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宋姑娘好生可怜,当初宋智先生一幅画价值千金,如此雅士,唯一的孙女竟差点要被卖给老翁做妾,真是可恨。”富贵的夫人扶着儿子的手,对着身边儿子说,“那李大姑娘也是个有勇有谋、侠肝义胆的好姑娘,怎地到了你的口里,竟全然变了歹毒愚蠢之物?律儿,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行人,竟是宋律一家。
“是啊,李姐姐真是个好人,我若是能遇到这样的手帕交,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年纪还很小的宋家姑娘也轻声捏着帕子说,“可惜了,我年纪小,与李大姐姐也说话少,竟错过了这么个好姐姐。”
这话说得宋律脸色发黑,皱眉说:“谁知道她又是在做什么算计?”
又冷哼一声,说:“真真是奇怪,偏就这么巧,她每回当好人的时候,都给我遇到了,世上怎地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宋夫人看看自家儿子,扶着他的手,摆摆手叫众人都隔远些,带着宋律走出好大一截,四下无人,宋夫人便压低声音说:“律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对李大姑娘格外不同?”
宋律愣了一下,便听到母亲挑明问:“律儿,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你也确实有心气高的资本。可李大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品貌上佳,处事有勇有谋,大长公主瞧着也十分喜欢这个后辈……她便是做你媳妇,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若是喜欢她,并不羞耻。”
宋律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阿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可置信地说:“娘!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喜欢她,自个儿面子过不去,才说她坏话吧?我瞧着是这等幼稚之人吗?!”
宋夫人说:“我本来觉得你不是,可我看李大姑娘处处挑不出毛病,你却总是对她格外横眉冷目,偏不管什么场合,多少漂亮闺秀,你第一个总注意到她,这不是对她有兴趣是什么?律儿,你也是可以考虑娶妻的年纪,若是喜欢,便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瞧着李大姑娘极好,此时趁着大家都不知道,赶紧下手,也是个好事呢!”
宋夫人乐呵呵地说到这里,宋律登时满脸通红,他连声说:“阿娘,真不是这么回事!我不喜欢她!我、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此女心机深沉、寡廉鲜耻,我决计不可能考虑娶此人为妻!”
“她到底与你之间有什么事情?你便直接告诉我!”宋夫人听他说的格外笃定,立刻便追问。
宋律急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却实在是说不出为什么。
他只能说:“娘,反正你千万别误会,此事我实在是不能说,但是你绝对不要往这边想,我对她绝无一点私情!”
他说的斩钉截铁,一丝回转也无,宋夫人看着实在是挑不出一丝心虚,心中本来跃跃欲试想去李家说亲的心思一下子便散了,便说:“你既如此说,那此事便算了。只是你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你自己心里若是没有中意的,那便由我来给你挑了?”
宋律闻言,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方才李婉玉那张坚毅又笃定的脸。
但是他立刻摇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他绝对不能屈服于这个轻浮女人的龃龉手段,他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女人哄得团团转的人!
“娘,我还不着急。”宋律顿了顿,只开口,用说惯的话继续搪塞。
宋夫人气得不行,说着你都多大了等等话,一家人一路过去了。
而另一边,关怀素看着宋兰画出来的细腻工笔画,眼睛亮得吓人。
“妹妹你这一手工笔如此厉害,竟说自己没有天分!”关怀素看着那幅花鸟图,惊愕不以感慨,“这落笔绵连、细如毫发,便是我也没这么稳的手呢!”
“我画画匠气太重,难成大家,也就能画几个绣花样子,挣些过日子的银钱罢了。”宋兰笑了笑,有些愧疚地说,“倒是连累姐姐,为了我,连关伯伯的人情也拿出来用了。”
“兰妹妹,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关怀素笑着把信收起来,对她说,“你要相信宋伯伯交友的眼光,也要相信伯伯们的人品。知道咱们这些小辈有难,对他们来说,和自家子侄有难无异。咱们去哭求,伯伯们只有心疼的,不求才是不把他们当自个儿长辈呢!”
关怀素把信装好,对宋兰说:“晚上信就会送出,只是来去需要一些时日,妹妹住在舅舅家,可能放心?”
