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身穿戴实在不像是他们这种小村庄里负担的起的。
赵沅在那一刹那差点要以为是姜桃为了逗她玩雇人演的一场戏。
细细查问后才知道，那中年男子是来自睢阳韩氏的一名管家。
因为山路难行，韩家夫人的马车被耽搁在了路上，夫人有些心急就派了随行的管家先骑马来探一探。
而他们此行则是为韩家寻找失散多年的表小姐的。
说起这个睢阳韩氏一族，就连姜桃这种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偏远小村庄的人都听说过。
韩家世代清贵，家族之人虽志不在朝堂权势之争，却在天下文坛享有盛誉。
当今的老太爷韩松柏在致仕之前就是当朝帝师，他的父亲韩明远更曾是两任帝王的太傅。
韩明远致仕后虽得先帝再三挽留却并未留在京城，而是毅然回到了睢阳开办了“应天书院”，广收天下寒门学子，传道受业。
这几十年来，“应天书院”已经培养出无数国之栋梁，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而“应天书院”更是大楚读书人，人人向往的天下第一书院。
听说镇上那位开办学堂的韩夫子，也是韩氏旁支所出的才子。
姜桃想过作为真假千金文的真千金，赵沅肯定有着不俗的身世，却没想到这么不俗。
一时间，明明能言善道的姜桃在这位韩管家面前也显得有些拘谨了。
………………
明明是城里来的贵人，可赵家婶子听完这番话脸色已经是铁青。
还是姜桃的娘听到了动静，赶忙将人迎进了屋里。
屋内，韩管家喝了姜母递过来的一杯凉茶，这才开口道：“我家大小姐是韩氏一族老太爷的独女，二十多年前嫁给了京城盛家的二少爷。
十六年前，小姐听闻祖父病重的消息，连夜从京城坐马车前往睢阳。可她当时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沅，似是能从她脸上瞧见当年大小姐的影子，“当时行至半路遇到暴雨导致山洪爆发，只能暂时在山脚下的一处破庙躲避。小姐因是心急赶路，动了胎气，当晚就在破庙生了表小姐。正巧当时破庙内还有一名刚生产的妇人，大概是看我家小姐衣着华贵，仆从众多就起了歹念，趁人不备将两个婴儿调换了。
第二天小姐醒来不顾身体安危还是赶到了睢阳，总算是见到了太老爷最后一面，不过她当时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大概是属于母亲的直觉，总觉得这个孩子并不是当晚她在破庙生的那个。
大小姐本是想继续追查的，但因为太老爷过世悲伤过度加上早产的虚亏，回到京城大小姐就病倒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说到这，韩管家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大小姐临终前托人带给大少爷的信，希望他能帮着继续追查婴孩之事。信中，大小姐说当年生产之时她应是看到了那婴儿的右脚有六根脚趾，只是后来查问当日在场的丫鬟和接生稳婆都说她看错了。”
话到此，不仅是赵母差点站不稳，连赵沅都下意识的踉跄了一大步，天知道她的右脚在幼年确实是有六根脚趾的，只是母亲嫌弃难看一狠心给剁了。
难道她真的不是赵家的孩子……
韩管家此时又将视线转向了赵母，语气不善，“大少爷当年也是照着小姐信中所说又回到了那破庙附近查证，但不论是那名刚生产的妇人还是临时找来接生的稳婆都不知所踪了。可就在三个月前，我家大夫人回乡省亲，路过隔壁岐远县，偏偏就在集市上见到了这位赵沅姑娘，她活脱脱与我们大小姐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大夫人还想派人回睢阳老家报信再来查问，哪知道第二天你们全家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沅此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手中绣绷上的绣花针不知何时都扎入了掌心，在绣布上落下斑驳血痕，她想起搬家那日赵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着赵母骂骂咧咧，“早就说让你不要把这赔钱货带回来养，当初拿了钱直接溺死在水沟里不就一了百了！”
“所以——韩……韩叔，我……我真的是……”赵沅双唇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母却好像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胡说！这丫头就是我亲生的！什么六根脚趾，那是她小时候生疮留下的疤！”
韩管家却冷笑一声：“来的路上，我和大夫人已经向清河县令上报此事，如今京城盛家二郎已经是永宁侯爷，表小姐也应该是侯府嫡长女。你最好想清楚，偷窃功勋贵族家的孩子该是什么罪？”
姜家突然来了贵客的事就这么会已经传遍了全村，这会儿门外小院内已经围了几十个村民，对着赵母指指点点。
姜桃甚至看到了赵父也躲在人群后探头探脑，同样面色惨白。
“我……我……”赵母终究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妇，膝盖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大人明鉴，当年真不是我调换的孩子，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侯府千金。”
“那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韩管家继续追问。
