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罗场艰难求生(快穿)》
1.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
黎宁回到内府后院是在晌午。
彼时烈阳高悬,后院种养的花草皆晒得有些蔫巴。
可黎宁却感受不到任何灼热之感,她甚至瑟缩了一下,试图拉紧衣裳让身子暖和一些。
她受了很重的伤,从小腿肚到手臂具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伤口子。
汩汩而流的血迹蜿蜿蜒蜒,一路爬过后院延绵至东厢房。
黎宁步履不稳地推开房门时,还看见了刚从别房出来的暗卫,他们有人目光冷酷,不投来一丝关怀,有人却同情地瞥了一眼。
随之,纷纷避开,从不交谈。
这里是大夏王朝九皇子暗中培养死士的地方,府中上上下下的暗卫、侍从都是受过九皇子恩惠的死仆,他们要么身怀绝技,要么智慧卓群,非是泛泛之辈。
若实在要分个高下,黎宁觉得她会是最下等那位,是府中任人欺辱踩踏的蝼蚁。
她自记事起就跟在九皇子身边,听掌管殿下起居的刘嬷嬷说,黎宁是在大雪天被殿下救回来的。
那时她年纪尚小,不大记事。塞北战乱频频,黎宁浑身上下饿得没二两肉,肩上披着破洞单薄的披风,一双脚被冻的发红,可怜兮兮又不知所措地站在人潮里。
九皇子掀开车帷,就在一片雪色中,对上她那双湿漉惊惶的眼眸。
刘嬷嬷常念叨,殿下宅心仁厚,要下人时时刻刻将恩德铭记于心。
黎宁谨记,只盼有一日能报殿下救命之恩。
可惜,报恩的机会没等到,却等到了九皇子的厌恶。
府中人对殿下有大用,黎宁想来想去,只认他厌恶自己是因为她只是个普通下人,对他的多权大计毫无用处。
为了能有让殿下青睐相看的那天,她加入了影卫营。可黎宁来之前没有任何习武根基,在影卫营过得甚是艰苦。
黎宁躺在床榻时,意识已经稍有模糊,周遭景物在眼前天地倒旋。甫一躺下,身上烧起皮肉撕裂般的痛楚,疼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动了动干燥皲裂的唇,又想到什么,心道:“我要死了吗……”
脑海里即刻响起冰冷又带着点欠味儿的机械音:【滴——快穿系统激活,职工信息录入中。】
【您好职工黎宁,由于快穿世界被上一任攻略者打乱导致角色黑化,请小心谨慎哦。】
【您的任务是清除小世界的角色怨力值,完成任务后将会又丰厚奖金以及正式入职的机会。】
【关于您提出的“我要死了吗”的问题,系统暂时无法回答,哔。】
脑袋里的电流声响起,黎宁猛然回忆起所有——她是一名快穿者。
这个世界她穿来的时间太久,久到关于任务的记忆都开始模糊,还好有系统能够及时提醒。
黎宁忍不住冷笑:“你不是系统吗,怎么这都不知道?还有,我接的不是攻略任务吗,为什么成了给人擦屁股的倒霉蛋,系统你给我个解释。”
【抱歉,涉及机密您尚无权限。】
黎宁恍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不行,我要退出,不干了!”
【抱歉,您尚无权限,对于您跟斯特大人的赌约,请不要放弃,我们貌美的斯特大人还在独守空房哦。】
提及斯特,黎宁安分了。
作为快穿时空局的编外人员,她本应是没机会接触到这个任务的,无奈局里没人敢接下,这等天赐良缘黎宁当然不会放过。
不过这只是一层方面,另一层则是她跟斯特有过约定。
斯特是时空局的执行官,据早来的同事说,他是时空主神的待选人,负责局内一切决策和大小事务。
斯特生得好看,如瀑的乌黑长发披散肩头,转身看过来时,那双耀眼的琥珀色瞳孔会给人一丝悲悯奇异的错觉——
俾睨众生,无喜无悲,怜悯又冷淡。
黎宁第一次见他心尖为之一颤,目光深深被其吸引,而后不顾一切追了他好久。
那次是她堵住他,问他怎么样才能追到。
斯特波澜不惊像是敷衍着,说要是她完成这次任务。
色字头上一把刀,黎宁当了回愣头青,爽快答应了。
黎宁现在悔不当初,回想起817介绍说只是个简单攻略任务,她轻嗤一声,神他喵的简单任务。
她扯过榻头的褥子,将整张惨白且伤痕累累的脸埋进被间,身子止不住地蜷缩起来。
冷……全身发冷。
她在瑟瑟发抖,猛烈的寒意像是从那些鞭伤冒出,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料的速度遍袭全身。
黎宁甚至觉得下一秒她就得冻死在这里。
……
“老七,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对雪奴过于严苛?”
廊外一名少年捅了两下身旁之人。
他二人皆是全程目睹黎宁一路惨相,不由唏嘘。
名唤“老七”的人寒着脸,并未多言,反而是朝着房内走去,眼见他推开那扇门,少年急了:“你干什么?”
