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薇的目标明确，周正阳的办公室。
“记住。”张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又快又稳，像把出鞘的刀，“你是技术支援。只说风险，只讲事实。”
“明白。”我攥紧手心，技术，就是我的盾牌和标尺。
周正阳办公室门前，张薇没敲门，直接推开。
周正阳正背对着门口打电话，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他看见是我们，尤其是张薇手上那个=档案袋，他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镇定突然褪了色，眼神闪烁了一下，有如被强光刺到一般。
“……嗯，我知道了，等我消息。”他匆匆挂了电话，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
“张组长？孙工？这么快就过来，是会议有补充？”
张薇没接话，径直走到他办公桌前，把档案袋放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
张薇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让周正阳的眼皮跳了跳。
“周总。”张薇开口，声音平静，“这是空天集团的正式批示文件。”
“内容涉及‘磐盾’最高安全认证流程，要求磐石重工‘统一平台’项目在认证完成前，立即暂停一切涉密数据迁移操作。”
“所有相关系统冻结。集团和国家保密局、国安委信息保障局联合专家组将在72小时内抵达。”
周正阳的脸瞬间绷紧了，血色一点点消失。他盯着那个档案袋，没去碰，反而抬眼看向张薇，那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惊怒，有被戳穿的狼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批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收到？”他声音提高了一点，站起身，试图找回自己主场的面子。
“张组长，这流程是不是太……太突然了？我们的项目节点……”
“批示是昨天下午四点十分签发的。”张薇打断他，目光锐利地钉在他脸上。
“集团保密办肯定同步发送了电子件，并有纸质件要求签收。”
“周总，您今天上午在项目协调会上，对这份决定项目生死的关键批示，只字未提。”
“您反而强调‘一天都不能拖’，要求强行迁移核心参数。这是什么意思？”
“我……”周正阳被这话噎住了，“可能是收发流程耽误了！对，肯定是！下面人办事不力！”
“我马上去查！但是张组长，我们的项目真的耽误不起啊！集团知道我们……”
“耽误不起，就能拿国家核心机密冒险？”张薇的声音突然转厉，像鞭子一样抽打过去。
“‘磐盾’认证就是要搞清楚，‘统一平台’到底有没有资格、有没有能力承担这份‘耽误不起’！”
“不查清楚这些，谁敢把‘天弓’的一级机密工艺参数放进去？那不是跑得快，是往悬崖底下冲！”
她往前一步，气势逼人：“周总，您今天的行为，是在明知集团和国家命令的前提下，试图强行闯关！”
“这已经不是项目进度的责任问题，这是安全红线问题，是责任担当问题！”
周正阳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脸色灰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但看着张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他声音干涩，“张组长，我承认……我收到文件时有点……有点急了，想着先把事情推下去……”
“是我考虑不周，是我欠妥了！我检讨！深刻检讨！”
张薇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不为所动道：“周总，您的‘考虑不周’，需要向联合专家组和集团党委说明。”
“现在，请您立即执行批示：第一，立刻通知所有相关部门，暂停‘统一平台’一切涉密数据操作，系统冻结！”
“第二，全力配合即将抵达的联合专家组工作！这是命令！”
“好……好！”此刻的周正阳，再没有了之前会议室的那副蛮横嘴脸，颓然点头道，“我马上……马上下通知……”
张薇不再看他，转头对我说道：“孙琳，你后续多留意一下。”
“周总后续技术层面的指令执行和协调，需要北峰技术支援中心代表在场确认。”
“明白。”我立刻应声。
周正阳眼神复杂地扫过我，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都有些发抖。
“……喂，是我。通知下去……‘统一平台’项目，所有涉密数据迁移操作……全部暂停！”
“对，全部停！所有相关系统端口……冻结！”
“等待……等待集团安全认证。立刻执行！……问那么多干什么！执行！”
他重重挂断电话，瘫坐在椅子里，像打了一场败仗，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办公室里陷入沉寂。张薇和我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他瘫在那儿，像座石雕，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
过了许久，他猛地坐直，抓起桌上的钢笔，几乎要把那钢笔的笔身捏碎。他眼神里的空洞被一种近乎于疯狂的表情所取代。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立刻压低声音。
“喂！老齐！是我！”
办公室里的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栽了！彻底栽了！”
“被北峰那帮人，还有那个姓张的审计组娘们儿，拿着集团批示堵死了！”
“……空天集团的批示！‘磐盾’认证！三天！最多三天，联合专家组就到！”
他拿着钢笔的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狠狠划拉着，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无奈。
“……我不管！听着，老齐！三天！就三天时间！必须把‘黑石’参数的完整备份给我弄出来！”
“……什么系统冻结？什么认证组？想办法！用老办法！对，就是那个！”
“……钱秉穹那个徒弟，叫林然那个！”
“他不是在核心数据录入组吗？……缺钱？我知道！”
“他不是正跟他老婆闹离婚，法院判他要赔一大笔抚养费，愁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给他加！翻倍！告诉他，只要东西拿出来，钱马上到位！”
“……动作要快！要干净！必须赶在认证组那些阎王到之前，把东西给我搞到手！……要是办砸了，咱们俩谁都别想好过！”
说完，他把手机狠狠摔在桌上，那支被他捏得变形的钢笔也被他仍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弹落在地。
此刻的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喘着粗气，眼神死死盯着前方，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戾气。
此刻的我站在办公室外面，本想回身强调一些技术细节的我，却清晰地听到他充满恶毒指令的每一个字。
周正阳，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齐？是齐卫东！”
“老办法”？“黑石”参数？钱工的徒弟林然？离婚？缺钱？加价翻倍？
这已经不是阳奉阴违了，这是赤裸裸的指向国家核心机密的犯罪指令！
他在动用最危险、最卑劣的手段，试图从内部堡垒撕开口子！
技术支援的角色要求我此刻只能沉默，履行监督职责。但周正阳这番疯狂的表演，像一盆冰水浇透了我的全身。
那份批示、钱工愤怒而痛心的表情……还有眼前这个刚刚还瘫软如泥、转眼就露出獠牙的周副总……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刚才在会议室里更甚，瞬间爬满了我的脊椎。
技术是我的武器，但此刻，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张由贪婪和背叛交织的、比技术漏洞更阴险致命的网。
风暴眼已经形成，真正的惊雷，就要在这看似平静的军工堡垒内部炸响。
那个叫林然的工程师……他会被这黑暗的漩涡吞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