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厂二食堂。
林翎秀蹿溜的飞快，等到了食堂，新鲜出锅的饭菜还冒着尖尖。快步掠过一边，确定还是之前的菜系没有变，她果断在尽头转弯寻找下一个目标。
省内的菜系多是咸香为主，可现在天气太热，林翎秀想换换口味，吃个爽口清淡的。
菜干猪骨汤就它了。
外加一份冷面，花了三毛外加粮，肉票两张。
汤面没什么油腥，微赭色的汤底能略微瞧见两小块肉，其余的便都是胡萝卜和菜干。尽管如此林翎秀也看的口中生津，感受到汤的热量，等会儿得找个有风的地方坐。
拖拉机厂到底是农机大厂，食堂上吊了七八个大风扇，这点就比棉纺织厂强。林翎秀打量着几个风扇下的空余位置，意想不到的跟一双熟悉的眼睛打上了照面。
顾不上再欣赏人家的建模，林翎秀就跟老鼠见到了猫一样，转身夹着尾巴就跑了。这两个公安不是涧水县的吗？怎么跑市里来了！
一见到这人，林翎秀就想起在后街胡同被抓时，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浑身发麻！
受不了了，真想一头钻出去！
林翎秀坐在二食堂另一端的末尾，看着面前的面，汤，尽可能的忽视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说服自己赶紧吃饭，吃完就溜。
另一边，骆照顺着项竞旬的目光往后瞧，没人打架啊！
这小子怎么又一副看戏的表情？
他没忍住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吃饭吧。”
“对对，骆队长快尝尝我们拖厂的特色三皮饺子，还有酸菜馅的，猪肉白菜馅的。都是我们食堂白案师傅费老大功夫劲钻研的，保证比外面大饭店的味道都好！”
骆照没再跟项竞旬说话，专心应付眼前这个副厂长。
那边林翎秀打着眼，瞧几个人正聊的起劲儿，她默默站了起来溜着墙边，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骆队长能来我们704，简直是荣幸之至啊！”
“来骆队长，项代表，我斗胆代表总厂由心的感谢，今后你们为704分厂的贡献。敬你们一杯！”
项竞旬说声抱歉，表示等会他们还得开车去拜访一个老领导，就先不喝酒。
好小子！
骆照这次可是盯得紧，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小子刚才一瞬间的失神。不然这酒早灌进嘴里了。
下工铃响了。
广播站开始插播通告，新闻。
林翎秀走的飞快，路上还碰见了苏主任带着一众考评员过来吃饭，她迅速打了声招呼，没敢多停留。
苏主任笑着点点头，转身猛地抓住身边的泥鳅：“回来！”
苏冠新那一脸的胡茬不知道去哪给刮了，原本瞧着三十多岁的人，硬生生地年轻了十来岁，看着倒像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
他正点着脚尖朝林翎秀离开的方向摆手，招呼人跟他们一起再吃点。
“干什么呢？给我进来！”
“老叔，我跟小林同志打声招呼。都怪你把人给吓的，都不敢搭理我了。”
路边，刚下工的工人因为食堂门口吵闹的声音，带着好奇的眼神频频扭头往这边看。
一瞧是技术科的苏冠新，又都了然的转了回去。
这个没什么看头。
苏主任捏了捏拳头，要不是他大哥牺牲了，家里又只有这一个独苗苗，他真想往死里揍这小子一顿。
没有一点作风，纪律！
“老苏，来吃饭啊！认识认识，这是咱们704分厂新来的项代表，骆队长。”
苏主任狠狠瞪了苏冠新一眼，警告他老实一点，又让身后的七八个人赶紧去吃饭，堵在门口不好。
几个小年轻刚走，苏主任就实实在在受了项竞旬和骆照一个敬礼。
苏主任立马回了回去，双目通红。
“哎呀！瞧你老苏，又感性了不是。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喝喝茶，正好咱们704厂有点项目要跟总厂对接。你过来瞅瞅！”
......
越往后听着音就越不对，那意思不就是想从他们机修车间挖人！
苏主任喝着大红袍，只觉得越喝越觉得嘴里苦，心里也发苦。
特码的，被对面这俩臭小子一个敬礼给忽悠的找不到边了。跟着他们来什么办公室？他就该去吃饭！
想要他的人，这和割他的肉有什么区别！
副厂长坐在一边，端着茶水乐呵呵地瞧着面前双方的对峙，当兵的就该跟当兵的交流嘛！这样才有话头。
项竞旬表达了704厂目前的需求，希望拖厂能给予一定的帮助，毕竟有求于人，他丝毫没受对方重摔茶杯，外加冷脸的影响。
继续郑重道：“老营长，您是军人，知道704厂现在的研究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我们没有时间，能干，立马就上。”
“别跟我说其他的！劳资早转业了，现在是拖厂机修车间的负责人，我要对上级下发的指标任务负责！”
苏主任现在可不吃这一套，机修车间多缺人啊！三个不同的科室，设备管理科，技术科，工艺科来回的借人，他的老脸都快舍不出去了。
这小子瞧着是个好的，结果上来就往他命脉上踩！
704厂前两个军代表一个因为缺少专业技术知识，搞不清状况瞎指挥，一个因为自身缺少能力，不够强硬，指挥不动那群车间里搞研究的。而这第三位军代表，是军委综合考虑了多方面的能力，重新下派的。
苏主任锚定决心，不管对面这小子是能文能武，还是铁血匠心，他都不会松口。
项竞旬望向对面，面对苏主任的敌视，防备，他神情坦荡：“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了。不过704准备办一个小训练营，苏主任有兴趣的话可以让您手下的技术员们也来参加参加。”
这么快就松口了？
这小子最近在附近的军区里可是炙手可热，靠着真枪实弹在边疆战场上给自己杀出来了一个军校名额，毕业后又带队复命北上，剿灭敌军百余人，直接升任副团长。
可不是一个你说不，就放弃的主。
都在猜他调任后会空降哪个团，结果谁知道直接来了704。