以宋兰舅舅舅妈那个德行,关怀素还真担心救兵没搬来,他们就把宋兰给捆了送走。
正说着呢,钟妈妈到了。
“听说李家怀疑你的身份?你师兄一接到消息就去那边布置了,只是你可还好?”钟妈妈进门就拉着关怀素上下看,十分忧心。
“我糊弄过去了,抓不到证据,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关怀素拍拍钟妈妈的手,说,“如今倒不担心这个,妈妈,你可记得宋智老先生?他的孙女如今在我屋里呢。”
钟妈妈惊讶,关怀素便把宋兰的舅舅要把她许给六十多的老翁做妾的事情说了,钟妈妈听到这里,不敢置信说:“那家里两公婆是颠了吗?哪怕拿当初的人情去找陆先生、常先生、庞先生他们打秋风,也能弄到几百上千两,尽够他们一家子一世花用了!用得着用这等恶毒刻薄的方法害一个小姑娘?”
关怀素便拉着钟妈妈进门,看到屋里宋兰回头,杏眼桃腮,好一个美人儿,钟妈妈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温声说:“兰姑娘吧?老身早年有幸伺候过宋老先生几回笔墨,他老人家最是个阔达不羁的,当初连我这下人都随手赠了一副小字,如今拿去卖,也能换个两三百两,够给姑娘做嫁妆了,姑娘要不就走吧,咱们何至于在那糟践窝子里受气?!”
宋兰一听,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咽地说:“没想到还有祖父的故人,多谢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
二人泪眼婆娑,关怀素笑着开口,说:“哪里需要妈妈卖字,就兰妹妹这画,便能替自己挣出家财来。”
关怀素点点宋兰画的图,笑着对宋兰说:“妹妹你且等着吧,这事儿了了,姐姐保准你从此海阔天空!”
宋兰不明所以,看到关怀素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心中隐有挣脱樊笼、跃跃欲试的隐秘欢欣。
“我方才还说,宋兰妹妹那舅舅家是住不得了,怕不安全,妈妈,你可愿意帮我照顾兰妹妹一段时日?”关怀素说,“如此我才放心。”
“姑娘安排的极是,既然那边已经起了歹意,不可不防。”钟妈妈立刻说,“只是我最近忙着布庄之事,可能无法好好照顾兰姑娘。”
“若姐姐不担心,我愿意过去,说不得我还能帮妈妈一些忙。”宋兰叠掌行礼,郑重地说,“我绝不会把姐姐在外头的产业说出去,若违背此誓,宋兰将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宋兰并指发誓,神态极其肃穆。
“哪里就要你发誓了!”关怀素嗔怪地说,“我敢在你面前说这事儿,就是信得过妹妹!”
如此说了几句,事务繁忙,钟妈妈把布庄的盈利钱财给了关怀素,叮嘱她小心行事,便立刻带着宋兰要离开。
关怀素把她们送到流云台寺门口,殷切叮嘱叫钟妈妈注意休憩,又叫宋兰养精蓄锐,过几日只怕也是有硬仗要打。
宋兰点头,走到寺庙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抓住关怀素的手,说:“姐姐,有个事情一直想跟你说,偏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儿个我一定要告诉你!”
说完不等关怀素回答,宋兰踮起脚,轻声在关怀素耳边说,“姐姐,你要小心,上回你在福宁郡主家中偶遇太子的事情……我亲眼见到,那小丫鬟是福宁县主那奶妈妈身边得用的丫鬟。”
“你说什么?!”关怀素一听,悚然而惊。
宋兰点头,急促地低声说:“是真的!我当时也是因与人拌嘴,便托词出来醒酒走走,结果刚巧就远远看到了福宁郡主的奶嬷嬷吩咐小丫鬟,没一会儿我就见到姐姐你被那小丫鬟带走,我当时没想太多,直到后来所有事情发生之后,我才越来越察觉出不对来……”
关怀素早猜测姐姐遭遇只怕不对,毕竟姐姐一再出事可以说是巧合,可是上次在大长公主府里,她被一个仆妇带去了小侯爷院子里、之后还被反锁在院子里,这一切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这一切太奇怪了,完全不合理。
“福宁郡主爱慕太子,这事儿天下皆知,她身边的奶嬷嬷怎么也不可能违逆郡主的意思,给太子身边塞人啊……”关怀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此事我也不知,但是我确实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宋兰左右看了一下,拉着关怀素,轻声说了句,“姐姐你一定要小心,那日我见到姐姐被领走的时候,有一个人就在门口亲眼看着姐姐被带出去,她十分熟知郡主府,明知那方向不对,却一直未曾出言阻止。”
“是谁?”关怀素忙问。
“是赵三姑娘,赵白芷。”宋兰轻声开口,说出了一个关怀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