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宁露出一个不失礼的笑。
“将军大人,叨扰了。待小女找寻到亲人,日后定当回报贵府。”
闻及,杨婉蓉渐渐拧起秀眉,眼神溢出丝丝同情,“嗨哟,什么报恩不报恩!一家人还讲什么恩情啊!”
黎宁皮笑肉不笑,颇有些歉意接道:“小女与小将军并非如同……将军那般所想。将军怕是误会了。”
杨婉蓉目瞪口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没成?”
言罢,她又回头恶狠狠地怒视沈停山。
“是。”黎宁澄清。
“那你们是……?”
“小将军救过小女一命,恰逢听闻沈家军要回皇都,便麻烦小将军——”
“朋友!我……我们是朋友哈哈!”
沈停山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忍不住打断道,随后又以笑颜巧掩尴尬。
“娘,别问了,差人准备晚膳吧。”
……
夜幕微沉,晚风凉爽如水。
黎宁一番酒囊饭饱着实来之不易,家宴上杨婉蓉又是问她家住何方,可还有其他亲戚朋友,恨不得将她老底掀开看个清楚。
还好来之前,萧凌那边同时也给她安排了一个假身份,才得以应对自如。
不然,黎宁怕是破绽百出。
她依着小婢女穿过碎竹轩的朱红回廊,临到门舍前。
她对眼前垂首的婢女说:“你下去吧,不用你服侍。”
婢女犯难,支支吾吾,“这”了半天。
黎宁眼神渐冷。
婢女这才应下,“那姑娘要是有吩咐尽管叫奴。”
“嗯”声落下,小婢女已经退出屋外掖好了门。
黎宁浑身一松,找个地方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瓷杯的质地是极其温凉的,白里透着淡青色。
她在桌上摆了两个杯,分别倒了水进去,继续不慌不忙地晃了晃手中的瓷杯。
黎宁眼神在对面的杯中一扫,又朝窗外渐黑的暮色喊了声:“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窗外漆黑竹林哗啦嚣然,利刃如光,裹挟着青翠的竹叶迎面朝黎宁的刺过来,只不过方向偏了太多,叮地一声牢牢钉在瓷杯前。
下一瞬,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
“嘎吱嘎吱。”黎宁看见支起的窗户摇摇晃晃,随后一扭头,面前已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掀袍据,动作劲韧优雅,他抿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淡淡喝了一口。
黎宁看了眼他的黑色抹额,道:“居然连你都来了。”
那人态度甚冷,只以“嗯”字作答。
“东西拿到了吗?”
黎宁静默摇头,回答:“还未曾。”
她似乎还想说自己刚在将军府中安定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却看见那人讥讽一笑。
黎宁默不作声地皱眉。
“不必去四皇子宋沐远那边找了。”
“何意?”
“宋沐远早在塞北就将军势布防图交给了沈停山,你只需朝他下手即可。”
这对黎宁来说也是好事,接近沈停山可比接近宋沐远要容易得多。
“嗯。知晓。”
“殿下可还有事不曾告诉我?”
那人面露疑色,“何事?”
黎宁:“殿下可是跟宋沐远达成了盟约,派了除你我之外的人来了耀州?”
这会那人沉默,脸色阴沉。
黎宁继续道:“殿下究竟要做什么?行军中途那四皇子将我错认为殿下派来的暗卫,话里话外都在刺探。”
“此人心机深沉,切不能深交。甚怕一朝被蛇咬。”
那人理了理玄色银边箭袖,背手在后,站起身,冷冷道:“殿下的心思,我劝你莫要多问,好好完成你的事。”
言罢,一道穿堂风而过,眨眼一瞬,那人已消失在原地来无踪影。
一枚竹叶在空中悠悠打着旋儿,轻轻落入那人茶杯中。
黎宁不是在担心萧凌,而是怕宋沐远怀疑她身份反而会对她不利,但不知怎么的,听完那人的话,胸腔里那颗心久久不能安稳下来,她回头望望夜幕中散发幽寒之气的圆月。
希望是她多想了。
黎宁走到榻边,拍了拍柔软的被衾,转眼将这些思虑抛出脑后。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在内府他们下等暗卫睡的床都是硬邦邦的,偏生了刚恢复记忆的黎宁怎么都睡不着,今夜换了将军府的榻,她可得好好睡上一觉,以解奔波之疲。
可惜夜里黎宁睡得也不安生。
她眼皮沉沉闭着,身子就像变成一块浸湿的被子,笨重又动弹不得。
她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胸口还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黎宁又做了一个梦。她本人也知道是,但却怎么都醒不来。
梦里岁暮天寒,远处青山素裹,红墙瓦黛均被铺上一层层厚实的雪被。
鹅毛大雪在天地间纷纷扬扬,朦胧恍惚。
黎宁看见一人立在偌大的宅院湖中桥上,执起一把墨色翠竹油纸伞。
不知为何,在大雪飞扬中,黎宁却能将那人看得真真切切。
伞下之人外披一袭鸦青色莲纹大氅,内搭着月光白锦衣厚袍,内里的交领是色彩夺目的艳红色,上面用金丝绣着烟纹。
同时,墨泼似的长发着以青玉簪挽起,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落在脸颊两侧的耳际边。黎宁走过去细看这人眉目,见人眉眼如远山,气质清谈,面若冰霜,睫羽凝着霜寒之意,不细看倒是会认为此人是白睫。
可惜此人下半张脸埋没在银白的面具之下,看其样式,黎宁深知是内府暗卫视之如命的图狼面具。
莫非,此人是内府中人?!
