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其实不是很擅长武艺。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公子景也心知肚明。
所以公子景一开始是想去替她打架来着,连板凳腿儿都用力掰下来一根——出宫太匆忙,他压根没带佩剑。
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
璇玑她拿扫帚的时候,碰倒了旁边的泔水桶啊啊啊!!!
真的,璇玑第一次体会到,扫帚蘸泔水,天下无敌。
扫帚在她手里猎猎生风,如有神助,空气里炸开一股酸腐味,裹着烂洋葱的冲、臭鸡蛋的腥,像把十天没洗的臭袜子塞进了烂泡菜坛子里——桥头张家不愧是百年老店,连泔水的味儿都比别人家的重。
一时间三四名儒生呛得眼泪鼻涕齐跑,根本来不及躲,就被扫帚连抽了几十下,抽得他们仿佛滴溜溜的陀螺,晕头转向。
没几下功夫,儒生们鼻青脸肿地躺倒在地,整个酒肆只听见他们“哎哟”、“哎哟”的叫唤,狼狈极了。
璇玑满意停手。
她正想找公子景感叹一下自己的威风,一扭头,发现除了躺倒在地的儒生,所有人都离她十米远。
她迷茫了。
明明是见义勇为,怎么不来个人夸夸自己呢?
想起受欺负的青衣少女,她刚要过去问问人家的伤势如何,谁知少女见她朝自己走来,也满脸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先把扫帚放下再说。”公子景捂着鼻子,出声提醒。
璇玑恍然大悟,赶忙把扫帚丢到一边。
少女这才松了口气,拿手绢草草包扎一下伤口后,向她拱手行礼: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只不过……”
她略略顿了顿,有些为难,压低声音道:“刚刚惹事的那个人,好像颇有点背景来头,之前听他们说,是什么御史大人的侄子……”
她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显然害怕璇玑因为自己,得罪了官府。
毕竟民不与官斗。
与此同时,那名儒生恢复过来一些,满口嚷嚷:
“一会,一会我就去找五叔,要他把你们这几个刁民全部抓起来,打十几大板子……”
璇玑走上前,颇有女土匪的气势,一脚踩中他胸口,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你叔父是谁呀?”
儒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痛得一哆嗦,但仍是梗着脖子,嘴不饶人:
“我五叔是御史罗颂罗大人!我是他侄子罗元,你要是识相点,就赶紧给我跪下来磕头道歉,或许我心情一好,还能饶了你!”
御史罗颂……
还真是个熟人。
当年就是他以“奸利”的罪名,弹劾了她的两位老师,导致母皇勃然大怒,命人将老师抓进诏狱。
她心里一声冷笑,收回脚。
罗元还以为璇玑怕了,在同伴的搀扶下,勉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怒瞪两人:“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赶紧给我跪下磕头!!”
璇玑却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小女子不才,也有一门亲戚。”
“什么亲戚?”罗元警惕。
璇玑慢悠悠地开口:“陛下。”
说完,又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抄起扫帚,再度将罗元一众人打趴下!
等他们重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璇玑慢文斯理地拍了拍手,丢扫帚的时候“啪”的一声,扫帚正冲着罗元的脸砸下,痛得他飙泪。
没等罗元说话,璇玑一指公子景:“看见他没?齐王之子,你要不问问你五叔,认不认识陛下和齐王呀。”
儒生们萎了。
天子脚下皇亲贵族遍地跑,论亲戚,谁还能大得过天子?
非想大过去也行,只要不怕一家子整整齐齐,去地府里见面就好。
璇玑也不打算向外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她是偷偷溜出宫,不好大摇大摆满街嚷嚷自己是皇太女,让这群儒生知道她大有来头就好。
她刚准备叫上公子景,重新打包一份酱肘子回宫,谁知下一秒,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带着四名官兵踏入酒肆,冷声发问:
“何人在此打架斗殴,深夜喧哗?”
看见眼前身披暗红锦袍,浓眉斜飞入鬓,眼眸凌厉英气的女子,璇玑心下一惊。
居然是彻侯廖若。
她可是她母皇心腹中的心腹,倚仗中的倚仗。
毕竟手握四十万精兵可不是开玩笑的,实际上,母皇能一举结束前兆末年,诸侯割据的混乱局面,与廖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廖若曾亲自领兵征战容、黎、耜、郢等国家,并平定宸国宗室叛乱,当仁不让地成为有史以来,凭借女子之身,列侯封国的第一人。
也正是她的赫赫威名,掀起了兆朝女子从军的风潮,显著提升女子的地位。母皇曾多次赞扬:
“我大兆武有廖若,文有姜璘,安得太平盛世。”
因为她这句话,璇玑一直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母皇不一定会哭,但是廖若如果不幸去世,母皇一定会痛哭流涕,如丧考批。
她今夜大闹酒肆,可不能引起廖若警觉,让她向母皇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璇玑果断朝公子景身后缩了缩。
只可惜廖若已经发现两人,看到藏在公子景背后的璇玑,她眉头一皱,正准备脱口而出“殿下”,公子景却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廖若会意,只是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她刚刚从山阴郡练兵回来,进京叙职,回来第一晚,想带着亲卫四处逛逛,便听见这边有人在打群架。
唔,打得还挺凶,哭爹叫娘的。
廖若是武将出身,从军多年,自然对这些十分敏感,所以过来了。
听见廖若的问题,璇玑不好再躲,只能慢慢挪着脚步蹭出来。
廖若双手抱胸,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她,等待解释。
忽然,璇玑灵机一动。
廖若小时候给璇玑上过武术课,她知道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用力一吸鼻子,故意作抹泪状:
“哎呀彻侯大人,其实人家本想和这些儒生讲道理的,谁晓得他们三五个围上来声音好大,桌子凳子原是他们争得太急碰倒的,人家不过想拉架时不小心绊了下,哪成想就闹这么大呢……”
她满脸委屈,哽咽道:“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嘤嘤嘤……你可千万不要怪他们呀嘤嘤嘤……”
以罗元为首的一众儒生目瞪口呆。
明明刚刚她根本不是这样的!这是变了个人吗?!
