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七沉声说道，“殿内魔气并不浓郁，而这魔气也只是附着在礼画伤痕上。”
“你的伤虽然皮肉疼痛，但那魔并没有在你身上注入任何污染你神智或是身体的魔息。”
“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在礼画和裴朝川的注视下开口，“那魔定是为挑衅我而来。”
挑衅？谁敢挑衅裴七？
礼画陷入沉思，盯着裴观潮，他定要试探一番眼前这人皮下是人是鬼。
“系统，你说是不是你经常和我念叨的那个魔头宋观潮来挑衅的我，你不是说他天下无敌吗？魔道统率？”
裴七想到这个，自然就在心里和系统交流一番。
“宿主，宋观潮有那么欠吗？啊？据我所知，他消沉已久，根本不屑于和正道的人再打斗，打输打赢他没多在意。”
“他这人一般是有什么目的才会去做事情，只是这样来挑衅一下，连名字都不敢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系统分析道。
裴朝川在一旁静静听着，头微微低垂，目光朝下遮掩了他的神色，总是把他和那个魔头拉扯到一起比较。
这个叫系统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样才可以让它消失呢？
遮掩下的脸庞露出玩味的笑，唇角勾起的幅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不怀疑身边的这个人吗？”礼画思前想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见这人低垂着头看不起神色，料想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被那魔气伤到，等我艰难移动身体再看周围时，他就不在了，这作何解释。”
“况且他来历不明，又记忆全无，我觉得把他送走才好。”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心口像浸泡在酸楚的水里一样，他希望可以永远陪在裴七身边。
可这个人的到来带给了他无尽的不安感，有一天他是不是就不能再和她一起降妖除魔、救死扶伤了……
裴七看向礼画，“礼画，朝川他——”
“朝川？谁是朝川？”礼画可以想象，他们之间经过了怎么样的交心，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礼医师，是仙长给我取的名字，裴朝川，仙长鼓励我向前走，就如同木牛村对面那自北向南流的河水一样，只管向前看。”
“至于医师所言，那魔气袭击你，我也见了，当时我见一团魔气袭击你之后，我太过于害怕就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如若医师不喜我，我还是离开得为好，免得遭人厌弃。”裴朝川话是对礼画说的，目光却落在裴七身上。
“礼画，朝川已经和我说了，他只是想离开这去云游四海，找回记忆，他先是来木牛村叫我回来救你，没想到被鬼物给抓住，我遇到了他，这才带他回来。”裴七回答礼画。
裴朝川身上并没有什么魔气，她早在一开始带他回寄玉殿之时就检查了一番。
实实在在是一个被挖根骨，修习正道的修士。
最关键的是，她会一门秘术查看人的灵海，看过往记忆。
前提是这人愿意。
裴朝川对她的确没什么防备心，这才可以让裴七感知到此人确实失忆。
等他找回记忆，应该就能明白失忆前发生什么了。
但是其实，就算找不回记忆又如何？人生苦短，记起来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
就算是修士，那也是孤苦岁月何故要想起那些悲伤，日夜折磨？
“礼画，不必介怀。我知道你为我担忧，没事的。”裴七想把礼画从地上拉起来，身边多了一只手。
“仙长，我愿意和医师好好相处。”他拉住礼画的手臂，做出要拉礼画的模样。
现下礼画被灵力医治过一番，自然是没什么大碍的，他可以自己站起来。
这人来恶心他一番，偏偏也也只能大度让步，“我也会和朝川公子好好相处的。”
今日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礼画感觉有点累，他辞别裴七，背着他那一箱医书离开了寄玉殿。
没有再理会裴朝川。
其实他好清静，他只是想多在她身边一会儿，让她的目光多停留一下。
“大师姐，长老有请。”殿外弟子出声，传达裴七。
“仙长是与长老有要事商议吗？”裴朝川问道。
裴七勾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看清楚了她的师尊，内心那些别有目的。
且一步一步走，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此次事情，木牛村遭鬼物大幅度侵袭，那法阵连接地宫，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否则为何不让她追去。
现下应当是要告诉她一些“事情”，就去看看他怎么给她说吧。
“是。”裴七扫过他全身一眼，他还没有一身合适的衣服。
“你的衣服，等我处理完这件事情带你去买一身。现在你先在这里休息，晚上会给你安一件房。”她补充道。