影卫七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瞥了他一眼。
“咚——”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黎宁掀开沉重的眼皮。
她蜷了蜷手指,发现手边扔过来一瓶青瓷药瓶。她抬头瞧着门外立着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道了声谢谢。
送药的是影七,他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留着一道骇人刀疤的脸面无表情,半晌道:“殿下赠的。”
黎宁盯着瓷瓶,扯出一抹苦笑,“那谢过殿下了。”
言罢,两人扬长而去,离开之前影卫七旁的少年终是忍无可忍,奇道:“老七,你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嫌雪奴,逐出影卫营便是,如今这又是罚又是赐药……”
影七冷不丁地回:“你可知自己什么身份?”
少年眨眨眼,笑着露出虎牙:“影十四啊。”
“既是影卫便不该揣度殿下心思,而且雪奴跟殿下……”影七顿了顿,再度摇摇头,脸色不禁凝重,“这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以后莫提。”
影十四闻言自觉噤声。
……
瓷瓶泛着莹润光泽,黎宁凝视良久,半晌后方打开塞子,将药丸吞入肚腹。
她在短时间内想了很多,不光影十四不懂,黎宁也猜不出这位九皇子什么心思。
她是有原身记忆,记事起至现今,黎宁确信没有出现过记忆缺失的情况,可九皇子对原身的态度变化太过反常……
黎宁联想起她的消除怨力任务,既然是上一任攻略者导致角色黑化,那她一定做过什么。可黎宁仔细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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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想不起攻略者做的事。
“系统,你们有bug还没修复。”
黎宁等了会,发现脑海里没有再次响起熟悉的机械音时,她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模糊不清的任务主线,还有半途掉线无权限的系统。
黎宁敛睫,她想起斯特,心里不是滋味。
她在想他是否对任务知情,是否也同其他人嘲笑她自不量力。
脑袋渐愈沉重,她顿顿生出些懊恼,心绪万千。
连她都无从察觉到,服了药,身子那股莫名的寒意便被驱了出去,随之汹涌的困意袭来。
……
黎宁休息半月有余,身上挨得鞭伤早已结痂剥落生出粉嫩的肌肤。
半月里她没闲着,一直暗中伺机而动,但却没有接近九皇子萧凌的机会。
豢养一群死士若被发现恐是杀头大罪,且据她观察内府依山而建,位置隐蔽,行迹难辨。夜深子时,府内外则有三支暗卫层层把手。
安排的如此周密,也能猜得他心思缜密,定不会频繁来此。
黎宁褪下缠在臂弯的布条,查看伤势好全了,穿起里衣。外头夜色渐暮,银月高悬,洒落一地白霜。
忽然,房内烛火闪烁,屋外由远及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黎宁警惕地扫一眼,飞快扯过玄色外袍披着。
未等黎宁出声,外头的人竟是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夜深寂静,弄出的响动可不小。
黎宁眉峰微不可查地压了下。
“啧啧……”来的是萧凌身边的办事秦总管,他是府里谁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哪天指不定得罪了他,少顷他在萧凌耳旁吹吹风,明儿就见不着打东边出来的太阳。
秦见一脸嫌恶地瞅瞅屋子,又像是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污了双眼,目光匆匆一扫。
饶是在看到黎宁时也跟看这群污物一般,没什么好脸色,他打量她的脸,缓缓道:“雪奴姑娘,殿下今夜有请。”
说到后边,秦见神色变了变,唇角上勾,扬起讥讽又暗含暧昧的笑。旁人不知婢女跟殿下的关系,他可清楚的很,里面的各中肮脏风情事他晓得一清二楚。
秦见方才端详她的脸,跟万春楼的姑娘比了比,心觉也不怎么样。
黎宁听之,垂首答是。她看了眼,想穿好外衣却发现秦见未走,又道:“总管可还有事吩咐?”
秦见听出言外之意,也知自己不便留女子在房中,于是直接明说:“雪奴姑娘你可知一个道理?”
“雪奴不懂,还请不吝赐教。”黎宁装出真心求问的样子。
秦见嗤笑,又气极呵斥:“奴婢就是奴婢,莫要做出魅惑主子的下流勾当!”
