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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内阁

作者:青崖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立冬之后,京城愈发得冷了,仿佛人的呼吸中都透着寒气。太和殿偏殿,鎏金兽首香炉吐着淡薄的青烟,气氛一度严肃。


    户部侍郎孙言合,手持笏板,声音洪亮:“陛下,诸位阁老,远渡之事,利在千秋。想当年,户部魏百川魏大人率船队远航,带回的不仅是奇珍异宝,更有诸国朝贡,开通海贸,实实在在充盈了国库,推动了江南百业兴盛!此乃前事可鉴之成功典范。如今海禁渐松,正该效仿先贤,再派干员,扬我国威,拓我商路!”


    裴珩坐在位子上,低垂着眼眸,并未立刻说话。


    孙言合的话音刚落,对面一个清亮却带着急躁的声音立刻顶了回来。


    “孙阁老倒是健忘!”


    说话的人年岁不大,生得眉眼清朗。


    他说话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引得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他。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江怀序,年纪虽轻,但和裴珩一样,因家族显赫且自身确有才干,已然跻身内阁。


    他剑眉紧蹙,几乎要按案而起,“是!魏百川是带回了宝贝,可他也差点把半个户部的底子掏空!如今江南那些商户,借着当年留下的路子,私下勾结,走私猖獗!上一批官船带回的贡品清单和实际入库的对不上,多少好东西不明不白地落入了民间,查清楚了吗?!”


    他年轻气盛,目光灼灼地扫过孙言合:“市场混乱至此,吏治不清至此,你此刻再提大举出使,是嫌捅的窟窿不够大?还是想再给那些蠹虫一次中饱私囊、祸乱市场的机会?!”


    江怀序虽与孙言合同为内阁辅臣,但轮资历轮年纪,都算是孙言合的后辈,孙言合被一个后辈如此当面斥责,脸色顿时变了,反驳道:


    “江大人此言差矣,些许蠹虫,何足挂齿?严查便是!岂能因噎废食?先帝尚能远渡,为何今日不可?若都因惧怕些许困难便裹足不前,国家何以进步?远渡之事刻不容缓,岂容——”


    “国策也要脚踏实地!”江怀序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内阁中的氛围一瞬间变了。


    圣上和裴珩都坐在位子上沉默,各辅臣也不敢出气,唯独说话的这两人剑拔弩张,若非孙言合年岁已高,恐怕两人就要脱下官袍打一架。


    裴珩抬眸看了一眼江怀序那双蠢蠢欲动的手,仿佛气极了,最后因为理智而不得不冷静一样。


    江怀序说道:“户部魏大人年事已高,早已致仕。如今谁能担此重任?谁又能保证不再出乱子?孙阁老说得轻巧,严查?怎么查?从何查起?难道要再次一笔糊涂账算十几年吗?”


    “你!”孙言合被堵得脸色涨红,显然动了真怒,他猛地转向御座方向,拱手道:“若江大人如此不放心,臣孙言合,愿亲赴江南,督办此事,臣倒要看看,是哪些宵小敢在天子眼下作乱,定将市场整顿清明,为出使扫清障碍!”


    这话掷地有声,孙言合是官场老人了,说起话来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殿内气氛瞬间绷紧。江怀序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个即将致仕的老臣,硬要带着船队远渡,到时候留在海上回不来都有可能。


    但他态度强硬,好像非去不可。


    “好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和火气。


    众人目光汇聚过去。是一直端坐在御座上的顺宁帝。他转头,目光投向裴珩:“裴阁老怎么看?”


    裴珩早料到这个问题最后会抛给他,于是缓缓放下手中一直摩挲的镇纸,目光先后在剑拔弩张的孙言合和江怀序脸上掠过,最后平静地开口:“孙阁老为国分忧之心,可嘉。江御史所言弊端,亦是老成谋国之见,并非虚言。”


    “远渡一事,确系利国良策,我等自当竭力推行。”他先肯定了国策,堵住了孙言合的不满。


    随即话锋一转:“可江御史所虑,亦是实情。市场混乱,吏治不清,仓促出使,恐非但不能扬我国威,反而徒耗国力,滋生更多弊病,损及朝廷颜面。”


    他看向孙言合,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孙阁老欲亲往整顿,勇气可嘉。但江南局势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寒。大人虽才干出众,然此事关乎重大,还需从长计议,稳妥为上。”


