了一下。
钱和票据都在。
她摇了摇头:“没少。”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津州。
男人站在过道的灯光下,军装的扣子一丝不苟,身上那股军人特有的杀伐果决的气场,还没有完全散去。
姜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见过他工作时的严肃,见过他面对家人时的隐忍,也见过他被自己逗得耳根泛红的样子。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充满力量、荷尔蒙爆棚的他。
那是一种绝对的,能给人带来无尽安全感的力量。
一直以来,她都把这次婚姻当成一场合作,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战友”。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有一个人能毫无保留地护着你,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发现,自己那颗为了事业和生存而武装得严严实实的心,好像……被撬开了一条缝。
“谢谢你。”
她看着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软糯。
陆津州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狐狸眼,那里面仿佛有水波在流转,看得他心头一跳。
“职责所在。”
他移开视线,声音生硬。
“哦?”
姜窈忽然笑了,眼尾弯弯,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他一些,压低了声音,气息几乎要拂过他的耳廓。
“职责?”
“是军人保护人民群众的职责……”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一字一顿地问。
“……还是,丈夫保护妻子的职责?”
这个问题,像一枚精准投下的炸弹。
陆津州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丈夫?妻子?
这两个词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移开视线,挺直的背脊绷得更紧了。
“胡说八道。”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转身,想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欸,”姜窈却不放过他,“那你倒是说说,是哪一种?”
陆津州脚步顿住,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车厢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寂。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丢下一句。
“早点休息。”
说完,便有些狼狈地躺回了自己的铺位,用背影对着她,摆出了一副“我睡着了别跟我说话”的姿态。
姜窈看着他那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
这个男人,真是纯情得可爱。
她也跟着躺下,却不像之前那样缩在最里面。
反而,朝着外面,挪了挪。
再挪了挪。
直到自己的后背,几乎能感受到他那身军装下,因为紧绷而传来的灼人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