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face="宋体"><span style="font-size: 16px;">“豁出命没日没夜干活,厂子刚有点起色,他们就想凭一纸文件就接手?”
“厂长,咱可不能答应啊!”
“上京城!找秦老将军出面!”
“有老爷子撑腰,看省里那帮人还敢不敢这么张狂!”
对!
找秦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脸都涨得通红。
在他们看来,省里下来的那个庞然大物,也只有京城那位更有分量的靠山能镇得住。
然而,在一片焦躁的声浪当中,林卫国却安静得出奇。
烟雾笼罩着他的脸。
眼神平静如水。
直到最后一句喊声落下,他才不紧不慢地在铁皮烟灰缸里把烟头捻灭。
“都说完了?”
他抬起眼睛。
目光缓缓从人群上扫过。
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带着一种力量。
嗡嗡响的空气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去京城,找秦老,然后呢?”
赵胜利愣住了:
“让秦老打个招呼,撤了这狗屁工作组!”
“这次撤了,下次呢?”
林卫国反问道:
“王宗德能爬到那个位置,背后能干净?”
“这次靠秦老把这事压下去,不但欠了人情,而且也就彻底把关系搞僵了。”
“下次他换个借口再来,怎么办?”
“再去求老爷子?”
“咱们厂的招牌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不是靠谁的拐杖!”
这番话就像兜头浇下来的凉水。
把众人眼里的火苗给浇灭了。
只留下冰冷的空虚和无助。
求援?
能求几次?
难道还能求一辈子不成?
王建民闷声闷气地问:
“那……厂长,你说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厂子夺走!”
林卫国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很淡、却锐利得如同刀锋的弧度。
“夺?”
“他们的手还没那么长呢。”
他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车间灯火通明的景象映在他的眼底。
“这次人家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咱们厂的经营路子来的。”
“这是一场不能退缩的战斗!”
“靠求人情只能挡一阵子,要想让他们彻底闭嘴……”
“……就得把他们打服!”
“我心里有底。”
他丢下这话,便不再言语。
只留给众人一个笃定的背影和车间机器轰鸣的背景音。
这份镇定让赵胜利、王建民等人稍感心安。
他们相信林卫国总有办法。
但更深的疑惑,已如同种子悄然埋下。
……
第二天。
三辆崭新黑色轿车在吉普引导下,径直驶入卫国制药厂。
省工业厅规划处副处长李建国,在一众专家簇拥下走下车。
笔挺中山装。
头发锃亮。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倨傲与审视。
他无视迎接的赵胜利等人。
直接要求召开全厂中层会议。
会议室里,李建国手持红头文件。
清了清嗓子。
拖着官腔开口:
“同志们!”
“今天我代表省厅、代表王宗德副省长,来看望大家!”
他顿了顿。
享受台下干部们紧张的目光。
才慢悠悠继续:
“安平县卫国制药厂,作为省内优秀乡镇企业,取得成绩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
话锋陡然一转。
声音严厉:
“也要清醒!”
“这些成绩很大程度上是靠政策东风,靠一股冲劲儿!”
“是野蛮生长,不规范、不科学!”
“这种小作坊模式,要承担国家级援外任务?”
“远远不够!”
“危险!”
他挥舞着文件。
唾沫横飞。
“什么是现代化工业?”
“是标准化!”
“规范化!”
“每个流程、每个数据都必须有章可循!”
“靠老师傅经验?”
“靠厂长个人威望?”
“这种人治,是落后的、要被淘汰的!”
这番话句句诛心。
将卫国制药厂呕心沥血摸索出的“安平模式”,贬低得一文不值!
赵胜利拳头攥得咯咯响。
王建民脸憋得要滴血。
几个车间主任眼看就要拍案而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说得好!”
林卫国突然起身。
带头鼓起掌。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中回荡。
所有人都懵了。
赵胜利和王建民死死盯着林卫国。
难以置信。
李建国准备好的满腹理论和呵斥,也被这突兀打断。
他眯眼打量着满面春风的年轻人。
林卫国走上前。
热情握住李建国的手。
“李处长!”
“您这番话真是说到心坎里,醍醐灌顶啊!”
他转向台下呆若木鸡的干部们:
“同志们!”
“我早说过,厂子虽然有点小成绩,但底子薄。”
“尤其科学管理和理论指导,更是摸着石头过河!”
“正愁找不到方向,省厅就派来了李处长这样的专家!”
“这不是及时雨是什么?!”
他再次转向李建国。
态度诚恳:
“李处长,我代表卫国制药厂全体职工表态!”
“从今天起,全厂生产管理工作,全部移交给工作组!”
“我们坚决服从、全力支持、无条件配合工作组的一切审查和改造!”
“请同志们放开手脚,大胆干!”
“我们一定虚心学习,把咱厂建成全省乃至全国的标准化样板!”
林卫国声音慷慨激昂。
掷地有声。
李建国彻底愣住了。
他准备的打压说辞,一句也用不上了。
对方不仅躺平,还把他捧上了天。
他审视着那张真诚笑脸。
心底轻蔑更盛。
不过是个会说场面话的毛头小子,外强中干。
王副省长高看他了。
“嗯,林厂长觉悟很高嘛。”
李建国心满意足。
官派十足地摆手:
“具体工作,明天就开始。”
会议结束。
李建国志得意满。
立刻向王宗德副省长汇报:
林卫国不堪一击,已彻底缴械。
卫国制药厂的干部们则炸了锅。
把林卫国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
“厂长!”
“你糊涂啦!”
赵胜利急得跺脚:
“怎么能答应他?”
“这是引狼入室!”
“是啊厂长!”
“让他们瞎指挥,好好的生产线非被折腾垮不可!”
面对一张张忧心忡忡的脸。
林卫国只是笑着递过茶杯。
“老赵,老王,都坐。”
他示意众人关门。
“你们真以为,我认怂了?”
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赵胜利一愣:
“那……是为什么?”
林卫国端起茶杯。
轻轻吹开浮叶。
“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
“你越反驳,他越来劲,帽子扣得越大。”
“对付他们,最好的法子不是辩论……”
“……是让他们自己,把那套僵化、脱离实际的‘标准’,原原本本摆在所有工人面前!”
他放下茶杯。
眼中寒光一闪。
“我就是要他李建国,用他那套‘科学’办法去管咱们的工人!”
“我要让全厂上下亲身体会,到底是咱的‘土办法’好使,还是他那套中看不中用的‘洋规矩’管用!”
“他要标准?”
“我给!”
“他要权力?”
“我给足!”
“我倒要看看,一个月后,他拿着那份惨不忍睹的生产报表,怎么跟王宗德交代。”
林卫国看着恍然的众人。
一字一顿:
“这不叫妥协。”
“这叫,引蛇出洞,关门打狗!”</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