“要挨仙长近的房。”他出声。
“好。”
一路走到清虚殿外，裴七道，“师父。”
“进来。”清虚的声音略显疲惫。
“你来了。今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事关你去木牛村处理的鬼物。”
“是，师父。我不明白师父为何不让我直接将沉宣救出来，而要让沉宣被传送到地宫？”裴七问道。
“那法阵连着地宫，地宫深处藏匿着不知名的东西。”他声音清幽，目光也变得深沉。
“贸然行动，将那东西引出来，我们承担不起。”
裴七不动声色，“那东西是何来历？我只听说千年前那地宫直直砸落，后面才有周围的四个村落。”
“而那木牛村是距地宫最远的一个村落，为何偏偏是木牛村？”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一个的追问，清虚没有丝毫慌张。
他拿出一张地图，地宫与四个村落的方位距离，昆仑在一边。
“木牛村在最西侧，昆仑在地宫东侧，木牛村发生鬼物暴乱，原因之一就是距离昆仑最远。”
“千年前地宫从天而降，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当时我正当壮年。”他说着，似乎陷入了那段记忆之中。
“那一战，死伤无数。我门弟子，有去无回。”
“除了我。”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裴七望向清虚，两人目光对视之间，谁也没有戳破谁，空气中的气压无声压缩，桌子上上的茶杯小幅度移动，杯中的水微微溅落。
裴七勾唇笑道，“那定是师尊功力强劲、智勇双全，这才能回来。门中弟子没能生还，实属不幸，待将那东西剿灭，定报先烈之仇。”
清虚继续说道，“不，不是我多厉害。我们沿着地宫进去，四下无人，又似乎有千万道声音在哭喊。”
“一众弟子鼓着气一路进去，我们深入到那地宫的最核心，那是一个异常华丽尊贵的大殿。换一句话说，其实那地宫就像一座王城，而那最核心的大殿应该是王朝所在上朝之处。
只是进入那个地方，我和我身边的弟子们就在地上打滚，四下伸出了无数只手，那手干瘪瘦如柴干，死死拽住了我们的手脚，甚至是脑袋。
刹那之间，很多弟子消失不见，我亲眼看见他们的脑袋被撇下来，他们的手臂被拉扯开，他们的脚倒挂在台阶上……
我就那么懵懵懂懂地走出了宫殿。
见到日光的那一刻，我喜极而泣。地宫外你师母还有我的女儿在等待着我。
当时她尚在襁褓之中。
我原以为我是幸运的!”
他的声音忽而激动，裴七只是静静地看着，观察着这个她敬为师长的人，她将他当恩人相待。
但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父母的死因，当真只是那三尊妖鬼所做之怪，背后除了那皇室的圈养放任，难道并无其他推手？
仙门百家，当真都是那么不理凡尘、世外之家？
清虚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笑里带着悲伤、癫狂，还有一丝兴奋和愉悦。
裴七忽而觉得眼前之人身上包裹住无尽的黑暗，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们死了。”
“谁死了？”
“我的女儿白瑜和妻子舒桃。”他脸上流下两行清泪，痴痴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鬼物出了地宫，它吃了我的妻女。”
“我的妻子拼命护住女儿白瑜的躯干，让她才有一线生机，等我赶到之时，只见一个骨架抱着一块像肉不像人的东西。”他的声音变得冷漠、平淡。
“神给了我一线生机，用神力养住了女儿的肉身，千年过去，才补齐她一身血肉。”他说这话时，眼睛直直盯着裴七，说得又慢声音又低，似乎里面藏着一些没有说出来不能说的秘密。
“神？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神的记载。”裴七捕捉到关键信息，问道。
清虚嗤之一笑，“没有神？只要凌驾于一切力量之上的存在，那就应当是神。”
“难道你反抗得了吗？裴七。”
裴七没有答复这个问题。
她说道，“照你所言，那地宫里并不安全，那当时你给我不救沉宣的理由其实是捏造的，你不让我去查？”
“我说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带着些愤怒，“没有人可以从那个地方走出来，沉宣被法阵吸食进去，那不可能再生还。你去，是送死。”
“为师是在担心你。”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又平静了下来，就像真的非常担心裴七的安危一样。
“那师尊，我想问沉道友怎么办？木牛村上下两百来余人口怎么办？”裴七反问。
清虚起身踱步，“还是江熹太教你仁义道德了，我也竟忘记教你一些人情变通。”
“沉宣只不过是那门派里的一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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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昆仑毫无关系，你只管他从而来，要管他去何处做甚？”
