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田站在红星公社前，脸上有点挂不住。耿大爷那句“饿肚子”的质问，戳中了在场每个农民心里最怕的东西。林卫国知道，人要是活不下去，再大的口号和许诺都是空的。
得让这些种地的人彻底相信他。
耿大爷见识了林卫国“隔空诊脉”的手段，心里虽惊，可这还不够。林卫国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能让所有人服气的奇迹，像递“投名状”一样。
他目光一扫，从人群里拽出个男孩。这孩子又瘦又小，十岁模样。
一身厚厚的、银白的皮屑，鱼鳞似的长满了孩子身上。底下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红斑，皮肤裂着口子。那孩子不停地抓挠，好几处都抓破了，血淋淋的，看得人心里发紧。
“我孙子，耿小栓。”耿大爷看着孙子，眼神里疼惜混着绝望。
他猛地抬头，用孤注一掷的目光死死盯住林卫国。
“林厂长！你有大本事！我不扯虚的！要是你能治好我孙子这被全县判了‘**’的牛皮癣，我耿老头这条命，这把老骨头，还有家里那几亩薄田，从今往后，全听你的！”
“你说种药材就种药材！上刀山我也绝不含糊！”
字字铿锵！
所有社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卫国身上。
“哟呵！这不是耿大爷吗？病急乱投医啦？”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从人堆里冒出来。
一个脸上带麻子、斜着眼、背着破药箱的男人挤了出来。他是公社唯一的赤脚医生，王二麻子。他治了耿小栓几年，越治越糟。眼看林卫国这个“外来户”要动他的饭碗，王二麻子满心不忿。
他走到林卫国跟前，上下打量，撇嘴道：“林厂长，你不好好在厂里待着，跑这穷山沟逞什么能？你懂啥是牛皮癣？这孩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恶病！命里带的！神仙也救不了！”
他又冲着周围的社员嚷道：“大伙儿甭听他吹！他要是真能治好小栓，我王二麻子，当场给他磕头拜师！”
面对这般挑衅，林卫国眼皮都没抬。他不屑与这小丑争辩。
他蹲下身，轻轻拉过耿小栓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诊脉。片刻后站起身，对焦灼的耿大爷道：“大爷，让你家里人备三样东西。”
“第一，灶膛里烧完的松木柴火灰，半瓢。”
“第二，田边水沟的新鲜马齿苋，一把。”
“第三，供销社买半斤最便宜的猪板油。”
这三样一说出来，全场哗然！
灶灰？马齿苋？猪油？这能治病？
王二麻子捧腹大笑：“嚯！我当是啥灵丹妙药呢！原来是喂猪的玩意儿！耿大爷，你可想好了，吃出人命来，我可管不着！”
耿大爷也犹豫了，但望向林卫国那双深不见底、却充满自信的眼睛，他一咬牙，冲身后吼：“愣着干啥！没听见林厂长的话？快去找！”
东西很快备齐。
林卫国立在当场，毫不避讳地指导耿家女人：把马齿苋捣烂取汁，混入猪油和松木炭粉，在火上慢慢熬制。最终，罐子里盛满了不起眼的黑乎乎油膏。
“这就完了？”王二麻子不屑地撇嘴。
林卫国充耳不闻。他从针囊中抽出几根银针，迅速刺入耿小栓腿上的穴位，手指轻捻。一股若有若无的湿热“毒气”似乎被逼了出来。原本因奇痒而躁动的耿小栓，竟奇迹般安静了。
接着，林卫国用木勺舀起那尚有余温的药膏，均匀涂抹在小栓那条最严重的伤腿上。
奇迹，猝然降临！
前一秒还像个小疯子般抓挠自己、鲜血淋漓的耿小栓，药膏覆上腿的瞬间，骤然安静！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上露出久违的舒坦神色。眼皮一沉，他竟在爷爷怀里沉沉睡着了！
半小时后，林卫国轻轻揭下药膏。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耿小栓那条腿，原本树皮般红肿龟裂的伤处，竟已消退大半！流脓的伤口也结上了痂！
这立竿见影、堪比神迹的效果，胜过千言万语！
“老天爷！真管用！”
“不是亲眼见，打死我也不信！”
“这哪是厂长？这是活神仙啊！”
农民们看林卫国的眼神，从敬畏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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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了狂热！
耿大爷抱着发出香甜鼾声的孙子，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泪如雨下。
“噗通！”他就要给林卫国下跪履行诺言，却被林卫国一把牢牢扶住。
“大爷，使不得！我受不起！”
至于那王二麻子，此刻面红耳赤，羞愧得恨不得钻地缝。
人心，至此归附！
耿大爷激动地抹着泪，就要立刻将自家最好的水田划作药材试验田。
就在这时——
“突突突——！”
一辆绿色的长江750挎斗摩托车，卷着烟尘疾驰而来。
车上跳下一个挺着啤酒肚、穿干部服的中年男人。他是县农业局主管生产的张科长。
他一下车，立刻举起一份盖着地区公署大红印章的文件，对着公社**李大田和全体社员，用不容置疑的官腔宣布：
“接到地区紧急通知！为响应‘奋战一百天，粮食大丰收’号召，打赢地区粮食生产竞赛！红星公社所有耕地，即日起，必须全部改种地区推广的高产杂交水稻！”
他瞟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李大田，冷冷补充：
“这是**任务！谁完不成，影响了全县排名，就地免职！李大田，我先摘你这顶乌纱帽！”
晴天霹雳！
林卫国的所有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从根子上彻底堵死！
空有民心，却无地可施！
县农业局张科长的一席话，像寒冬腊月当头泼下的冰水，瞬间浇熄了红星公社社员们心中刚燃起的火苗。
那份救治耿小栓带来的希望之光，被这冠以“**任务”名头的公文彻底碾灭，只余一缕不甘的青烟。
谁看不出呢？这哪是什么粮食竞赛，分明是冲着林卫国、冲着红星公社来的赤裸阳谋！
公社**李大田脸色涨得如同猪肝，盯着地区公署鲜红的印章，喉咙里硬是卡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耿大爷和其他社员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咯咯响。刚窥见一丝命运转机，转眼就要被这从天而降的“帽子”活活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