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江城百货大楼。
我拎着刚买的打折丝巾，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家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换点土，就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孙琳？真是你啊！老同学！”
我转过身，脸上条件反射地挂上了那副应付他的客套笑容。
王海，大学时八竿子打不着、毕业后却总是“巧遇”的王海。这都第几回了？
“王海？是你啊。”我目光飞快地扫过他。
笔挺的西装料子看着不便宜，手腕上那块表，上次见还没这么晃眼。这“项目”看来油水挺足。
“缘分！绝对是缘分！”他熟门熟路地往前凑了半步。
“一个人逛街？”他眼神在我手上的购物袋瞟过，跟以前一样，开场总喜欢探点私生活。
“没，随便看看。”我稍微退开点距离，“你呢？看来是事业蒸蒸日上，气色不错。”
“嗨，混口饭吃呗。”他摆摆手，带着点刻意的随意感。
“哪像你，在‘北峰’那大单位，稳稳当当，为国家做贡献呢！”
又是北峰。每次“巧遇”，这话题就跟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准时启动。
这“老同学”的套路，真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还是他背后的人催得急？
“托您的福，混口饭吃。”我学着他的话，“小职员一个，干点打杂的活儿，谈不上贡献，糊口而已。”
“谦虚！太谦虚了！”王海像是没听出我话里的距离感，反而更往前凑了凑。
“老同学，我今天正好有个事儿，一直想找你聊聊，就是老没碰上合适机会。”
上次他东拉西扯半天，最后才试探性地问我们公司忙不忙，有没有新项目启动，被我含糊过去了。
看来那次没死心，这次是直奔主题了？
“哦？什么事儿啊，还能找到我头上？”我带着点儿困惑的“客气”。
“看你这说的，找你就是信得过你啊！”他那动作里都透着急切。
“是这样，我现在跟几个朋友弄了个项目，专门做……嗯，高精度传感器外协配套的，技术含量相当高。”
“你也知道，这行水深，规矩多，没个懂行的、靠得住的人给把把关，真不放心。”
“外协配套？”我心里冷笑。传感器？这方向倒是更“精准”了，比上次空泛的“新项目”有指向性多了。
“我们公司是有专门采购和质控部门的，流程很正规。”我再次强调，点明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更不可能私下“把关”。
“我知道！知道！大单位嘛，流程正规。”王海连连点头，“但我们这项目不一样，时间特别紧，要求又特别高！”
“就想找个懂行的技术专家，能快速给点专业意见，帮我们捋捋技术指标可行性什么的。”
“说白了，就是技术顾问！完全合法合规！绝对不涉及你们北峰任何机密！”他举起一只手，像是在发誓。
“就凭你在北峰技术支援中心干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见多识广！”
“你的专业能力和人品，老同学我是一百个放心！价钱绝对包你满意！”
“王海，”我的笑意彻底从眼里褪去，只剩下冷静。
“你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搞协调的，整理文档，跑跑流程，管管数据录入，真正的技术核心，我连边都摸不着。”
“你要找专家，我可是够不着啊。”我直接堵他的嘴。
“哎哟，我的孙大主管，你就别跟我这儿谦虚了！”王海像是完全没接收到我的拒绝信号，反而更来劲了。
“谁不知道在你们那儿，技术支援中心就是项目的‘神经中枢’？上传下达，内外协调，哪个环节能绕过你们？”
“接触的都是最新的项目动态和流程信息！你的能力和责任心，咱们老同学这么多年了，我能不知道？”
“学校那会儿你就特别靠谱！”他试图打感情牌。
“神经中枢”？这词用的，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和“信任”的脸，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是简单的“商业挖角”。
这就是一张精心编织、步步紧逼的网！目标，就是我们北峰！
“王海，”我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真没那本事。而且，公司有铁律：严禁员工在外兼职，尤其是涉及技术咨询领域的。饭碗要紧，这忙，我帮不了。”
“哎呀，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海的脸色变得讳莫如深。
“孙琳，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顾问费，绝对让你心动！一个月，就这个数。”
他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数字高得离谱，抵得上我大半年的工资。
“不需要你辞职！更不会影响你工作！就偶尔抽点私人时间，看看我们的技术方案，提点建设性意见，确保我们方向别跑偏就行。”
“时间完全自由！对你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
待遇绝对让你心动……他刚才的话在我脑子里炸开。
心动？我看着他那双闪烁着热切的眼睛里，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算计，对情报的贪婪，对渗透渠道的算计！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能被金钱轻易撬开的缺口？
“老同学，谢谢你看得起我。但这钱，我不敢挣，也不能挣。我端的是北峰的饭碗，吃的就是守规矩这碗饭。”
“规矩破了，饭碗也就砸了。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懂。”
我晃了晃手里廉价的购物袋，“我还得去买点东西，先走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哎！孙琳！孙琳！你再考虑考虑！条件我们还可以谈！价钱好商量！时间也好说！”王海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回头，脚步更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斜对面的奶茶店。
一次是试探，两次是踩点，第三次直接亮出了爪牙和价码！
王海，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他们的胃口和胆量，比我想象的更大！他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外协配套”那么简单！
“一杯原味奶茶，少糖，去冰，谢谢。”我对店员说。
掏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陈主任”的名字悬在拨号键下。
直接拨号可能不太合适，商场人多耳杂。
我立刻点开短信，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内容删删改改：
“陈主任，急。王海今日于江城百货‘偶遇’。明确以高额顾问费为饵，企图诱导我为其所谓‘外协配套项目’提供‘技术顾问’服务。目标对公司内部部门职能及信息价值判断异常精准。我已明确拒绝并离开。请求下一步指示。孙琳。”
发送。我走到窗边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人群，假装看街景，眼角余光却锁定刚才和王海分开的地方，他人已经不见了。
王海这次被断然拒绝，是暂时退缩，还是恼羞成怒，会换种更隐蔽的方式卷土重来？
他背后的人，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小角色”碍事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来，把商场映得金碧辉煌，一片盛世繁华的景象。
可在这片刺眼的光明之下，那些贪婪的眼睛，从未真正远离。
王海，还有你背后的魑魅魍魉，这次伸出来的爪子，我算是给你们剁回去了。
但这笔账，我孙琳记下了！你们最好祈祷，下次别让我真揪住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