黎宁大为震撼,欲要再看清,那人却突然朝她的方向转过身来,清列之声隔着面具听之稍加浑厚。
悠悠远远如同隔着另一个时空传来的远古钟声。
那人道:“……不是凑巧,等你很久了……”
待人转身的功夫,黎宁眼睛又被一道白光闪了下,是一柄归鞘的长剑,那剑鞘也如此人冷若冰霜,光瞧一眼就透着股寒冷气息。
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四字——
“晴光照雪”
忽然,空间扭曲,黎宁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静悄悄的,有淙淙溪流而过的响声。
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尖叫声。
“不好了,走水了!!”
“快接点水!”
“哪走火了?”有人问。
另一人道:“崇明宫啊,九皇子殿内走水了!!”
一人嬉笑:“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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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听说那个小杂碎差点被贵妃娘娘烧死呢……”
一人叹哀:“怎么说他也是贵妃娘娘亲子,怎么的……虎毒不食子!”
先前那人道:“小杂碎先天灾星,送去天光寺都镇压不下浑身的邪狞之气,噫!提起他都晦气!晦气!”
一道熟悉之声闯入,“住口!谁给你们的胆子私下轻慢殿下?!”
那人语气惊变,“统领大人怎么会在此?”
熟悉之声未回,转而问:“九殿下在哪?”
有人凄凄:“大人,殿下!殿下!殿下还在里头没出来!”
“什么!”
随着这句“什么”一声,眼前的黑暗像是被一刀划破,渐渐露出通天的火光。
黎宁眼睛一刺,来不及睁眼,只听见耳边木梁塌陷断裂的声音,还有霹雳吧啦的火星子。
一股热浪袭来。
也不知是忽然开口,“统领大人将九皇子带出来了!”
黎宁撤下挡在眼前的手,看见一位骨瘦嶙峋面容黑污的少年。他躺在怀里早已经昏迷不醒。
“当啷”一声格外响亮。
黎宁闻声瞧着,是一面银白的图狼面具掉落在地上,面具熏得灰黑,折射出一段通红的火光,看不见初时的光辉。
她咽了咽唾沫,目光坚定地一寸寸自图狼面具挪开,从少年脸庞上方飘荡的发丝往上移动。
黎宁虎躯一震,睁得如铜铃般大的瞳孔中,那人的脸缓缓抬上来。
长眉紧锁,清绝的眼中暗含泪光。
那人是……
那人是!
是——
是黎宁自己。
是那张雪奴的脸。
黎宁喉口蓦地哽住。
是了,除了她还会有谁?
黎宁踉跄后退两步。
在她记忆里,她从来都没来过大夏皇宫。
从来没有过银白色的图狼面具。
从来没有在火海中救过少年九皇子萧凌。
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御前统领。
在她的记忆里,她是被萧凌从雪地里头捡回来的奴隶。
是内府最下等低劣的暗卫。
是萧凌随意欺负的软包子,称心如意的时候招招手就过来,厌烦了就丢在一边的雪奴。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风光无限的大人。
黎宁思绪混乱,她痛苦地捂住头。那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
混乱的思虑加重了脑颅内传来的顿顿阵痛,似要就此熔断她的神经。
为什么这些她都没有印象!
为什么,她竟会觉得如此熟悉!
仿佛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的那般。
倏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卷来,黎宁防不胜防。
等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怀里正是抱着少年萧凌。
少年萧凌的眉眼不如年长时候那般昳丽,眉宇间藏着稚气但也能窥见三分媚意。
眼形如似柳叶,安详地静闭着。
看着这一幕,黎宁心口一股钻心揪疼遍布袭来,她再不能自持,眼角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竟脱口而出:“对不起,来世当牛做马,再解负心之仇,还你救命之恩……”
话未说完,黎宁脑袋一晕,重重跌下去。
那股混身吸满水的脱力沉重感再次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