黎宁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动了动唇,眼眶中蓄出泪水,瞧之楚楚可怜,像是受了莫大的冤枉。
良久,她伏首闷声道:“小人与殿下清清白白。总管冤枉小人,小人命贱不打紧。可若是外头风声大了,恐怕有损殿下清誉。”
秦见狞笑,他这可看清小丫头伶牙俐齿,不再同她争辩,拂袖而出。
目送秦见远去,黎宁紧绷的心弦顷刻放松,她瘫软在床榻上,思绪飘忽。
说到底,九皇子萧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底也不甚明晰。
2.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2
萧凌暗中修建内府方至十四岁,那时黎宁刚被救出来,她怕生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凌身后。
她该察觉到的,自打流民那日起,萧凌对她就算不上很好,责令她只准跟在五步之外。黎宁守夜困得不行,他就让人喊醒她,彻夜不能睡。
黎宁纵使有千万苦水,也不敢倒出来。她对萧凌一向逆来顺受,任他如何揉搓都发不出脾气。
归根究底,她为奴,而萧凌是尊贵的皇子。
况且那个人还救过她的性命,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人来说,光是这一个理由,黎宁就甘心为萧凌效命。
黎宁梳理心思,穿着一袭玄色外袍走向听竹苑。
竹影绰绰,风撩起袍衣下摆,如似泼墨的长发披在肩后,鬓边几缕青丝随风扬起。
黎宁行至苑内,凝视着昏黄的门扉窗纸,她站定片刻慢条斯理地抚平外袍褶皱,做足准备,推开门。
她越过对门的六扇屏风,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隔间。
湿漉的水汽氤氲充斥整个隔间,云烟雾绕间,黎宁赤脚踩在被水汽打湿的木板上,小心翼翼贴近浴池。
偌大的隔间只修了浴池,白花花的水雾蒸腾而上,飘荡的金纱帷幔似有似无的扫过她的足尖。
黎宁跪坐在池岸边,伏首于地,在旁听候发落。
她伏在地上等了很久,四肢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只是稍微挪动一寸,骨头关节处便嘎吱作响。
约是又等上一柱香时间,黎宁听见水声停了,旋即耳畔的哗啦声倒是步步趋近。
黎宁只敢抬眼偷觑,待看到一片雪白时,只觉气血速速上涌。她耳面赤红,愣了愣。
萧凌盯着眼前人的发旋,表情淡淡,“宽衣。”
“是。”立侍左右的婢女曲膝行礼,正欲拾起整叠干净的衣物,又听耳边落下一句“你们现在下去”。
婢女二人低头相视,乖顺退出隔间。
此前萧凌并未分出一丝注意,一双凤眸眼神凌厉地凝视对方。
黎宁不吭声。
“你来给本殿宽衣。”
这个“你”字显然是指黎宁,她依言起身,规规矩矩捧起衣物,低眉顺眼地走到萧凌近旁。
浓密的长睫半阖,光洁的额上有水珠沿着眉角划落,滴在长睫处逗留一瞬。
萧凌眨眼,那水珠便顺势斜划至饱满的唇珠,没进锁骨。
黎宁的手有些抖,她始终不敢直视萧凌,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从深海爬上岸边的水中精怪,美艳妖异,只要看一眼就叫人沉沦不醒,深受蛊惑。
许是她太过磨蹭,萧凌不太耐烦,径直抓过她的手腕,将人扯向跟前。
黎宁离他的脸更近了。
灼热又让人无法忽视的触感不断刺激着她的感知,黎宁不知这幅身体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可当她正眼看人时不禁怔忪。
萧凌的容貌与斯特极其相似,除开眼珠颜色,其余近乎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长眉入鬓,眼波如水,面容冠玉。许是雾气熏染,萧凌眼神迷离,狭长的眼尾微红,目光随意懒散地停在黎宁脸上。
黎宁瞧着那抹红,才恍惚知晓跟前人并非斯特。
“够了。”这一声几近喝斥,混着冷劲儿。
黎宁知晓对方嫌弃自己,干脆想着离火药味远些。
蓦地,下颌被一股强大的手劲卡住,硬逼着她往前挪了几步。
下颌处疼得火烧火燎,黎宁咬牙挣扎,眼眶边忍不住溢出几滴泪花。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萧凌靠近她,看到黎宁一脸痛苦,心里也如划开一刀鲜血淋漓的畅快来。
“属……属下不知又犯了何……错。”
萧凌脸色沉了三分,他不是想听这些。
“我……谢过殿下的药。”
黎宁实在受不住,她感受到说完话后对方眼神添上阴翳,手上更是加重了力道。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试探道:“殿下赐的药果然好。”
说罢,她迫不及待撩开袍袖,露出半截素白的,让萧凌去瞧新长好的皮肉。
目光寸寸移动,顺着她的动作,萧凌看见了臂弯上错纵凌乱的鞭痕,像一条条分叉的枯树枝,向上延生。
萧凌唇角微牵,冷眼去看黎宁面色,她正谨慎小心地观察自己,像只受惊的鸟儿。
他早就看透了她。
那双漆黑的眼珠里,表面流露出的惊怕,但倘若撕裂那道膈膜,就是浓烈深厚的恨意。
是啊,她该恨他。
她该狠狠在他心口上插上一刀,再一脚踢开自己,平平淡淡地说:“抱歉。我是耀州派来的刺客。”
不,或许不是恨,甚至连恨都谈不上罢。
为什么?