这三个月，他们除了调查赵家一家的下落，自然也是差了赵家夫妻当年是否有去过岐远县，也确定了她并非当年在破庙内的另一名产妇。
那赵沅如何就到了赵家人手里，这其中的隐情就需要赵母自己交代了。
“十六年前，我就住在岐远县边上的一个村里，那年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山洪爆发，附近村里的男人都被县衙征收去帮忙救灾了，我家男人也是好几天都没回来，那天……突然就来了个婆子，她抱着个婴儿，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把这个孩子处理了……”赵母看着韩管家眉头越皱越紧，又慌忙补充道，“我……我哪敢害人性命啊……其实当年我生下我们大郎之后就坏了身子，大夫说我以后可能无法再生育，本来我想着再抱养一个孩子，家里也热闹一些，当晚我男人一回来，我们就着急搬家了。”
“那婆子长什么样？”
“就……四十来岁的样子，虽然是下人装扮，但衣料十分考究，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对，她下巴上有颗痣。”赵母朝着自己嘴角右下方比划了一下。
“还有呢？她没说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她……她说话挺有气势的，一看就是家里管事的婆子，我……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她姓什么，她就作势要收走银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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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也不敢再问了。”许是赵母自己也意识到这些信息不足以撇清自己的关系，赶忙又膝行几步到了赵沅身边，拉着她的裙摆，“阿沅，娘这几年虽然对你严厉些，可好歹也是我留了你一条性命，把你养大的，你不能不念这份恩情啊！”
赵沅却像是受惊了一般，往后缩了一大步，差点就撞到了桌角上，还好姜桃在后面扶了她一把。
“严厉？！”姜桃知道让赵沅去出声埋怨养育了她十几年的母亲也是太为难她了，直接怒斥道，“你哪是严厉些？你们根本就是把沅姐姐当下人，天不亮就要干全家的活，吃剩饭穿破衣，，现在还想为了一百两把她卖给五十岁的老头当小妾！”
“呵……”韩管家从鼻腔中发出一阵冷哼，“死罪可免，活罪怕是难逃。”
他在来清河县之前就已经调查过这赵家夫妇并非掉包表小姐的罪魁祸首，只是具体真相如何还是得从他们这里下手，所以人不能放走。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是县衙的官兵已经先到一步，两个衙役眼明手快地已经押着想要趁乱逃跑的赵父和赵家大郎进了屋子，他们将人押在赵母身边跪着，转身朝着韩管家和依然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赵沅抱拳行礼，“村路难行，韩大夫人的马车又太大，怕压垮了村口的泥桥，县令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将人押去县衙大牢，再委屈盛大姑娘和韩先生一起到县里与韩夫人团聚。”
赵大郎听到这已经大哭起来，“娘~爹，我不坐牢！”
“大人，大人~~”赵母抱着宝贝儿子也哭着央求，“此事都是民妇见钱眼开，我家大郎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大人开恩。”
赵父却发狠把推开妻子，“都是你这个蠢妇干的好事！连累了我们父子。”他转身也向着韩管家哀求道，“大人当年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草民也并未在家，草民的儿子才三岁，根本还不记事，就是这蠢婆娘自作主张惹出的祸事，和草民和草民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们快把她抓走！”
眼看丈夫要将所有罪都推到自己一人身上，知道这男人靠不住，赵母也硬下心来，狠狠道：“你无辜？当年，你还劝我收了钱直接把孩子溺死！嫌弃养个丫头片子费钱，她十岁时，你去外面赌钱输了，找了人牙子来要花十两银子把她卖去青楼，要不是我坚持，那孩子哪有命活到今天？”
“爹……”听到这，赵沅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几乎是瘫软在了姜桃怀里。
她从小就知道比起苛待她的娘，她这个父亲似乎更嫌弃她。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不受重视的女娃，所以也一直任劳任怨的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
原以为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总能让父亲对自己多一些疼惜，可她却从不知道，父亲会为了十两银子就要毁了她的一生。
“两位差爷可是听清了？”韩管家在此时也缓缓开口，“按照大楚历律，买卖自家子女官府虽然管不了，可拐卖良家妇女孩童皆为重罪，他们两明知盛大姑娘并非自己亲生，也未曾在官府办理正式的收养文书，上报户籍，已经可以以拐卖罪论处，至于这个……”他不屑地瞥了眼瘫在地上已经吓尿裤子的赵家大郎，“一起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