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态毕露,丢人至极!”
一声怒喝把薛挽从昏迷的噩梦里拉了出来。
睁开眼,头痛欲裂,额角全是濡湿的血迹。
她重生回到了自己夫君兼祧两房,为侯府二房迎娶新娘的时候。
“那兰花镯子是小姐母亲留下的遗物,四少爷怎么能随便拿去送了新夫人,小姐只剩那么一点念想......”
丫鬟宝珠哭得接不上气。
“兰花高洁,她本就不配,云汐就不会为这些俗物斤斤计较,她为何就不能学学云汐!”
声音好似从她的噩梦里传出来。
如出一辙的冷漠讥诮,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薛挽打了个寒战。
前世她为夫家操劳一生,积劳成疾,病入膏肓时,郎中说西域传来的雪莲子可以救命。
他的夫君陆少铮摇着折扇,站在床边讥讽:“我有闲钱买雪莲子,当初还娶你干什么?我早八抬大轿娶云汐了。”
他一把扇子就值百两,不是他没钱,是她不配。
陆少铮是康平侯府庶子。
侯夫人为了填补府中亏空,逼他娶了余杭富商薛家的女儿。
陆少铮自诩读书人清贵,视商贾下九流,被逼娶一个商户女,是他平生所受最大的玷辱。
成亲第一日便警告薛挽:“我只要一靠近你,就闻到一股铜臭,你离我远一点,在旁人面前,不许你提起我是你夫君。”
后来侯府二老爷唯一的儿子尚未娶妻,出意外死了。
陆少铮兼祧两房,为二房延嗣,又娶了傅云汐。
傅云汐是侯夫人娘家侄女,出身书香门第,是个才女。
陆少铮这一回很体面,新婚当天偷了薛挽的兰花镯子送给新嫁娘。
那镯子是薛挽母亲戴了一辈子,临终前颤巍巍套在女儿手上,嘱咐她今后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她去找陆少铮理论。
陆少铮动手打了她,斥责她为区区黄白之物纠缠不休,粗鄙不堪。
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念想,至死都没能要回来。
几年后侯府分家,侯夫人把持中馈,分出来的钱很少。
陆少铮自己俸禄微薄,瞧不起钱,又大手大脚用钱。
全靠薛挽手里的铺子过活。
薛挽劝他俭省,他就生气。
“你真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庸脂俗粉,云汐就不会和我说这种话,云汐只会与我吟诗作画。”
傅云汐当然不会劝他俭省,他们两个用的都是她的钱。
后来傅云汐生的儿子长大,也要做官,陆少铮偷了她的地契,背着她把铺子全卖了,用钱给傅云汐的儿子疏通关系。
铺子是她的心血,是她一点一滴做出来的成就。
陆少铮厌恶她,不近她的身,她没有孩子,呕心沥血经营的铺子就是她的孩子。
她知道后几乎气得吐血。
陆少铮却轻描淡写。
“别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相,妇道人家眼孔浅,等卓儿将来为官做宰,你这点家当还不够人家打赏的。”
卖铺子的钱花完,全家又张嘴等着吃饭。
陆少铮天天催她回娘家借钱。
她一个人操持生计,奔波劳碌,身体先累垮了。
要找郎中看病,却发现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积蓄不翼而飞。
问陆少铮,陆少铮满不在乎:“前日大雪,云汐要为我梅下抚琴,我碰巧发现你床底有钱,就拿那些钱去给云汐买琴了。”
薛挽一口气没有上来,昏死了过去。
没有钱,小病拖成了大病,大病拖到无药可治,最后死在这个冬天。
她再次睁开眼,就看见更年轻的陆少铮。
“我知道镯子只是个借口,你心胸狭隘,就是想发作云汐,可云汐品性高洁,根本不屑与你相争,你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他居高临下俯视薛挽。
陆少铮生得好,高鼻薄唇,目若点漆,整个人冷玉白瓷一般。
如谪仙,如天上月。
他是侯府庶子,却比三个嫡出的少爷更风光。
诗词曲赋样样惊绝,满京城都有他的才名。
薛挽尚在闺阁时,就芳心暗许,绣了他的诗在锦帕上,偷偷藏在荷包里。
嫁给他的那一天,她满心都是憧憬和向往。
那时她根本想不到,他此后一生的如仙如月,不染世俗,是踩着染尽世俗的她爬上去的。
他和傅云汐一起,变成长在她骨头里面的毒疮。
薛挽有些恍惚。
额头还在淌血的伤口把她拉回现实。
陆少铮见她木愣愣没反应,以为她被打怕了,知道教训了。
又吩咐她,“两日后是云汐的回门宴,要新衣服和头面,你品味粗鄙,挑出来的东西云汐看不上,还是把京中所有时兴的款式都置办来,让云汐自己挑。”
薛挽慢慢抬眼。
“衣裳头面都是用钱做的,是走公中的账,还是夫君自己贴补。”
陆少铮被这一句话惊着了。
薛挽自从嫁给他,从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今天竟然顶撞他。
是他把她的头打坏了?
又听薛挽开口,声音平静:“华服首饰也是俗物,云汐姑娘既然高洁,不如荆钗布衣,免得沾上铜臭。”
“你——”
这种强词夺理的话,叫他怎么反驳。
陆少铮只觉得受了羞辱。
“你不可理喻!明日之前必须把东西准备好,先送到书房让我过目,要是云汐的回门宴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说完一甩袖子,摔了门出去。
宝珠气的抹泪。
“太欺负人了,娶一个不清不楚的二房夫人,说是延嗣,可府里下人都传他们俩早就有私情,拿小姐的钱在新夫人跟前摆阔,不要脸......”
她边哭边帮薛挽擦拭额头的血迹。
伤口包扎好,外面又有小丫鬟叩门,说送了贺礼来。
“非年非节,送什么贺礼。”宝珠奇怪。
薛挽带着宝珠出去,看到送来的是一副麒麟送子图。
图上题字“裴门傅氏,珠联璧合,早生贵子”。
是送给陆少铮和傅云汐的新婚贺礼。
宝珠吓了一跳,生怕薛挽伤心,立马训斥:“不长眼睛吗!什么都往这里送,下次再把这种脏东西拿到小姐面前,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小丫鬟跪下告饶,头磕得砰砰响。
“既然送来了,就留下吧。”薛挽说。
二房住西院,有自己的院门和管事,东西就算送错,也错不到她这里来。
有人故意这么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把画挂到四少爷书房去,对着麒麟送子,他读书都会更有劲头。”
“小姐?你被气昏头了?”宝珠诧异。
薛挽很平静。
她没有昏头,她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前一世,她的青涩恋慕是一张画皮,遮蔽了陆少铮的真面目。
画皮之下的陆少铮如同蚂蟥,趴在她身上吸血。
不知魇足,不知感恩,养肥了自己,还拿她的血,喂养他的情人。
小丫鬟抱着画出去,屋里没了旁人。
薛挽说:“宝珠,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要想办法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