因为她上辈子就那样做的,像看路边的野狗一样踢开他,而他还像个傻子始终不相信。
萧凌盯着黎宁疯魔般痴痴笑了,他怜惜地抚上她濡湿的鬓角,目光如刀刃缓缓刮过桃粉的面颊。
凭什么你忘得干干净净,我却难以忘却?
明明是你背叛我,而我却过得生不如死?
萧凌眼底晦暗丛生。
你以为没了上一世的记忆,我就会让你和他好过吗?
自己上辈子真笨,竟也信了她,害得大夏落败,数万兵将曝尸荒野,归家无路。
还是苍天有眼,让他得了重来一次的生机,这一次他寻遍耀州边境,赶在那人之前找到了她。
萧凌唇角微微上扬,温情又怜爱地轻抚着黎宁的脸,可眼底却是深藏着恶意。
修长白皙的指尖如羽毛划过她的眉心,眼角。
看到她那双深黑又带着水光的眼眸,萧凌想起儿时养过的一条小灰犬。
毛色灰扑扑的,不敢和其他小狗玩,因为会来咬它,也不会讨宫里的太监、小宫女喜欢,饿肚子了只能爬在御膳房小角落里偷吃。
是萧凌发现了它,救了它的命,所以该怎么处置小灰犬,也该由他说了算。
而现在,雪奴就是这条弃犬。
他抚了抚黎宁耳侧的发丝,动作风雅柔情似水,徐徐别至她而后,眼神蓦然一变。
黎宁被他一通摸下来,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抗拒也不是逃跑也不是。最关键地,她不知道剧情发展,判断不了该走哪一步棋。
【系统,系统!现在是什么情况?!】
脑海里回应她的是一阵刺耳烦人的电流声,随后停顿关闭。
黎宁没辙了,她还想从回忆里找到什么应对方法,唇瓣忽然传来微麻的一痛。
“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萧凌掰了掰她下巴,语气沉下去,冒出丝丝寒意,他有些不高兴,脸色不愉地盯着黎宁,像是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黎宁没有被他吓到,就连表情都是淡淡的,她在想若是作为雪奴,此刻应当会有什么反应。
她沉默半晌,寂静的屋内唯有晚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黎宁轻轻开口,似无奈却又忍受的语气:
“属下——”
“唔!”
出口的话猛然被吞回肚子,寡淡的龙延香强烈霸道地袭至鼻尖。
黎宁双眼瞪圆,瞳孔骤然缩紧。
温软的唇瓣顷刻俯了上来,轻柔缠绵地细细啄磨着
她还未反应出这是个情意绵绵的吻,只觉电流击中脑袋,让她浑身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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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掉进一团棉柔里。
紧接着,萧凌咬了她,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和狠决,眼角赤红发疯般地啃咬。
黎宁尝到了铁锈味,她开始反抗,用力推了推萧凌结实的胸膛,可没推搡几下,萧凌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黎宁发现这个方法似乎无用渐渐放弃挣扎,萧凌咬她,她也狠狠咬回去。
明明应当是饱含情欲的吻,二人却纷纷带着无处安放的怒气。殷红的血一点一滴地从黎宁嘴滚落,但是她倒底是青涩,很快败下阵来。
咬紧的牙关被攻破,灵巧的嫩舌滑进口中,席卷着每一个角落。黎宁招架不住,亲得微微仰头,颇为费力地承受着。
等萧凌气息凌乱之际,她发狠咬了他,随即见机猛地推开人,像遇着瘟神一样退开几步。她的唇肿了,泛着引人深想的艳红色,撕破的唇角边还残留着未被舔舐干净的血迹。
里边有她的血,也有萧凌的。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平息混乱的喘息和心跳,然后眉心微蹙,有些狼狈地擦着唇边血。
看见黎宁慌乱无错甚至气愤的举动,萧凌隐隐喜悦。
正确的说,只要黎宁不高兴,他就高兴。
不过很快,心尖那抹痛快的喜悦被接下来听到的话一扫而散。
“殿下,还请……”
黎宁说着顿了顿,要说出口的话令她难以启齿,平淡的脸上展露出一丝隐忍和犹豫。
“自重。”
二字犹如巨石砸进萧凌死寂的心海里,掀开惊涛骇浪。
他的脸瞬间扭曲,唇角微扬起的弧度僵了片刻,晕开的笑意渐渐冷却下去。
萧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恨,他只知道当他掐起黎宁羸弱细长的脖颈时,心底是凉的,随后又被胸腔燃气怒火吞没。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是只无情无义的恶犬。
萧凌不自觉地收紧,心里麻木地想,他早该杀了这个人。
但他还是松手了,他听着黎宁喉管发出濒死的“嗬嗬”声,看见她因窒息而发青发紫的面色,才惊然回神,眼神里闪着奇亮无比的光。
他想到一个好主意,一个让她和远在耀州的那个人都快活的主意。
黎宁脱力摔在地上,她的手还捂着脖子,呛了几口气,浑身抖如筛糠。
萧凌嬉笑着瞧着她丑态百出,轻飘飘开口:“本殿养了你这么久,雪奴,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黎宁闭了闭眼,心凉了半截,良久方答:“为殿下办事是属下之幸。”
自嘲声忽起,萧凌笑了笑,眼底淬了寒冰,他缓缓轻念:“幸事……好,那你去办件事。”
含着秋水的清眸里倒映着黎宁错愕的表情,“你不愿意?”
