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开始喊肚子疼的时候,关怀素还以为她又在想办法折腾自己。
直到老夫人口角渗出血的一瞬,关怀素登时全身一个激灵!
她立刻放下药碗,大吼:“快去叫郎中,老夫人中毒了!快!”
孔妈妈浑身一个哆嗦,转身就想往外跑!
偏这个时候,崔妙人就从外头进来,一见到床榻上吐血的老夫人,立刻一把拦住孔妈妈,大吼:“这屋里人都不许跑!快来人,把屋里全部看住,快去请老爷!”
正院婆子们立刻把守住大门,虎视眈眈地看着屋里的关怀素。
崔小娘则冲进屋,抱着吐血的老夫人,哭着喊:“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老夫人几口血吐出来,指着关怀素恶狠狠地抖着手指,而后喘息着咬紧牙关说:“你、你……”
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关怀素,双目圆睁,就此断气。
“老夫人……老夫人走了!”崔小娘瞪大眼睛,凄厉地大喊,“老夫人被毒死了!”
而后崔小娘立刻回转身体,指着关怀素说:“大姑娘,老夫人是你的祖母,你就算再与她不睦,也不能杀了她啊!”
“我没有!事情尚未查清楚,小娘你不要血口喷人!”关怀素立刻大声说!
“这碗药是不是你亲手喂给老夫人的?”崔小娘死死地盯着关怀素,指着窗边小几上的药碗哭着大吼,“大姑娘你,我一个小娘,说不得你,只等着你爹来了,我们叫人来查清楚!”
关怀素还想说什么,但是门口传来李珺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大声喊:“娘!娘你没事吧!”
随着声音,李珺衣衫不整地进来了,他应当是在午歇,这会子衣带都未曾系上,脚上的鞋子也只得一只,头发也十分散乱,看得出是午歇被叫醒就直接奔过来了。
他进门来,看到床榻上已经断气的老母亲,登时呆住了。
悲伤太过,李珺竟一下子失了声音。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死死地盯着床榻上老夫人的尸体,一时竟手足无措,不敢靠近,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
“珺郎,大姑娘给老夫人喂药,还没喂完,老夫人就吐血了!”崔小娘看到他,凄切地喊了一声,随即拿着帕子捂住脸,嚎啕大哭。
这一声好像才猛地唤醒了李珺,李珺浑身一激灵,猛地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母亲确实没了生机。
他颤抖着手,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抚摸自己的母亲,让她的眼睛闭上。
而后李珺小心地把母亲的尸首放回床上,站起身,朝着关怀素走过来。
关怀素见他来者不善,立刻解释:“父亲,药不是我煎的,此事还请父亲查清楚……啊!”
话说到一半,关怀素只觉得脸一痛!却是李珺狠狠朝她的脸打了一巴掌!
关怀素眼神一厉,却立刻隐忍下来,扶着脸垂头连退几步与李珺拉开距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如今落于下风,必须先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成!
如此想着,门口匆匆传来声音,各屋的主子得了消息,陆续都到了。
李珺指着关怀素,咬牙呵斥:“跪下!我知道你祖母素来对你确实严厉了一些,但是你竟敢给你祖母下毒,你简直是不孝不悌,畜生不如!”
关怀素被婆子狠狠按住,“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若是姐姐在这里,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如此指责,再被如此折辱,只怕要被吓死。
关怀素却直视李珺,挣扎着不肯屈服,大声吼:“父亲,衙门查案尚要审查,这屋里前后那么多人接触了祖母的药,你凭什么就说是我下的毒!”
“这屋子里都是积年伺候你祖母的老人!”李珺指着崔小娘,怒声说,“你祖母这大半年一直在吃药,她们伺候着都好好的,只让你伺候了两日就中毒,除了你还会有谁!”
关怀素抬头怒瞪着李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进来给老夫人喂药,从头到尾都没机会接触到煮药的地方,我用什么下毒?我一个闺阁姑娘,我从哪里弄到毒药?父亲你到底是想趁机弄死我这个女儿,还是不想认真查杀死祖母的凶手?!”
此话一出,李珺登时一愣,在场的人登时也愣了一下。
崔小娘立刻开口,说:“今儿熬药的是严妈妈。”
严妈妈闻言立刻蹲身下跪,说:“药一直都是我看着的,一熬好就送到了屋里,中途除了大姑娘,再没有别的人接过手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李珺闻言,恶狠狠地看着关怀素。
关怀素瞬间明白,如今不管是谁在背后设局,她都无法自证!
那么为今之计,唯一的生路是把所有人拖下水,逼着李珺必须严查!
电光火石之间,关怀素立刻便叩首,说:“既然如此,至少是我与严妈妈都有嫌隙,我问心无愧,还请父亲严查!”
严妈妈闻言,立刻喊冤,连声说:“我伺候老夫人已经三十几年了,若是我做的,叫我天打雷劈!”
关怀素闻言,立刻冷笑一声,说:“严妈妈说得是,如果是我做的,那我也愿意天打雷劈!不过是空口白牙,怎么说都行,我劝严妈妈还是想清楚,这药谁还过过手!”
严妈妈闻言,立刻愣了一下,而后叩首说:“只过了我和大姑娘的手,老爷明察!”
李珺听到这里,失望又愤怒地看着关怀素,说:“严妈妈伺候老夫人多年,绝不可能下毒杀害老夫人!”
关怀素冷笑一声说:“父亲说来说去,不过就想把这罪名扣在我头上罢了!”
