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家那摊子事儿，现在总算消停了。
林卫国刚回到厂子，赵胜利风风火火闯进来。
“卫国！出事！”
赵胜利把一份文件递给林卫国，林卫国一看，眉头紧皱。
这是一份红头文件，上面盖着省医药采购站的公章。
“为确保药品供应安全，即日起，全省所有供销社、医药公司、指定采购站，暂停采购计划外的药品。”
文件末尾，更是冷冷地、特意点出一行字——“卫国制药”，即刻封存所有产品，静待省调查组质量检测与合规审查。
赵胜利手指重重戳着那几个字，指尖因为用力而发颤，声音嘶哑：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市场竞争！这是……行政封杀！”
“是省医药总公司的红旗制药厂！他们一句话，就利用采购站，活生生堵死了我们的国营销路！”
“以后我们的药，一盒也进不了国营商店了！”
这把剑，悬在卫国制药头上。
没等林卫国消化这消息，第二记重击接踵而至。
工厂电话骤响。原材料供应商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充满歉意：省里的化工厂和药材公司都接到了“招呼”，下一批计划调拨给他们的原料“供应紧张，无法保证了”。
销路断绝！原料断绝！
这是要扼杀卫国制药这个刚见希望的婴儿！
厂里骤然从狂热坠入冰窟。
正当人心惶惶，一辆绿色北京吉普带着嚣张气焰刹在厂门口。
省医药公司的“联合调查组”到了。
带头下车的是省城红旗制药厂的副厂长刘建斌，四十多岁，大背头，倨傲地扬着下巴。
省卫生厅药监处一名戴眼镜的干事紧跟着下车，胳膊下夹着鼓囊囊的公文包。
刘建斌下了车，对眼前的药品和生产线视若无睹。他径自从等在车旁的老厂长王建民和工会主席张固等人中间穿过，大步流星直奔档案室。仿佛这不是走访，而是提审。他冷着脸，毫不客气地索要生产许可、工人档案、采购凭证，甚至连消防证明都没放过。
他清楚得很：查药？那是白费力气。孙思源点过头的东西，挑不出毛病。他要做的，是釜底抽薪，撼动卫国制药的根基——从程序、从身份上彻底否定它！
厂里工人们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处于风暴中心的林卫国，却出奇地冷静。他把忧心忡忡的赵胜利和苏晚夏拦在门外，门一关，落了锁。烟点上，目光掠过窗外那两道耀武扬威的身影，脑筋转得飞快。
对手站在了理上，这事硬扛不成。
一定还有办法！
翻腾了一整夜。
窗外刚放亮，林卫国捏着那包“速效止血散”样品，无声穿过小院。
父亲林长山在屋里静养，另一边的老猎人李大山，正闷头一下下劈着柴。
林卫国把药包往桌上一搁：
“爹，李叔，你们在山里活半辈子，最怕遇上啥？”
“伤！”李大山的脸立刻阴下来，“碰上虎狼还能硬干，可受了伤血流不停，死期也就不远了。”
林长山也重重出声：“山里受了伤，就一个字，死。”
一道亮光刺进林卫国眼底。
有门了！这绝对就是破开此局的关键点！
隔天，省里的“联合调查组”到了。
第二天，副厂长刘建斌殷勤引路，一行人直奔卫国制药厂。
一叠叠规章条文，成了他们最趁手的武器。
从消防通道够不够宽，到工人上厕所的时间记录，甚至仓库里货堆码多高……样样都在他们挑剔的检视之下。
字斟句酌，鸡蛋里挑骨头。
整个厂子被迫停产，工人们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忍受着无休止的盘问和刁难。
面对这一切，林卫国却出奇地配合。脸上不见丁点怨怼，全程带着笑，将调查组提出的问题一一恭敬记下，反复保证“立即整改”。
暗地里，他已通过赵胜利，将工厂的绝境如数汇报给了县长钱国栋。
电话里，他没直接求情——那样只会授人以柄。他只是提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小建议：
“钱县长，听说咱们县里的国营林场和凤凰山煤矿，每年都因工伤事故影响生产，还……闹出过人命，是吧？”
电话那头的钱国栋“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林卫国接着道：“我们厂子想尽点心，为县里的一线工人，义务办个‘安全生产与创伤急救’讲座。也算是新厂为县里的安全生产，出份小力吧。”
钱国栋何等人物，瞬间了然！这小子哪是要办讲座？分明是想借自己这个县长的手，为那被卡死的“速效止血散”，搭一座一鸣惊人的舞台！
“好！这想法很好！”钱国栋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小林同志觉悟高，我这个县长，一定全力支持！”
他不动声色地准了，还亲自将这场“义务讲座”，升级为由县政府办公室牵头、县林场和凤凰山煤矿联合举办的“安全生产与工伤急救实战演习”！规格截然不同。
……
第二天，县国营林场伐木场。
一片空地清理出来。钱国栋、林场场长、矿山矿长等县里头面人物悉数到场，神情严肃。被钱国栋以“监督乡镇企业安全生产”名义“邀请”来的刘建斌，也只能在场边观望。
场长一声令下：
“演习开始！”
“滋滋——滋——！”
刺耳的链锯轰鸣骤然响起。一名扮演伐木工的青年脚下“猛地一滑”，手中沉重的链锯瞬间失去控制，利刃般狠狠“划”过大腿！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工人轰然倒地。大腿上“伤口”狰狞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这是林卫国、钱国栋与林场默契安排的“意外”。伤是假的，“血”是兑好的家畜血。可那场面，逼真得让人头皮发麻！
卫生员提着药箱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清理、上药，用纱布、止血带死死捆扎。可任凭他们如何折腾，那刺目的“鲜血”依旧汩汩涌出，现场秩序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