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琴剑相和
长霖殿中顿时一阵哗然。
王妃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失踪?
洛迦更是趁势追问:“晋国不会是不愿意我等观摩婚事,故意为之吧?”
齐王萧怀彦摇摇头,虚弱道:“洛迦殿下亲临,有关两国邦交,小王怎敢戏弄殿下?”
“只是王妃她申时抵达千秋宫,小王酉时去迎,千秋宫宫人说王妃一个时辰前说要独自出去散心,一去不复返。”
“小王想,宫城太大,王妃又是第一次入宫,兴许是迷路也未可知。故而恳求父皇,立刻在宫中搜查王妃下落。”
说着,情真意切地磕了两个头。
太常寺卿也面如土色地跪下来:“此事固然听之不可信,但小女性情迷糊迟钝……老臣认为齐王殿下言之有理。”
亲爹都这样说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如此要事还能出差错,还是当着北庆使臣的面。
百官的脸色越发精彩纷呈。
顺帝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更是烦躁,挥挥手:“夏青,派人跟着齐王去找。”
夏青正是禁军副统将之一,一直随侍在影子里,此刻面无表情地领命退下。
一旁雍容华美的贵妃手臂搭在天子胸膛,为他顺着气:“陛下勿恼,许是小孩子一时贪玩罢了。”
顺帝握着她的手,似乎面色好转了点,一旁端坐的皇后目不斜视,只以一个冷冽目光递向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立即站出来,提议使臣们欣赏舞乐,王妃迷路失踪这件事才算勉强过去。
不多时就到了云蜀舞姬们,陆羡蝉深吸一口气,随着引领在殿中摆好琴案,正要拨弦——
“皇帝陛下,光是喝酒有什么趣味?”
洛迦按着膝头,兴致缺缺地转头:“按照我们大庆的习俗,这种场合得有勇士的比试,才让人有胃口吃得下去啊。”
议和表面上也是两国交流,比试自然必不可少。鸿胪寺卿连忙道:“臣已安排明日的燕射之礼,洛迦亲王不必急于一时。”
“可是你们的舞乐,实在看起来太让人困倦了。”洛迦愁眉苦脸道:“要不,我明日再来?”
此言一出,众皆无声。
宴席上有一人率先站出来道:“我们大晋是礼仪之邦,使臣这话未免太过轻视我们大晋的文化了!既然使臣要比,那我来和你比!”
“想与我比,你是谁?”
“在下翊麾校尉,谢邕。”
话音一落,退至一旁的陆羡蝉倏地抬头,只见那义愤填膺,身形高大的郎君,不正是她那在永安侯府的便宜五哥吗?
陆羡蝉与谢五公子的感情,算是府上几位公子小姐里最好的一位了,原因就在于谢邕不仅贪玩,还容易头脑发热。
在陆羡蝉的认知里,这翊麾校尉虽是他父亲托人弄的一个闲职,但谢邕的武力倒也不算低。
——毕竟头脑已经足够简单,四肢再不发达就说不过去了。
谢邕当下对皇帝抱拳一礼:“陛下,臣请一试。”
北庆人已经踩到了脸上,此时绝不能退。
皇帝颔首,淡道:“切磋而已,点到为止。”
殿上舞姬纷纷退去,空出一大片场地。屏息中,双方各由禁卫去取来武器,谢邕的是一把红缨枪,而对方则是一把刀——
弯而上翘,细密刀齿如鲨齿,形制异常古怪。
陆羡蝉远远看见,便觉心中一跳。
这不是陶野惯用的怪刀么?
北庆人抬来了一具鼙鼓,“咚!”地一声敲响,震彻人心。
这样的有备而来,让观战的君臣都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谢邕握枪而上,与洛迦交战一处,他的枪法得到过谢长羡的指导,也算是年轻人中的翘楚。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不对。
对方的刀实在古怪,弧度弯到极致,恰好能勾住长枪,掣肘他的行动。胶着之际,鼙鼓咚咚咚地鼓动着耳膜,令谢邕心神发颤。
谢邕本就个音痴,被这过于激扬的鼓声扰得烦不胜烦,招式一乱,露出了破绽。
弯刀趁虚而入。
洛迦指着他,语气上扬:“抱歉,我赢了。”
谢邕没什么好说的,捂着被划破的手臂,一言不发回了座位。
虽是输了,但谢邕未必不如他。陆羡蝉心间盘算着,那鼓声随洛迦的招式而动,若是能破坏……
“可还有人应战?”
在北庆人哄笑着鼓掌声中,洛迦扬声道:“若是我再赢一局,我想向皇帝陛下讨个彩头。”
顺帝平声道:“你想要什么?”
“听说晋国官僚分工细致,有三省三寺六部,我想参观一下贵国的官制部门,也好为我大庆做个参考。”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但敞开朝廷任人游览,未免也太伤大晋士气了。
顺帝看向诸臣子。
今日来赴宴的大多是贵族家眷,这些世家大多习文,燕家战败,更是不堪用。
满心失望之际,洛迦道:“既然无人应战,那就……”
“谁说无人?”
平地里传来一声清冷微哑的声音,陆羡蝉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殿前汉白玉莹润,谢翎一身轻袍缓带,腰系银丝玉带,大步迈入殿中。
“臣来迟了,陛下恕罪。”
皇帝心中一松,关切道:“朕还说你父亲告病,怎地你也不来,是发生了何事?”
“不过是叫一只猫咬了,耽误了些时间无伤大雅。”
谢翎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抬手接过禁卫递过来的长剑,缓步往殿中走去。
只是语气加重了“猫咬了”三个字,令人听出几分寒意。
鼙鼓又要响起,扰人心神,倏地一阵琴声由低渐高,清越通透,令人精神一振。
众人望去,原来是刚刚献舞女郎中的一位琴师拨动了弦。
此刻她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愿为公子奏乐助兴。”
谢翎漆深的目光越过众人,若有似无地扫过大殿角落,最后径直落在琴师身上。
乐师们不必露面,但陆羡蝉分明感觉那一刻,他透过面纱一眼看穿了她,眼神锐利而寒云深重。
良久,他才启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