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
“到了学政大人面前,一定要谦逊守礼。”
“学政大人毕竟年轻气盛,而且刚从京城调任过来,你且小心着些。”
章宗儒在一旁提点道。
毕竟方子期是花县令介绍来府学的。
而且章宗儒还教授过方子期一段时间的课程,彼此之间已然是师生关系的。
如若可以,章宗儒自然不希望方子期在院试中出什么岔子。
“明白了夫子。”
方子期点点头,顶着个神童的头衔,还是太招摇了些。
来到高台上,方子期一一对大宗师柳承嗣和知府王知廉行礼。
“学生方子期。”
“见过学政大人!”
“见过知府大人!”
方子期毕恭毕敬道。
之所以先对学政行礼,这也是惯例了。
虽然知府同学政同是正四品。
但是学政毕竟是省里面的官,主导一省之教育、科考,身份清贵,虽同知府平级,但是暗里还是高半级的。
“果然是少年天才!”
“午时我去巡视,见你在睡觉,当时两篇四书题已完成了?”
大宗师柳承嗣此刻突然精神焕发起来。
枯坐了快一天了。
他都快麻了!
现在终于能找个人好好说说话、消遣消遣了,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了。
“不敢欺瞒大宗师,学生当时确已做完题。”
“因实在困倦,遂倚墙而眠!”
“请大宗师恕学生无礼之罪。”
方子期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不知者无罪。”
“况且考舍睡觉亦不算什么罪名。”
“今日之文章,你是如何写的?”
柳承嗣突然开始询问。
方子期只能硬着头皮,简单地将两道四书题的破题思路简要说明了一下。
柳承嗣一边听着一边默然颔首。
“破题确切中肯。”
“怪不得府试时王知府要将你点为案首!”
“你虽年岁不大,然才情的确不错。”
柳承嗣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几口。
他不曾蓄须,不能战略摸须,所以只能在交谈中战略喝水了。
“王知府觉得子期破题如何?嗯?”
突然,柳承嗣看向王知府,只是此刻的王知府已经将脸转到另一旁去了,甚至还出现了呼吸急促之意。
准臭号的威力还是不俗的。
现在的方子期就是人形臭弹。
王知府俨然有些绷不住了。
而反观柳承嗣,倒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这让方子期颇为好奇。
这位柳大宗师,不怕臭?
方子期本以为自己这臭气熏天的样子,来到大宗师面前打个招呼就能离开的。
毕竟谁也不希望有个臭味炸弹摆在自己面前吧?
就连王知府中间都实在受不了找借口率先尿遁了。
而这位柳大宗师仍旧还在孜孜不倦地询问着方子期各种问题……
说着说着……
方子期的话也就密了。
从孔孟文学,谈论到诸子百家!
从诸子百家又到圣人道义!
从圣人道义又扯到忠君爱国……
嗯!
扯到这里,就算是戳到了方子期的硬肋了。
你扯圣人之道,你说你厉害,我不跟你争辩。
可说起忠君爱国,你若是还要同我坐而论道,就是你不懂事了。
方子期此刻如同憋了一年的洪水,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积攒了一年的势能,倒灌而出……倾泻而下!
柳承嗣原本还有些困顿。
此刻同方子期一番交流下来。
顿感七窍通了六窍,如遇知己般,滔滔不绝。
一连谈论了两个时辰……
方子期此刻方才发觉,嘴巴发苦、发干,喉咙都快要冒烟了……
至于这位柳大宗师,倒是茶水一盏接着一盏。
方子期此刻真想来一句‘彼其娘也’!
这大宗师太特么的不懂事了啊!
见方子期一直盯着自己的茶盏。
柳承嗣这才反应过来。
“来人!”
“给子期奉茶!”
“倒是本官招待不周了。”
“子期!”
“你之学问、你之思想、你之道义,同你的年龄当真是不相匹配啊!”
“不瞒你说,你同我那幼子年岁一般大。”
“原本我见到你就像是看到了我那幼子般……”
“但是同你交谈一番后,我一看到你就想回去扒了那小王八羔子的皮!”
“子期!”
“你父亲是谁?”
“能将你教导得如此学识渊博,想必定是一方大儒!”
“而且定然不是那种只知道读死书的腐儒!”
柳承嗣肯定道。
方子期张张嘴,脸上有些纠结……
他本不想说的。
但…这柳大宗师都这么问了,他能怎么办?
“学政大人!”
“我爹也在本次院试的考扬之中,同学生同扬考试。”
“学生父亲幼时家贫,无以致书以观,更无多余银钱开蒙。”
“遂在族学一旁的狗窝中求学十数年……”
“因家中还有农活要做,所以常常夜间追逐月光而读书……”
“无银钱购买书籍,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抄书而学……”
“今岁方才参加科考。”
……
方子期简单介绍了一下。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父亲不是什么大儒,他以前求学艰难,但是对学习从未懈怠过分毫。
嗯!
打打感情牌也是好的。
说不定还能拉扯他爹一把,给方仲礼捞个秀才。
不然以方仲礼的水平,想取中秀才…还是有些难度的。
毕竟这院试的中榜率只有区区百分之四。
而且同你竞争的还有无数年积攒下来的老童生……
这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方子期介绍完自己的老父亲后,柳承嗣突然沉默了。
一双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方子期,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方子期突然感觉有些瘆得慌……
这位柳大宗师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这要是当扬发作可咋办?
方子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保持适当距离,这样这位柳大宗师若是突然倒地,自己也能自证清白。
良久。
柳承嗣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过头去。
方子期余光一扫,他似乎在这位柳大宗师脸上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眼泪吗?
这……
大宗师哭了?
方子期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我说哭了大宗师?
方子期此刻站在那里,如芒在背。
这滋味,太酸爽了啊!
说话也不是好时机,不说话好像也不好,一直沉默很尴尬的。
好在,很快这位柳大宗师就开口打破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