黎宁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愿,她是想不通既然萧凌如此憎恶她,为何还信得过她去办事。
“敢问殿下办何事?”
萧凌闻之,缓缓轻笑,他生来长得气质绝佳,眉眼间具是风情万千,倒是比寻常男子多出三分媚意,如此一笑,明晃晃撞进黎宁眼帘,让她看得恍神。
“去耀州。”
萧凌笑意愈深,脸上端得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黎宁猜不透,看不懂,为今之计只能跟着剧情一步步走。她微低着头,扇动的长睫似翩然起舞的蝴蝶,筛下一小片阴影。
“不过……”她听见萧凌话犹未止,不由抬头等他下文。
眨眼间,脸旁清风一拂,那股熟悉的唇瓣触感再次袭来。
萧凌安静温吞地吻了黎宁,湿滑粘腻的舌顺利撬进牙关,耳畔边与衣料摩擦声相迎合的,唯有暧昧淫/靡的水声。
青纱帐暖,长夜无尽。
3.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3
经历一场毫无趣味的情事,她想逃但腰上很快会缠来一双手臂牢牢箍着。黎宁全然没了力气,满脸冷淡地闭上眼,脸上滑出两道泪痕。
待又是睁眼那刻,沉静乌亮的双眼犹如两口枯井,看不见任何春光。
柔顺如绸缎的墨黑长发缓缓从肩头滑落,他难耐地滚了滚喉结,目光仿若毒蛇舔舐着黎宁惨白绝望的脸。
萧凌餍足地舔了舔霏红的唇,眼底的欲念与魅意具生,仿若刚吸完精气的美妖精。他在看到黎宁拧眉偏过头不想瞧自己的样子,心里边很高兴,但又有点不高兴。
于是,冷着脸强迫让黎宁看他。萧凌少时便知上苍给了他一副好皮囊,走在街上不妨有大胆的良家女偷窥,皇城里的宫女太监时常暗中流连他这张脸。
萧凌不喜欢这些眼神,他看了只觉得恶心,若要他发现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盯着自己,他定要把人折磨致死。
他也同样知道黎宁喜欢这张脸,因为她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萧凌心里泛恶心,但另一面又觉得有趣。
贪慕他容貌的人,要么将欲望表现在脸上,奴颜曲膝,要么羞颜可掬。萧凌均是满眼不屑。他觉得黎宁有趣的地方是,黎宁虽喜欢他的脸,但对待自己总是冷冰冰的,有时候欺负她了只会不吭声,默默受着。
觉得有趣只是一阵子,而后他再对她的,只剩满心的不甘。
他自傲于自己的容颜,又怀疑于容颜。没有人能忽视他,没有人能不被他吸引。
愈是自疑愈是想证明,看看这人的心是不是冰做的。
愈是探究愈是沉沦,上一世他勾引了她。
在榻上是他的小情儿,下了榻就是主子跟奴隶。黎宁一向是如此做,反倒显得他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想到上一世,萧凌动作一顿,满腔愤懑被一瓢冷水泼得透心凉。
表情倏然冷下来,他翻了个身拾起地上凌乱的衣物,一件件穿好,又丢给黎宁一个轻蔑的眼神,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宁:“……”
在榻上躺了半柱香时间,黎宁动了动泛酸身子,起身时还有些痛。雪白的背淤红一片,两臂外侧隐见指痕。
黎宁看了这些痕迹,心下淌一阵烦躁。不管怎么说,事情的发展似乎超越她的想象,系统派的任务是清除角色怨力,却没有明确告诉他这个“角色”是特指某人,还是泛指,照几天下来,她发现光是府里对她态度恶劣的人,两只手都数不上来。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地穿上外袍。
今日是她告假的最后一日,明日就要回影卫营训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说到影卫营,黎宁对其颇有心理阴影。
训练方式惨无人道不说,影卫间个个剑拔虏张,仿若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对方手下。对于这些,是得到过萧凌首肯的。
影卫间根据自身实力暗中划分等级,有资格成为影卫的人都会被赐予代号,这个代号就是按照能力排列出的等级,实力越强排名越靠前。相应的,对于靠前的影卫,内府会给其最好的资源,得到更多赏钱,也更受萧凌重用。
黎宁受到其他影卫排挤的原因不过其他。
她得萧凌重视。
没有姿色、没有超绝的武力技艺,却还能在内府活下来,好端端地在皇子面前伺候,种种迹象让她遭受非议。
影卫营很多人都私下说她,平素出些差错他们就会重罚黎宁,脏活累活也会都丢给她来办。
黎宁想,萧凌在暗中肯定知道这些,但他不管由着他们欺负她,这种刻意的忽视导致其他人变本加厉,黎宁三天两头就会受伤。
**
翌日,影卫营。
黎宁穿好衣物,戴上半张面具。面具通体黢黑,触感冰凉,上面刻着奔狼图腾印,戴在人脸上只能窥见上半张脸,遥遥望过去,便会被一双犹如狼眼般凶狠的眼眸慑住。
这是影卫每日必带的东西,在营里,图狼面具就是他们的命,若在比训时被对手摘下,意味着丢掉了性命,即可随对方处置。
黎宁手脚慢,来到影卫营时还被总管训了一声。
周围乌泱泱圈着一堆人。
“你看又是她挨训了,怎么老是被总管欺负呢……”
“又蠢又傻,她啊就是个怪胎,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咱们营里,”有人冷哼出声,接着又道,“要我早就该知难而退,像灰老鼠一样躲起来哈哈哈!”