公子景……公子景很沉默。
他很想笑,也很想提醒璇玑她嘤嘤嘤的时候,廖若一直在憋笑,但他看了看卖力演出的璇玑,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事实证明,这一套话术,虽然茶,但着实有效。
起码璇玑觉得它有效。
只见廖若皱了皱眉,吩咐亲卫:
“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带下去,送到廷尉芈問那里好好审问。”
廷尉芈問,主管诏狱。
其实以儒生们的行为,压根罪不至此。
毕竟诏狱这种地方,就算是官员进去都得脱一层皮,家人想捞出来也得狠狠放点血,更何况几个小儒生。
但谁让儒生们倒霉,偏偏遇到廖若。
偏偏廖若还和廷尉那边特别熟。
罗元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噗通”跪地,连连磕头:“彻侯饶命啊!饶命!我不过是议论了一下朝政……”
意识到自己失言,他慌忙捂住嘴。
“哦?议论朝政?”廖若挑眉,一挥手,“罪加一等,带下去!”
儒生们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被带走,看到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璇玑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唇角。
她正想拉着公子景开溜,忽听见廖若轻咳一声。
她僵住。
小心翼翼回过头,假笑:“彻侯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廖若神色凝重,就在璇玑心里暗呼不妙之际,却听得她嘱咐道:
“近来城外灰狼肆虐,周围居民屡屡传来失踪一事,安全起见,天黑之后,不要出城,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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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乖乖点头:“听到了,多谢彻侯提醒。”
好不容易应付完廖若,璇玑松了口气,和公子景一起走出酒肆。走的时候还听掌柜和小二小声交谈:
“城外灰狼确实越来越多了,我这几日光收狼皮,都收了好几张呢。”
“掌柜的,你说失踪的那些人,该不会……都被狼吃了吧?”
“别瞎说!擦你的桌子去!我们还要做生意!”
……
更鼓声里,两人的影子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被月光拖得斜长。没走几步,璇玑突然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嗓音:
“两位恩公,等等!”
璇玑回过头,发现是之前的青衣少女。
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小步跑上前,将它递给自己:“给,这是我的酱肘子,厨子做好后一直放厨房里,算是我请你的。”
璇玑掂了掂分量,还挺沉,差不多有两三只的样子。
见青衣少女欲言又止,公子景不由得问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少女轻轻点头:“我名林念,也是太元初年,由雁云郡的郡守举荐来帝都的儒生,刚刚听说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如果可以的话……”
等等,林念?!
她说什么,她叫林念?!
璇玑眼里充满着震惊。
书里写过,林念可是继廖若之后,未来大兆朝又一个朝中栋梁。十六岁步入朝堂,才二十岁,便接过了丞相姜璘的位子,成了大兆朝第一任女丞相!
不仅如此,她后来一手推动均田制的确立,抑制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大大提高农业生产,让整个兆朝迅速从战国时代结束后的颓败里恢复元气,堪称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救,居然救下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此时的林念毫无未来丞相的风度,她抬起眸子,目光里满是希冀,小心翼翼道:
“阁下能不能帮我带一句话给皇太女殿下?”
“什么话?”璇玑眨巴眨巴眼睛,还沉浸在自己救了林念的震惊里。
林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虽然新政一时受阻,但皇太女殿下定能否极泰来,开创盛世。”
璇玑一怔。
半晌,开口:“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可以?”
林念摇头:“不,我见过。虽然只是远远一面,但我知道,皇太女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志气满满,捏着拳头,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相信她继位以后,一定会比陛下做得更好!大兆的明天,百姓的未来,都会由殿下创造!”
因为林念的话,一股复杂的感情在璇玑心里激荡开来,像是打翻了酱料坛子,五味陈杂。
还有人相信她。
哪怕她曾失败过,这帝都之中,依然有人对她心怀憧憬。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是林念,未来的巾帼宰相林念,让所有百姓都感恩戴德的林念。
但很快,这股情绪又平静下去。
想起自己在诏狱里看到的老师惨死之景,璇玑果断将纸包往林念怀里一塞,表情认真地建议:
“要不……你还是放弃对皇太女的幻想吧。”
“啊?”林念愣神。
璇玑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寄希望于自己。要知道咸鱼翻身还是咸鱼,顶多两面煎得比较均匀。我是觉得,以皇太女如今的状况……”
她露齿一笑,悠然转身,风里远远飘来少女清脆的嗓音:
“谁,也,不,能,阻,止,她,摆,烂——”
嘻嘻,想精神激励她?没门儿!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就躺平了,怎么滴?
林念一脸茫然,只能捧着纸包,愣愣看高马尾少女一蹦一跳,追着前方的公子景而去。漆黑的马尾在她身后晃呀晃,像是脱缰的小野马哒哒哒在街上撒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