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的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我知道，该行动了。
推开保卫科的门，李科长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他抬头看见我们，尤其是张薇脸上没什么温度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李科长。”张薇开口，没绕弯子，“占用你几分钟。”
“关于2017年9月12号到14号那次厂区监控系统例行检修的计划签报单，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李建国，我们都叫他李科长，此刻的他眼神飞快地闪了闪。
“啊？那都多久前的事了？张薇同志，你们这是……”
“查什么案子需要翻旧账？”他语气带着点困惑，但更多的是警惕。
张薇没理会他的问题，“签报单显示，检修区域主要集中在后勤仓库区、部分外围道路，还有靠近3号楼的非核心办公区。”
“这个区域划分，是后勤那边儿报上来的，还是保卫科这边提的要求？”
“这……”李科长搓了搓手，看似在努力回忆着。
“主要是后勤报的，他们报计划嘛。”
“我们保卫科就是根据安全规程，复核一下，觉得区域没问题，就批了。按惯例来的，没什么特别啊。”
“惯例？”张薇微目光直接落在他脸上，“李科长，你再仔细想想。”
“在检修计划确定之前，或者审批过程中，有没有人，特别是厂里其他部门的人，对检修区域的范围或者时间点，提出过什么……特殊建议？或者暗示？”
“特殊建议？”李科长摇头，语气有点急。
“没有没有！这流程都是固定的，谁没事来管我们监控检修这种具体事？后勤报，我们批，就这样。”
“那检修期间，有外部人员进入厂区吗？”张薇追问，语速平稳，但压迫感十足。
“特别是能靠近检修区域或者非核心办公区的？”
李科长松了口气似的：“检修期间？那肯定有啊！维保单位的工程师进场调试设备嘛。”
“不过他们都有人跟着，严格按照流程，不会乱跑……”
“不是检修期间。”我忍不住插话，张薇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我吸了口气，“李科长，是检修开始前几天，9月9号到11号那三天，也有一批外部人员进来过。”
“做办公设备和基础网络设备的例行维护。是宏达科技的人。他们当时，有没有可能接触到检修区域或者……3号楼附近？”
“宏达科技？”李科长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慌乱？“孙琳，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们？”
张薇接过话，声音冷了下来：“李科长，请回答孙琳同志的问题。”
“宏达科技的人，在那三天维护期间，他们的活动轨迹，有没有可能覆盖到后来检修的区域？”
办公室里安静得吓人，李科长的额头肉眼可见地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理论上……他们维护信息节点机房，是要路过……3号楼外围……那条路……”
“那条路，是不是正好在你们检修计划覆盖的后勤仓库区和非核心办公区之间？”张薇步步紧逼。
“……是。”李科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李建国同志。”张薇的语气严厉起来。
“保卫科作为厂区安全的第一道防线，审批监控检修计划，却完全忽视了维保单位在检修前关键时间点、在敏感区域的活动权限？”
“你所谓的‘惯例’和‘流程’，在国家安全面前，就是最大的漏洞！”
李科长站起来，“张薇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李建国在保卫科干了二十年，清清白白！”
“宏达科技是厂里招标进来的正规供应商，合同期内做维护，这有什么问题？！你们不能凭空怀疑！”
“正规？”张薇冷笑一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直接拍在李科长的办公桌上。
“看看这个！去年宏达科技参与厂里那个网络升级项目竞标，他们的报价和技术方案，还有最终中标的那个点。”
“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他们和‘先锋资本’那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这位保卫科长，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李科长盯着那份文件，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神里的慌乱彻底压倒了强装的镇定。他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有。”张薇冷冷发问，“你女儿去年申请去A国那所私立大学，据说奖学金丰厚得惊人。”
“李科长，这奖学金是哪个基金会赞助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我……我女儿……”李科长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下子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张薇没再看他，转向我，眼神锐利依旧：“孙琳，立刻调取宏达科技所有在厂人员的详细档案，尤其是2017年9月那几天进厂维护人员的名单、背景、接触权限！”
“所有与他们相关的维护记录、系统操作日志，全部封存！特别是那个挂在西翼旧机房名下的幽灵分区，任何与他们有关的访问痕迹，都给我挖出来！”
“明白！”我点头，心脏砰砰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终于抓住狐狸尾巴的激动。
宏达科技……这个潜伏在阳光下的名字，此刻在我心里，已经打上了问号，不，是惊叹号！
“另外。”张薇补充道，“通知技术支援中心和保密办，从现在起，暂停宏达科技在北峰航空所有合同项目的执行权限。”
“所有由他们提供或维护的设备、系统、软件，进入最高级别的安全隔离审查状态。没有我的签字，一只蚂蚁都不准动！”
“好！”我立刻转身，准备冲出去执行。
“等等！”陈主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大步走进来，目光如刀般刮过瘫在椅子上的李建国。
“老陈……”李科长抬起头，涕泪横流，想说什么。
陈主任一摆手，“李建国，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保卫科的工作，暂时由副科长刘振民接手。”
“你，立刻跟张薇同志去该去的地方，把事情交代清楚！”
他不再看李建国，转向张薇和我，眼神里依然燃烧着怒火。
“张薇同志，后续需要厂里怎么配合，你直接下命令！”
“孙琳，动作快！宏达这条线，给我一寸寸地捋！我倒要看看，这帮披着合法外衣的蛀虫，到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干了多少事！”
“是！主任！”我大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宏达科技……这层合法的皮，终于要被撕开了。
我快步走向技术支援中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查！彻底地查！每一个字节，每一个记录，都可能是捅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坐在电脑前，我飞快地调取系统权限，输入“宏达科技”的关键词。屏幕上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关联条目。
点开维护人员名单，一张张照片和履历信息滚动着。
其中一个人，那个叫吴明的初级工程师，他的脸在屏幕上闪过，去年因为企图窃取非核心测试流程数据被抓。
当时移交时，签收单上盖的也是宏达的公章！看来这绝不是巧合！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老妈发来的微信语音。
点开，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琳琳啊，今天下班能准点不？”
“妈包了你爱吃的茴香馅饺子，还有你爸刚钓回来的新鲜小鱼，给你炸小黄鱼吃！”
鼻子突然有点酸，我对着手机麦克风，“妈，今晚……可能又得晚点。你们先吃，给我留点就行。”
“厂里……嗯，厂里有点急事，得处理完。”
我没法告诉她，我在查的可能是一条隐藏极深、危害极大的毒蛇。
就像过去这些年，每次加班，每次面对那些不能说的压力，我总会轻描淡写地说“有点事”。
“行行行，工作要紧！饺子和小鱼都给你留着，放锅里温着！”老妈的声音依旧爽朗。
“你这孩子，就知道忙！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别太累！”
“知道了妈。先挂了啊。”我匆匆把手机丢回口袋，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数据和照片上。
宏达科技……吴明……王海……还有那个消失在数据流里的“王振华”……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清晰的脉络中迅速收紧。
陈主任不知何时走到了我工位旁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我屏幕上滚动的信息流。
他忽然哼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冷硬：“查！一查到底！该抓的，一个都别想跑！”
“孙琳，今晚估计得通宵。食堂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加班餐……管够。让他们加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