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是黑帮寻仇，夫妻俩当场就没了，惨哦。”
“可惜了赵家这么大的家业，就剩这么个小不点，怕不是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一个小屁孩，怎么守得住家产？仇家找上门来，还不就是一锅端的事儿。”
“嘘……小声点，孩子还在这儿呢。”
“下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偏偏留了这么个小的。”
小小的他还不能理解家业和寻仇是什么，只觉得周围那些眼神像针落在身上，扎得他浑身难受。
他茫然地抬头，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漂亮的眼睛，红肿着，看向前方，正中央摆着两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他笑得温柔的妈妈和总是把他举得高高的爸爸。
可现在，他们只是沉默地，悲伤地看着他，被困在那个黑色的相框里。
成人世界的恶意，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过于深奥。
他只感到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慌和孤单，从心里溢出在脚底蔓延开来。
仿佛他被这个世界隔离。
无尽的黑暗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但同样很小的手，伸了过来。
一下紧紧攥住了他冰凉的手。
黑暗退去。
他偏过头，看到了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的脸庞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星辰，冷静得不像个孩子。
他穿着一身小小的黑色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隔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别听他们的。”男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拉着他，穿过人群，一直走到那两张黑白遗像前。
男孩盯着遗像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叫沈惊墨，惊涛骇浪的惊，水墨丹青的墨。”
他顿了顿，小小的手掌用力收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我是沈惊天，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听懂了没？”
他是赵家夫妇唯一的血脉，就算沈家要保住他，也要顾虑背后的风险。
“弟……弟？”小小的沈惊墨仰着脸，懵懂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嗯。”沈惊天点头，那张故作老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认真和执拗。
“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字。”
* *
画面一转。
那片肃穆的灵堂景象隐没，连同焚香与百合腐败的甜腻气味，如潮水般退去。
下一刻，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到刺穿耳膜的轮胎摩擦声，以及浓烈刺鼻的汽油味。
一辆庞大的货车如钢铁巨兽，蛮横地撞击过来。
“嘭！滋—啦——！”
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家的车像个被顽童踢飞的易拉罐，在空中翻滚、扭曲、变形。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和玻璃碎裂的尖鸣，无数闪亮的碎片在空中飞舞。
他被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但那温暖正在飞速流逝。
爸爸和妈妈用身体为他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温热黏腻的液体，从上方滴落，染红了他的脸。
他看到了爸爸，那个总是能把他举过头顶，让他看到全世界的男人。
可现在，他的半个身子软塌塌地垂着，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与扭曲的车身融为一体。
爸爸拼尽最后的力气，用那双曾经无比有力的手，将他小小的身体从破碎的车窗里推了出去。
“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
爸爸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像被揉烂的砂纸，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
“小宇，听妈妈话，向前面跑，不要回头。”
妈妈的脸苍白得像纸，气息微弱，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恐惧，嘴唇翕动着，着急地催促他：
“快……走……”
他拼命摇头，眼泪和雨水糊了一脸，哭喊着去拉他们的手。
用尽自己微小的力气，也拉不动，手心是一片冰冷的粘腻，那是爸爸和妈妈身上的血。
有人猛地将他抱起，带着他飞快地远离。
“不！爸爸！妈妈！”
他拼命挣扎，哭喊着伸出小手，想去拉住爸爸妈妈的手。
“轰！”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掀起灼热的气浪，将他们狠狠推倒在地。
高大的男人护着怀里的孩子翻滚出去。
火光冲天，将漆黑的雨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亲眼看着那辆，承载了他全部童年幸福的轿车，变成了一座燃烧的，黑烟滚滚的坟墓。
吞没了他挚爱的两个人。
“爸爸！妈妈！”
绝望的尖叫撕裂了他稚嫩的喉咙，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一遍又一遍地哭喊，发出最悲痛的哀鸣。
“不要……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不要走……”
“唔……”
姜晏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一声痛苦的呓语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抬头，就看到沈惊墨在床上辗转，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脆弱和绝望。
这一幕让姜晏心里一紧，这是什么美强惨的虐文男主？
觉醒个超能力而已，怎么跟扒层皮似的？
这觉醒的过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已经不是单纯的身体重塑了，更像是在剜心剔骨，要将人最深处的创伤也一并翻搅出来。
听方揽星提过，沈惊墨不喜欢别人碰他。
犹豫了一下，看着沈惊墨无比痛苦的神情。
姜晏最终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对方的额头。
指尖刚一触碰到皮肤，一股惊人的热度便席卷而来，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
“卧槽，这温度得有四十度了吧？再烧下去不会把脑子烧坏吧？”
“这要不吃点退烧药？”
就在他想缩回手的瞬间，沈惊墨却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让姜晏瞬间动弹不得。
“喂！你……”
姜晏想把手抽出来，可沈惊墨却攥得更紧了，不仅不放，还借着力道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姜晏一个不稳，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拉得扑向床边，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沈惊墨滚烫的胸膛上。
“不……不要走……”沈惊墨沙哑地呓语着，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乞求和破碎的哭腔，“求你……”
姜晏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