初次开口的人闻言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听说是殿下准允的。”
听之那人恍然大悟,嘲讽着:“难怪,我瞧第一眼就知是个奴颜婢膝的家伙……”
旁边搭话的人还要再说,看见总管朝他俩这边投来警告性的视线,生生将话卡在喉咙口,瘪了下去。
总管喝退闻讯而来的影卫,指着黎宁的鼻恶言:“比训再输了可别怪我把你赶出去,即便你是殿下送进来的,来了这儿也得听我的!”
黎宁站在暴晒的太阳底下,浑身像脱了几层水,额头冒出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好在处罚结束,她跟人群去了比训的场地。
立在对手面前已经是黎宁身体极限,她的脸色显露出苍白病态的样子,站在对面的影卫嘴角一抽,讥讽地说黎宁病怏怏的,让她回去躺着休息。
四周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黎宁咬了咬牙,说不用,还让他使出全力来。
对面的影卫一脸不爽地看了眼她,心里想着黎宁是个装货,但又害怕她是在隐藏实力,掂量着力道一掌朝黎宁肩膀劈去。
“扑通”一声,身体与地面相撞的沉闷声响彻了围观影卫的耳畔。
黎宁没接过对方一招一式,直挺挺栽在地上,她输了比训被人拖起来关进了暗室。
而对面还没反应过来的影卫,则是愣愣地盯着双手,心道自己都没使出几分力呢。
……
黎宁昏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四周空旷无比,极细微的噪响都会被放大数倍传进耳朵里,然后她被大门推开的声音弄醒了。
“你……还好吗?”
神识混沌弥留之际,耳畔恍然传来一道幽幽远远的声音。
黎宁感受到有人轻轻碰了自己的脸,微不可查地躲开了。
那双手愣在半空,声音继续传来。
“那个,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我是来放你离开的!”影十四察觉到黎宁的抗拒,慌忙解释道。
意识一点点唤醒,黎宁视野里只能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在跟前飘荡,那人说得话像隔着水面跃过来,听不清楚。
她此刻也无心去听清什么,只觉得口干舌燥,一直想喝水。
“抱歉,总管吩咐我来放你出去,但是前头一直有事我给忘了。哎,你别死啊。”影十四急得满头大汗,看见黎宁的状况无从下手。
刚想咬咬牙要不要把黎宁抱回去找大夫,耳边听到一声气音。
“水……水。”
是黎宁低声说了两句。
影十四见机立马捧着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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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递到黎宁嘴边。
黎宁背靠在暗室冰冷的墙面,她浑身饿得发昏,光是低头喝水的力气也没有。
她努力动了动,想撑着身子靠上去一点,好够上来喝水。但她太累了,试了几次无济于事。
尴尬之际,她蓦地感受到一双强大有力的手贴在后背,稳稳当当扶了她一把,同时嘴边的水碗递过来了一些。
背后源源不断、无法忽视的热度顺着脊柱丝丝上延,黎宁头皮发麻,眉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忍着推开人的冲动,向他道了谢。
见到碗里盛着的水,黎宁恨不得一口气喝完,期间呛了两次,用衣袖堵住嘴,强逼着自己尽量不咳出声。
影十四笑吟吟地盯着黎宁看了会,丝毫不觉得眼前人有的窘迫,半开玩笑道:“我不和你抢水喝的。”
影十四觉得面前的少女很奇怪,仿佛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古板沉稳,平日在影卫营里谨慎寡言,被刻意针对和冤枉都不带一点哼声,简直跟影七有的一拼。
相比影七,影十四觉得黎宁跟他们都不同,他们都是内府优秀的影卫深得其九殿下器重,而黎宁一个平平无奇又低贱的女奴,某日起却突然叫嚣想成为一名影卫,偏偏殿下默许了此事。影卫营里众说纷纭,影十四自然也是极其好奇。
“我觉得总管今日确实罚的重了些。”影十四笑露虎牙,天真般无心道着。
黎宁沉默良久,迟迟不搭话。
“前几日殿下赠的寒散丸效果用着可好?”影十四又问,目光锁在黎宁脸上不敢偏移片刻。
黎宁这下有些反应,她掀起眼皮,探究性地打量着蹲在眼前的少年。
他话问得太古怪,黎宁心底升起一丝防备。慎之又慎地,在影十四晦暗的眼帘下点了点头。
声音沙哑像滚过的粗粝石粒,“嗯。”
黎宁的表情真是藏不住,得到心里意料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后,影十四所有的困惑都在一瞬间消散,他悄悄撤回落在她背后的手,转而将手掌递到黎宁眼前,缓缓道:“天色不早,雪奴姑娘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黎宁的目光落在他掌心顿了顿,起初是想回绝,但她暗自起身发现浑身仍是酸软无力,便不好佛了别人好意,也伸手搭在他掌心,借力站起来。
由着一股惯力,黎宁腿脚发软不小心往影十四身边踉跄了一步,好在影十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才不至于摔下去。
