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沾满古树粘稠的汁液，又腥又腻，混着血污和尘土，让姜晏浑身都不舒服。
他忍无可忍，率先冲进洗浴室，将自己从头到脚刷洗了一遍。
冰凉的水冲刷掉一身的血污与疲惫，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后，姜晏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可他刚一走出浴室，那份短暂的清爽便被一道灼人的视线烫得烟消云散。
沈惊墨就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那道视线如有实质，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从他刚擦干的脚踝，一路攀爬，缓慢地扫过他穿短裤的腿、劲瘦的腰，最后停留在他因水汽而泛着微红的脸颊和脖颈上。
已经不是简单的注视，暗搓搓带着几乎要将他里外剖开的侵略性。
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姜晏心头一跳，莫名生出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危机感。
他下意识地将毛巾盖在头上，用力地揉搓着湿发，借此挡住自己的脸，也隔绝那道令人坐立难安的视线。
他在餐桌旁找了个离沈惊墨最远的位置坐下，微微侧过身，假装专心致志地跟自己的头发作对。
忍不住想，自己今天又哪里惹到他了？
姜晏的脑子飞速运转，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想来想去，唯一的变数，似乎只有“养豆子”那件事。
昨天他被蒙上眼睛后，虽然看不见，却清晰地听到了沈惊墨那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自己呢？除了灵魂体被那团黑雾挠痒痒似的撩拨了一下，并无任何不适，事后更是倒头就睡。
而且还睡得神清气爽。
可今天一早，沈惊墨却是一脸掩不住的疲惫，眼下的青黑像是熬了三天三夜。
难道……
沈惊墨“养豆子”的过程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自己只是感觉灵魂体被黑雾挠了痒痒，对他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酷刑？
姜晏越想越觉得八九不离十。
难怪他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今天简直是变本加厉，就差把“怨气”两个字写脸上了。
姜晏心里一沉，是不是随着“养豆子”的次数增加，沈惊墨需要承受的痛苦也会随之加剧？
沈惊墨这人，重承诺胜过一切。
估计是碍于答应了自己的事，又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宁愿自己硬扛着痛苦，也不主动对自己说一个不字。
这么一想，姜晏觉得自己简直自私透顶，竟然完全没顾及兄弟的感受。
他偷偷朝沈惊墨的方向瞥了一眼。
果不其然，对方依旧在盯着自己，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或许，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吧。
姜晏心中有了决断。养豆子这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时，方揽星和周灼野终于将古暖暖哄睡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出来，脸上满是如释重负。
屋子里紧绷的气氛被他们的加入打破。
天色有些暗，姜晏拿出太阳能电灯。
用布擦了擦桌子，招呼道：“吃饭了，都过来吃饭，补充体力！”
吃完饭，他还要给那小丫头疗伤。
方揽星一听召唤，像只饿了许久的蜜袋鼯，“嗖”地一下飞扑过来，稳稳地在姜晏身边坐下，眼巴巴地等着投喂。
他双眼放光地拿起筷子：“来了来了！晏哥你就是我的神。”
周灼野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瞥了一眼他猴急的样子：“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方揽星嘴巴翘老高，回怼：“民以食为天，我就爱吃咋地？”
沈惊墨也走了过来，在姜晏对面的位置坐下。
姜晏刻意不去看他，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
等吃完饭，必须找个机会，把“养豆子”的事彻底了结。
话还要说得委婉，既要保全沈惊墨的自尊，又要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不能为了所谓的承诺硬扛。
姜晏眼角的余光，总瞥见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
沈惊墨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那双深邃的眸子没什么焦距，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这副样子，在姜晏看来，无疑是坐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看吧，都因为自己，害得兄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
姜晏心里那点愧疚感越胀越大，几乎要堵住他的喉咙。
他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排骨，越过半个桌子，精准地投进了沈惊墨的碗里。
“墨哥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姜晏的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
沈惊墨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视线从虚空中抽回，落在了碗里那块多出来的肉上。
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姜晏，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从昨晚开始，只要一靠近姜晏，他脑子里就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心底那股无名火就蹭蹭地往上冒。
可现在，随着这块肉一同落下的，还有姜晏那句带着关切的话，像一阵清风，莫名其妙地就把那股邪火给吹散了。
鬼使神差地，沈惊墨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明明是同一锅里出来的菜，他却觉得，姜晏夹过来的，似乎比自己夹的要好吃一些。
几口饭下肚，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他又开始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米饭。
然后眼巴巴地看向姜晏。
姜晏正低头享用碗里美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沈惊墨等了两秒，见对方毫无反应，眉梢微微一挑，随即伸出手指，将自己面前的瓷碗，不轻不重地往前推了推。
这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姜晏：“……”
他抬起头，对上沈惊墨那双理直气壮的眼，瞬间福至心灵。
哦，懂了。
这是在变相地索要精神损失费呢！
想通了这一点，姜晏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气。
行，只要能让他好好吃饭，别说夹菜了，就是要他喂饭都行。
他立刻又殷勤地给沈惊墨夹了两大筷子菜，堆得碗里冒了尖。
“我去！沈惊墨你这就过分了啊！”一旁的方揽星看得目瞪口呆，当场发作。
“公然索贿！搞特殊待遇是吧？晏哥你看看我，看看你可怜的崽！我也要，饿饿，饭饭！你的爱难道要消失了吗？”
旁边给他夹菜的周灼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