军代表？这可不是十年前。如今全国各地都在取消军代表驻厂，就算704再怎么特殊，现在这军代表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不用。”
苏主任不管对面打的什么算盘，他都不接。
“哎呀！老苏你别急着拒绝嘛！问问这训练营是干嘛的，再决定。”
苏主任的暗中较劲被打断，抬头射了乐呵呵的副厂长一眼，这个也不是个东西！
骆照跟着解释：“厂里的几位工程师，技术员，开会的时候晕过去了好几次。军医一检查，这几位不仅饭不吃，身体机能也缺乏锻炼，一有长时间的消耗，这身体就扛不住。”
704新调来的几个老头倔的很，一会你没派人看着他，今天的饭他就不吃了，直接窝在工位一整天。
一般的人看着他们，人家也不听，更别提让他们动一动了。
只有军代表来了，人家才愿意给个好脸，意思意思。
骆照想起那几个老头横眉冷对，找东西砸自己的样子，没忍住嗦了嗦牙花，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项竞旬这小子，就是看这里没他的人，才忽悠老子过来给他办事！可恨的，他居然信了他的鬼话，屁颠屁颠的来了。
一想起来，骆照就想给自己几个巴掌！真不带长记性的，完全忘了以前在军队项竞旬这老小子，是怎么坑他的。
苏主任听后还是拒绝：“那不用。我们的技术员可不一样，整天满厂子跑的，锻炼的时间可不必当兵的少。704能顾上自己就行了。”
项竞旬对于苏主任的频频拒绝没什么额外反应，最重要的目的他已经达到，留下来给人添堵也不是人事。他起身给副厂长告辞，准备离开。
副厂长把人送出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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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了指苏主任：“你啊！还是个当兵的，一点理想信念都没有。整天就知道顾着你那几个技术员。”
“我顾着？副厂长怎么不把你分管的工艺科的技术员给他们派过去。再不行，轴承车间，重机车间，那个没有一两个八级工，给704送去一个。”
“反正他们现在什么都缺。”
副厂长被他挤兑的摇摇头：“那还有个当兵的样。”
当兵的样管不好车间，部队的模式在厂里行不通的。苏主任不准备跟这老狐狸扯这些。
“副厂子，你给我个准话。厂里招的那三个技术员指标都给哪个科室了？我也不问多，你就告诉我有没有我们机修车间就行。”
副厂长瞄了他两眼，和稀泥道：“唉，老苏。技术科这不是刚调走两个工程师吗？咱们总厂也得运转啊！”
“所以，你们把三个名额都给他们了！”
苏主任胸口极速起伏，起身狠狠踢了一脚沙发，气势汹汹地哐当上门，直接下楼就走，不愿意再跟这个老狐狸多说。
副厂长趴在窗户上往下喊：“老苏，你别生气啊！招工以后还有，争那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用。”
“滚犊子！”
*
林翎秀跑出拖厂后，扶着树狂喘气，她没敢在原地多待，便沿着树荫往最近的公交站牌走去。
直到进了市图书馆的大门，她那酥麻麻的心脏才算是缓了过来。她在二楼翻了一会有关拖拉机的书籍，最后临走又借了一本有关农业机械化的知识图谱。
不知道市图书馆的书有多久没更新换代了，那内容感觉不比家里的那些老机械书新多少。
回到棉纺织厂老家属院，林翎秀刚进门，拖厂的的小干事后脚就到了，通知她明天带着体检报告去劳动部的人事科报道。
这事瞒不住，林翎秀换了身衣服出门拐了个弯进了街道办，在王主任僵硬的道贺下，喜滋滋地开了张简绍信，去了第二人民医院体检。
没想到拿体检单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项大爷刚从三楼下来，一打眼就瞧见了正站在护士台签字的林翎秀。
他那被打击到熄灭的“红娘心”瞬间又燃了起来。
直到坐到了医院食堂的餐桌旁，林翎秀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跟着这大爷走的。要不是护士站的护士说，大爷是副院长的丈夫，她都要报警了。
哦，对了，这大爷好像说自己家里有几十本国内目前最前沿的机械书籍，可以借给她看看。
项大爷笑着说：“林丫头，你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老头子请客。”
林翎秀汗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在医院里请吃饭，她坦然讲：“项大爷，您那天就已经给过报酬了，再吃您的，我可真不好意思。不过您家的书我到可以看看。”
闻言，刚还满口感谢的项大爷，直接道：“这多简单啊！等会儿吃完饭直接去我家。二院的家属院，离棉纺织厂紧着呢！”
“不过老头子我有一说一，你得再帮我个忙。”
“......”林翎秀被他说的有点子心慌，这体检报告真的没问题嘛！她怎么感觉心跳不太对劲呢！
“项大爷，什么忙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两样林翎秀马上就集齐了。她可不敢直接随便应承帮忙，万一是她做不到的事情那可难办了。
瞧着林翎秀不愿意松口，项大爷也不卖关子了，把口袋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相片给掏了出来。
林翎秀瞧那架势，眉心一跳，感觉似曾相识。
梁敏同志就是这么掏照片的。
项大爷看了眼手里的两张照片，这俩臭小子别的先不提，长得倒是没丢他们项家的人。给人姑娘看照片的时候，是他老头子最有底气的时刻。
紧接着，他把两张照片推到林翎秀面前，笑的和善：“瞧瞧我家俩小子，能看上那个？”
林翎秀仰头往后靠去，根本不敢接照片，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