“……姑娘抓稳。”影十四平轻笑了下,略带调侃的话自头顶传来,黎宁面颊一阵燥热,闻言点点头,正想把十四当成柱子,攀着他站稳当些。
一道从暗室门口随阴风扫来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旋即黎宁感受到影十四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
不顾现在保持着什么样狼狈的姿态,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朝门口投去视线。
轻薄的青衫在凉飕飕的冷风中徐徐摇荡,如玉色般的面庞挤出一丝诡笑,萧凌眼布精光,轻声嬉笑着,说出的话也随冷风送入黎宁的耳朵。
一时如坠冰窟。
“看来本殿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二位雅兴。”说到后边,用余光轻轻扫了一下影十四护着的黎宁,眼尾溢出的笑沾着点冷风的森森寒意。
“雪奴。”萧凌唤黎宁时,笑容即刻垮了下来,仿若那瞬间只是她累瘫后臆想出的错觉。
“过来。”
黎宁站在原地不敢动。
“别让我说第二遍。”他话说得又低又轻,还笑了,长发在风中散开,眉眼愈发精致,宛若夺人精魄的妖物。
4.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4
渡水官道荒草丛生,地势隐蔽,位于狭长嶙峋的山崖底下,由南向北贯穿小松山,穿越小松山,就能望见碧波无垠的松江湖。
官道虽是不好走,但却是耀州跨越邻国商货往来的必经之路,当然除却商贾常走之外,还有驻扎在境外回朝的军队。
黎宁被丢在官道等死的时候赶在了耀州松江湖地域一带的雨季。
天地暗淡,雷声响彻云霄,像是从水天相接之处划开口子,不过多时,玉珠大小的雨滴一颗颗砸在黎宁脏污的脸上。
大雨瓢泼而下,松江湖岸烟雨朦胧,船舷上穿着蓑衣的老渔民靠岸下船,沿着官道归家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双眼怒目瞪过去,隐约见得芦苇丛中躺着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瞧上一眼,发现是个人。
好死不死的!他心里骂道,走过去踹了黎宁一脚。
黎宁没反应,要不是还在眨眼,老渔民真就以为是具尸体。
“要死死远点,躺在官道上都占地儿!”老渔民啐了一口,抱怨道。见黎宁还是没搭理,觉得自讨没趣,又匆匆走了。
身上残留的体温随雨水的洗刷流逐渐消逝,黎宁浑身见不到一块完整无伤的皮肉。
她经脉寸断,像扔一条死鱼一样被萧凌随意丢在官道上,任她自生自灭。
黎宁的后背皮开肉绽,她能清晰的感知到流水刷过裸露的伤口,留下阵痛的麻痹感。
这些都是萧凌赐予她的,昨夜他附在她耳边说,让她好好记住教训。
什么算错?什么算教训?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难道就要承受吗?!
黎宁不知是不是受到原身残留意识的影响,或者说,她现在究竟是黎宁还是雪奴已经分不清。
她现在唯一明了的感受就是,她恨了。
她不知道萧凌与前任攻略者有过什么纠葛,恨海情天也好,杀人夺心也罢,黎宁不免都会因为所经历的遭遇而怨怼。
所以她干脆抱以同样的恶念回馈萧凌。
“你真可怜。”她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尽可能用全部力气作出结论,神色不惧不悔,眼中似有猝然而亮的鬼火。
他真可悲伤,又可怜。处心积虑要报复的对象,却从来没有发觉找错了人,像条可怜兮兮会发疯的哈巴狗一样乱咬人。
萧凌气疯了,阴沉着脸拿着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可他越是气越是疯,黎宁心里就越高兴。
等他抽够了,撒完了气,又缓缓停下来抱住黎宁,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前往耀州的计划。
他的下颌还紧紧贴着她的鬓发,每次呼吸惊起的战栗都让黎宁心中作呕。
…………
云层的雨还在哗哗落下,冰凉的水将意识拉回笼,黎宁瘫在一片泥泞之中,胸腔燃起的怒火也似被雨水熄灭,独剩下满腔空寂。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死就死吧,无非就是任务失败回到时空局里。
心念电转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轱辘,泥水飞溅。
马车停在了几步之外,差点撵着黎宁。
驾车之人长“吁”一声,看了好几眼,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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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对着车厢里头言简意赅说:“大人,前面有人。”
幔帘轻轻掀开一角,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探出来,透出一丝缝隙,里头的人也看见了黎宁,没说什么又将手缩了回去。
然后沉寂奢华的车厢里有人开口:
“不日大军回朝,事态紧急。我看天色虽不晚,但雨势瓢泼,再不快些回去恐怕会耽误……”
清润的嗓音犹如轻烟淡淡飘入耳内,黎宁听到他停顿一瞬,继而又像是对着另外一人问询:“柏之,你怎么看?”