“师尊，恕我不能认可你今日对我所教之理。这人，我是一定要救。”裴七说罢，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裴七勾起唇角，这倒是真第一次见他暴露出如此面目。
露的越多，越接近不可说的那些事情。
“宿主，这老头子闷坏啊！”系统终于认不出出声吐槽，刚才它就一直想讲话。
甚至他都想跳出来骂那老头子几句了，真是满口仁义道德，还搁那讲故事，掐头去尾，也只能感动自己了。
合着就自己是那个天命之子，从地宫里逃出来啊。
“他越不让你去，那一定是越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我觉得说不定和到时候他要困你的那个阵法有关。”
裴七在梦里所见的场景是书中发生的剧情，照裴七那个时候的实力，即使因为信任被困在阵法里，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落得一个自爆内丹的结局。
那阵法绝对不是清虚所能研制出来的，那阵法里的力量凶悍而充满怨气，与这个世界也不大相融。
“那我是得去一探究竟。”裴七回了系统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宿主，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找魔头宋观潮啊？”系统暗戳戳地问道，它这是抓住一切机会来让宿主去做任务啊，它为了cp可以在一起也是用心良苦了。
“我之前回答你的还不够清楚吗？”裴七的声音充满威胁。
系统真想叹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叹气，它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把那个没有告诉裴七的事情说出来。
“是这样的，宿主。其实就算我们不去找反派魔头宋观潮，你们也还是会相遇相知相爱的。”
“只是说，如果我们主动去找魔头宋观潮，在我们目前掌握一些走向的情况下，可以改变感情模式，不要过于恨海情天。”
“这样的话，你们之间相处的剧情还是那个剧情框架，感情不一样了，那早一步和谐，世界不被外来力量侵占的目标就早一步实现。”
“如果宿主要等待设定的力量，让剧情自然发生，你们命中注定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你们之间会产生些什么化学反应了，毕竟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是不可控的啊，啊啊啊啊——”
又被电击了。
裴七脸都黑了，她没想到这剧情设定还可以自己进行。
听系统这个意思，就算她不去主动找魔头宋观潮，那魔头也会自然而然找到她？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会发生剧情上的那些互动？
别开玩笑了。
见识到了这些天，木牛村发生的事情以及清虚道尊的所作所为，裴七可以判定这系统说的剧本一事是真的。
那些剧情走向也是真的。
“那我不去找他，他找到我的时候，我直接杀了他，会怎么样？”
“剧情还拒绝继续发展下去吗？他人死了，还可以发展吗？”
“或者说，我都捅他了，他还会按照剧情那样喜欢我，以及被我感化吗？”
裴七自己说着都觉得荒谬。
而系统却一一给出了她对应的回答。
“是这样的，宿主。系统这边详细为你回答解释。”本着专业、热爱这个世界的态度，系统拿出了它的职业操守。
“根据反派魔头宋观潮的人物经历以及人物设定来看，他早在一千年前已经死了，现在他其实是不人不鬼不魔不妖的存在，相当于不死之身。”
“所以宿主，杀死反派魔头宋观潮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况且，如果杀了他，那在对砍外来力量的时候就会缺乏关键的能量。”
“反派魔头宋观潮身负这个世界运行的关键，没他的确不行。”
系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是它又立马继续说，因为它害怕裴七听不下去。
它觉得它现在每一步都在蹦迪。
“还有宿主说的，你去杀反派魔头宋观潮，那他还会喜欢你或者说被你感化被你救赎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你作为正道之光，他作为魔道之首。你们二人本来就是对立面的存在。”
“你要杀他，刺伤了他。反派魔头宋观潮会很好理解与配合的，这个是基于反派爱上正道的自我修养。”
“如果只是因为正派爱人要杀自己就爱不上对方，那这样的两个人是设定不到一起的。这方面，宿主请放心我们挑选反派的能力。”
裴七，沉默。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说，“系统，你字多，你有理。”
看来拒绝去攻略反派魔头宋观潮是行不通的了，就算她不去主动攻略，那剧情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到时候她反而更加被动了。
有什么办法呢？
或许可以想一想如何避开这个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