    这话看似肯定,实则轻描淡写地将孙言合“亲赴江南”的请命搁置了。


    孙言合听闻,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却被裴珩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当务之急,乃是彻查旧案,厘清市场,整肃吏治。待根基稳固,水道渠成,出使之事,自然水到而渠成。”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抑有扬,既肯定了国策,又正视了问题,还拿出了解决方案。


    孙言合虽心有不甘,但裴珩的话滴水不漏,且首辅权威赫赫,他只能憋着气,拱手称是。


    皇帝也没有再出口为难裴珩。


    内阁中人都是明眼人,这一番对话暗潮涌动,也看明白了几人的意思,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敢开口站队。


    孙言合是圣上的老师,说的话自然就表示了圣上的意思。而江怀序是内阁首辅裴珩的同窗,两人是挚友,说的话自然是裴珩的意思。


    圣上和裴珩两人碍于身份,这些事没办法明面说出来,谁驳了谁的面子这场闹剧都小不了,所以只能借别人之口试探,谁料这一试探便成了一场争吵。


    内阁会议散后,已是傍晚。江怀序出宫门后并未及时离开,而是在宫门口拦住了正要上轿的裴珩。


    “首辅大人!”他声音里带着些愉悦,有些像在酒楼门口调戏姑娘的浑客,“今日我又冲锋在前,替你当了回马前卒,恶人我可都做尽了。你这杯谢酒,总不能少了吧?”


    裴珩似是习惯了他这幅样子,让裴府护卫线回去了,对着江怀序点了点头:“荟英楼,我请。”


    荟英楼雅间,临窗可望京城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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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昱本就繁盛,加上早就废除了前朝的宵禁政策,故而眼下街道上热闹得很。


    几杯醇厚的绍兴黄下肚,江怀序脸色渐红,俯瞰京城几刻,随后带着几分自嘲看向裴珩:


    “如琢啊,说真的,当年刚进内阁那会儿,看老师们争论政事,引经据典,言辞犀利,我还以为是何等赤诚为国、肝胆相照。结果呢?”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十之八九,不过是台上唱戏,台下算计。红脸白脸,敲锣打鼓,都是演给该看的人看。咱们这身绯袍玉带,倒像是戏服了。”


    裴珩自是意会了江怀序的意思,今日内阁,远渡一事,看似是孙言合的主意,实际上确实圣上的想法。


    不然孙言合一个即将告老还乡的老臣,何必这种事都亲力亲为。他是圣上的老师,这些画从他嘴里说出来,也算是给忠臣一个表态。


    裴珩执杯,静静听着,窗外灯火在他深沉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影,让人看不透情绪。


    “演戏……”他轻轻重复,声音低沉,“庙堂之高,何处不是戏台?演什么,怎么演,何时开幕,何时收场……岂是自己能定的?要看圣上的心思,还要揣测百官的动向。”


    他这话说得极淡,却透着一股深切的疲惫和洞明世事的无奈。


    江怀序的笑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些落寞之情:“当年入翰林院学堂,总觉得,读书致仕,当为生民立命,当以文章报国,何等痛快淋漓……”


    “如今却和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晃着杯中残酒,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说起来,那时候在书院,你和滕二才是唱红白脸的人。她唱得不错,是个人才,每次时务课业,我都怕碰到她。她那人争辩起来有理有据,不给人思考的时候,谁碰上她都头疼。”


    说起滕令欢,他的语气放轻了些。


    “可惜了啊,天妒英才,若是她还在,这内阁,定然不会如此无趣……”


    他絮絮地说着,沉浸在往事与酒意中,并未注意到对面裴珩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深沉如夜。


    雅间内安静了片刻,只有楼下隐约的丝竹声传来。


    江怀序顺着这丝竹声,酒意便上来了,配上荟英楼的霓虹灯,他很快就来了困意,最后将头枕在自己的衣袖上,嘴里喃喃着,但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裴珩不似江怀序一般喝起来毫不节制,几口烈酒下肚,酒意微微上来,他便没有再动面前的酒杯一口。江怀序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催着裴珩再喝,自己抱着个酒坛子喝个没完,最后愣是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裴珩垂眸看了一眼江怀序,又看了一眼两人喝剩的一坛子酒,轻声开口:“滕令欢。”


    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咬得极准,江怀序就在他面前,但他的语气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没死,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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