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牢里,倏忽吹来一阵新鲜的冷风,搅动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刺耳的鞭子破空声和惨叫声交织,调配出独属于牢狱的乐曲。
厚重石门缓慢关闭,四方织金毯子铺于地面,皇后踏步其上,向着天牢深处走去。
她一袭明黄衣袍,披霞帔,戴凤冠,雍容华贵,步态端庄。看不出岁月流逝的脸上神情肃穆,自带威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腐朽味不能让她皱眉半分。
两名带刀侍卫在前方带路,两名守卫在后方随护,最末尾跟着一个形容低调闭着眼的男子。她每走一步,宫女们熟练捡起后面的毯子,向前铺去。
一行人来到天牢的最深处。铁制的栅栏里,沈思安一身囚衣,面朝石墙卧在烂草堆中。他的手脚戴着粗重的镣铐,囚服脏乱不堪,早已被血染成深褐色,头发如同杂草,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皇后在门前停下,守着的狱卒抖着手为她开了门,而后心惊胆战退到阴影处。
沈思安听到声响,僵硬地转动身子,看到皇后的一瞬间,麻木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他艰难起身,对着皇后跪拜行礼,铁链因动作哗哗作响。中途又因疼痛和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鲜血浸透出来,顺着深褐色的囚衣滴落。
“儿臣参见母后。”嗓音沙哑,如同生了锈的锯齿。
皇后上前几步,守卫顺势关上铁门。
缀着珍珠玉石的金丝绣鞋在他面前停下,她柳眉轻蹙,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跪趴着的人,朱唇轻启,声音透着淡漠:“你既被废黜,与本宫之间便再无关系,何来的‘儿臣’与‘母后’?”
沈思安形容枯槁,露在外面的一双手瘦得仿佛只剩骨头,染着脏污和血迹,随着皇后的一番话语忍不住抽动。他闭了闭眼,乖顺应道:“是,皇后娘娘。”
“还是如之前一般,逆来顺受。”
皇后抬手,身旁侍立着的宫女立刻呈上一方锦帕。她缓慢蹲下身子,隔着帕子抬起沈思安的头,看着他凹陷的眼窝,苍白又干裂的嘴唇,流露出怜爱的样子:“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感受着锦帕下传来的温暖,沈思安神色有些动容。
可是转瞬,皇后就换了副面孔。她愉悦笑着,眼神嘲弄,说出的话似冰冷的刀子:“瞧瞧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有昔日那金尊玉贵的样子,可惜了这张脸……”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状似不经意拨开遮住右半张脸的乱发,露出他眼角至额头红紫色的痕迹,嫌恶道:“真够恶心的。”又迅速拿开了手,直起身子,宫女适时递上新的锦帕。
沈思安没有反应,任由她摆弄着。
皇后擦完手,看着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觉无趣。狠狠“啧”了一声,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男子。
那男子在踏入铁门时便睁开了眼,竟是长了一双碧绿的眸子。
他会意,几步上前,站在沈思安旁边,等待皇后的下一步指示。
“念在你与本宫母子一场的份上,本宫饶你性命。可你知道得太多了,就这样放了你无异于放虎归山。所以……动手吧。”
长期的折磨和关押早已让沈思安崩溃,从前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太子何曾受过这种酷刑,更何况如今想要如此对他的是他从小就尊敬孺慕的母后。
他慌起来,往后退去。
“押住他。”皇后命令身边站着的两个侍卫,声音慵懒又决绝。
“是!”二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押着他。
沈思安开始挣扎,嘴里不住求饶:“不要,不要!母后……不,皇后娘娘,放过我!求您,求您!”