“可是严妈妈伺候老夫人三十几年,素来老夫人对身边人也和善,严妈妈绝无可能对老夫人下此狠手啊!”崔小娘含泪擦了擦眼睛,哭着说,“大姑娘,你说你是冤枉的,可这屋里,就你和老夫人一直口角不断,老夫人先头生气,罚你站着不许动,我听下人说,你回去的时候就脸色很差,大姑娘,老夫人年迈,你就算对她有什么不满,她又有多少日子啊……”
说到这里,崔小娘登时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哭嚎着说:“老夫人庇护了我一辈子,如今竟就这么去了,我和文哥儿、蓉姐儿日后要怎么办啊!我的老夫人啊!”
她哭喊着委顿在地,所言字字椎心泣血,叫李珺听得潸然泪下。
孙大娘子看到这里,立刻悲伤地上前,对李珺说:“老爷,你要保重身子,如今老夫人不在了,家里都全仰赖您了。”
宁小娘看着局面愈发不对,立刻擦泪上前,说:“老爷,如今最为紧要的,还是要把害死老夫人的真相查清楚才是,否则老夫人走得不明不白,若是叫真凶好好地活着,老夫人在地下也不能安心啊!”
见李珺恶狠狠地盯着关怀素,宁小娘便软声说:“老爷,老夫人如今还不知道中的什么毒,还是叫郎中来看看清楚,好歹不叫老夫人冤死才是!”
这话登时叫李珺一个激灵,连声说:“对,孔妈妈,你去叫郎中来!”
又对屋子里所有下人说:“其他人都给我原地站着不许动,否则一会子一概以下毒的同伙论!”
此话一出,屋里下人们登时都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关怀素和柳叶更是被按在原地死死地跪着,好在郎中住得并不远,过了一炷香工夫,紧赶慢赶地进来了。
一进来看到屋里情况,郎中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老夫人身子还算康健,这、这是中毒了?”郎中小心地问。
“不知为何,今儿吃药到一半,突然就这样了。”李珺不说话,孙大娘子立刻开口说,“还请老人家你来仔细看看,可是药方子有什么问题。”
郎中上前查看,又拿银针试了试,并无反应。
而后郎中立刻拱手,说:“还请把煎药的炉子拿来,叫老朽查看一下药渣。”
熬完的药渣很快上来,而后郎中仔细检查辨认,最后反复拿起那半碗没喝完的汤药,而后突然吐了口气,说:“药里被人加了东西。”
不等李珺问,郎中立刻指着药碗的边缘说:“李大人请看,这是药碗边上没化完的药膏。”
李珺凑过去看,果然看到白瓷勺上有一点黑色药膏,非常小,若不是仔细查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这是什么?”李珺颤声问,“可是毒药?”
“此物无毒。”郎中叹了口气,目露怜悯地看着床上的老夫人,说,“上个月时,令慈说夜里有些咳喘,我便把药方里加了天花与半夏,温补同时清热生津,老夫人吃了一个月,说好了许多,十分对症。”
说到这里,郎中摇摇头说:“而我当时千叮万嘱,这药方子什么都好,就是千万不可见乌头。”
“什么意思?”李珺立刻问,“这药里是被加了乌头?”
郎中点头,说:“正是,这东西是乌头,而且是生乌头做的药膏,这种药膏对风湿之症十分对症,筋骨疼痛也用得多,但是只能外用,内服又撞上天花和半夏,便是剧毒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立刻说:“敢问郎中,当日谁在场?只有知道这忌讳的人才能如此精准下毒!”
这话一说,李珺立刻也反应过来,宁小娘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跌打疼痛的药膏,家里随处都可见的。便是文哥儿和瑜哥儿常年习武,屋里也有这种药膏。”孙大娘子皱眉说,“且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东西有毒,吃不得,这倒也不必非要听到郎中说了才知道。”
崔妙人连连点头说:“是了,想下毒害人,这东西确实就够了。只是下毒的人可能没想到老夫人吃的药竟然是相克,发作得太迅速,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二人一唱一和,这便是又把嫌疑引到了关怀素身上,暗示她本想暗中下毒,却没想到发作凶猛,才被当场逮住。
关怀素立刻说:“大家说的都是,药炉子里没有毒,只有碗里有,那么可以肯定,这毒是在药进了碗里之后才有的。我一直没出过这个门,如果说是我下毒,那么此刻我怀里应该有乌头所制的药膏才是。”
她看着李珺,说:“父亲只管叫婆子搜我的身,若是我身上有药膏,我便什么都不说了。可我身上若是没有,还请父亲搜这个屋子里所有人,大家都没出去,我倒要看看这屋里谁有药膏,自然就有嫌疑!”
此话一出,便是郎中也点头,说:“大姑娘说的是,这药膏若是久置,凉了会挥发药性,毒性发作的剧烈,应是刚刚融化就服用,才会如此。”
李珺一听,立刻沉声说:“李福,去安排人,所有下人都搜一遍!”
关怀素便抬眼看了周围一圈,见下人们个个都十分惶然,但是看着倒都是十分正常。
她眯着眼睛看一圈,孙萍那边瞧着都十分正常。
倒是崔妙人,看着虽然镇定,但是她身后的李辰文神色一滞,躲开了她的眼神。
孔妈妈上前,关怀素藏住心中疑窦,去里屋脱了外衣给孔妈妈搜身。
自然是没有。
而后闹哄哄地搜了一圈,下人和关怀素主仆身上都没带药膏。
便在这时,外头一个丫鬟突然惊呼一声,说:“哎呀,这是什么!”
众人一愣,孔妈妈掀起帘子问:“主子都在屋里,大呼小叫像什么话!”
“方才大家伙搜身,搜出来的荷包,我们便放在多宝柜这里,谁知道取的时候,发现这盆松烟盆景后头有个盒子。”外头传来丫鬟害怕的声音,怯生生地说,“看着像是药膏!”
药膏!
众人一听,登时都是精神一振,李珺立刻喊:“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