但他太过虚弱,挣扎的力度不过挠痒。囚衣上才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渗出。
碧眸男子一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嘴张开,另一只手不紧不慢从宫女捧着的托盘中端出一只碗,毫不留情地往他嘴中灌去。
沈思安克制自己不去咽下,但苦涩的黑色液体猛然灌入,涌进他的喉咙和鼻子,他几乎窒息,咳嗽得不能自已,几乎本能地吞下。
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押着他的侍卫松开他,他再没有力气,跪倒在地。
脸颊紧贴潮湿冰冷的地面,血混着灰土糊了满脸。四肢无法动弹,他紧闭双眼,恨不能就这样死去。可地上的寒凉透过皮肤钻进骨头,逼迫他保持清醒。
“西域最毒的赤桑花,配上最毒的药师,能瞬间致人麻木,不出一刻,你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皇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沈思安睁开眼,艰难地朝上望着她,声音轻不可闻:“为什么?血缘至亲……”话未说完,似乎累极,重重喘息着。
“不再说点吗?时间可不多了。”
沈思安眼里盛着绝望与自嘲,不再言语。
“那就继续吧。”皇后声音淡淡的,面露不耐。她最厌恶别人忤逆她。
碧眼男子得令,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把弯刀。刀身通体漆黑,刀刃薄如蝉翼。
他握住沈思安的手,将其腕处朝上。
那双手腕早就被镣铐磨破,深可见骨。
碧眼男子用右手手指对着他的手腕一番捏揉,随即左手弯刀利落划过。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手筋被挑断了。
血线沿着伤处游走,痛苦顷刻蔓延四肢百骸。
沈思安躺在地上,身体因疼痛不住颤抖,却无法移动半分。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要出声,发现已经说不出话了。
灭顶的绝望从四面八方袭来,似要把他击碎。
那碧眸男子若无其事地用布巾擦拭掉弯刀上沾染的血痕,又将弯刀放在手中把玩转了几圈,重新放进包裹。随后他回到最末尾站定,敛去身上气息,闭上双眸。
从始至终未开口说一句话。
眼见事情办妥,宫女们手脚麻利收拾起地上的痕迹,皇后则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不停抽搐成了废物的沈思安,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看在血缘至亲的关系上,本宫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她加重了“血缘至亲”四个字的声音。
“本宫怜你,在此之前已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只等你出狱便过门。只可惜安国公实在老奸巨猾,本宫与圣上分明求的是他家嫡女,谁成想到头来竟成了庶出三小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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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他家三小姐吗?”皇后问起身旁的侍卫。
被点名的侍卫浑身一怔,立刻拱手行了一礼,老实道:“回皇后娘娘,属下听过。自圣上下旨后,目前京中已经传遍。
那三小姐名叫江知雪,是商户之女所生庶女,此前从不在人前露面,那些个说书人都说她样貌秀美。不过依属下拙见,恐怕那三小姐面容丑陋。”
“何解?”皇后饶有兴致地听着。
“若是貌美,怎会不愿外出见人?天底下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外界都这样想。不仅如此,三小姐性格骄纵脾气古怪,自打接了圣旨,更是日日在屋里头哭着寻死觅活。”
皇后对侍卫的回答满意极了,却还是装模作样对着沈思安幽幽道:“事已成定局,往后可是苦了你了。本宫日后定当好好教训那个安国公……”
之后发生了什么沈思安已经记不清了,在听到皇后给他寻了门亲事时,思绪就成了一团浆糊。
他自少时起,就从未奢望过明天。如今身在牢中,无非是一天挨过一天,他早已想好一万种死法,死了或许就解脱了。
天家无情,一道圣旨,就可让他万劫不复,一句话,就让他形同废人。无论是谁嫁给他,都无异于跳进火坑,一眼望到头。
谣言猛如虎,在宫中多年,他见证太多性命被谣言夺去。听着侍卫的讲述,他不敢去想那个三小姐处在何种境地。谣言毁了她,他也毁了她。
“你别毁了它!”引梅园中,江知雪捧着一摞书站在廊下惊呼。
原来是前头的云双手中拿着快比她头还高的书籍,正歪歪扭扭地走着。
江知雪护着书快步走过去,从她手中分担出几本。“这些可都是值钱的宝贝。你也小心些,一次性拿这么多做什么,这个天摔倒了可不轻。”
“小姐,正是因为冬天,阳光难得,须得让书快快接触一下才好。”云双总有一堆歪道理,随即又吐了吐舌头:“可惜还是高估了自己。”
“哪里需要这般急切,你就嘴贫吧。”江知雪好笑地摇了摇头。
连日的阴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正如云双所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二人一起走到庭院,将书摆放在早早搭好的晒书架上,轻轻摊开书页,让它更大面积接触阳光。
江知雪向来将书保护得很好,并不需要刻意去晒书。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只因她做了个决定:她打算卖掉它们。
自打圣旨颁下,这个想法就在江知雪心里蠢蠢欲动。
那一天,她独自在书柜旁待了很久,久到太阳落下山,月亮升起来,秦轻水她们轮番来劝都没有用。
那些书大部分是与谢怀清相识的五年来他所赠,平日里江知雪都是当宝贝般供着,灰碰不得,水沾不得。
但这次离开引梅园,便再没有回来的道理,她带不走它们,也不愿见它们就这么被糟蹋。
翌日早,安国公派小厮送来了一百两银票和放妾书。只两张薄薄的纸,还了秦轻水自由。她拿着放妾书,泪流满面。
而江知雪打开柜门,目光将书籍一一看过,也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