车厢内顷刻陷入沉默,黎宁心知对方定是不愿多管闲事,缓缓别过脸,藏进芦苇丛。
下瞬间,人影破帘而出,撑开纸伞踱步站定在她身旁。
狠狠砸在脸上的雨滴停了,模糊迷离的视线里,黎宁感受有人在一步步悄然靠近自己,然后那个好像俯下身,端详了一会。
对于他这种看戏般的姿态,黎宁不屑一顾,将头偏向另一边。
哪想她刚扭转脖子,下巴处又被一股强大的手劲捏住,他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她的下巴掰了过去。
雨水打湿了她卷翘的眼睫,黏黏糊糊的粘在一块。黎宁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想死?”他短促的笑了声。
黎宁并不想回答他。他也不恼,没等到黎宁下文,又自顾自地说:“有趣,你若想死的话,我偏不让你死。你若想活,那我偏不让你活。”
“青雀。”他对驾车之人唤道,“将她带回去。”
青雀盯着黎宁良久,低头抱拳默默道是。
5.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5
黎宁再次醒来是在五日后,被一位容颜衰颓的老妇人叫醒的。
在苏醒之前,黎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真实的让她分不清是还是实际发生过的。
梦里焰火延绵过重重叠叠的大夏皇宫,宫里的太监侍从疯狂逃窜,燃烧后的余烬和滚滚的浓烟将宫檐外碧晴的天空罩上一层黑衫,如罗网般密密笼着,压得人心惶惶。
她和萧凌由一群侍从围着,穿过战火纷飞的皇宫,她被萧凌带到了宫内的密道口。
梦里的黎宁跟萧凌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现实那般两看生厌。
萧凌握住她的手,在梦里黎宁甚至能感受到双手相握时温热富有活人气息的触觉,这片刻恍然发生的一幕里,她似乎似曾相识。
萧凌的手轻轻颤抖,那双迷人又叫人不敢多看几眼的凤眸酝酿着她从没见过的情绪。
梦里的画面是极其熟悉的,梦里的人是黎宁极不熟悉的。
这样的萧凌是黎宁不曾见过的模样。
他日常耀眼夺目的红衣袍间灼出几个黑洞。
素静白皙的脸缀上烟灰,凤眸镶嵌的那双眼睛极其有神,又闪又亮,浅褐色瞳仁映着火光,而在火光之中,黎宁看见了自己的脸,或者是说雪奴。
他说话的时候遏制不住的抖着,黎宁则是默默听着,她听见他说,好好活着。
梦里的她,心底无波无澜。
梦外感受一切的黎宁,心那块却是堵着一块又湿又沉重的布。
紧接着,事情并非如同萧凌安排的那样发展,就连黎宁也意料不到。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将一把泛起锋利森光的匕首深深插进萧凌胸口,血在他胸口染出一朵艳丽无比的花。
她感受到自己的脸庞溅上了萧凌的血,那血从额下滑腻腻的流淌,直至视野内变成一片猩红。
鲜红的眼帘内,黎宁看着萧凌的眼神变了。
他向后踉跄两步,像根饱受风霜摧残的枝干,歪歪斜斜的插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遮不住他此刻疯狂翻涌的情绪,他由起初的迷惘、难以置信到最后的绝望和痛恨。
他发了疯的想要质问黎宁,就连周围突然倒下的侍从也全然不顾了。
黎宁冷漠倨傲地看着他那恨决的眼神,衣襟猝然收紧的力道在萧凌声嘶力竭之中软了下来。
她和萧凌都知道,他要死了,死在了她手中,一个受他恩惠颇多又在心中与常人不一样的人手下。
萧凌口吐鲜血,身子耗尽气力后挨着黎宁滑了下去,那血蹭了她一身,可黎宁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直到萧凌最后不甘地阖闭双眼。
……
一场梦幻惊犹未定,纷飞的战火和萧凌都是如此真实。
“姑娘你可算醒了。”黎宁回神,看着陈娘递来一碗药汤,她点点道了谢。
陈娘上了年岁,眼睛一笑,眼尾的皱纹就渐渐爬出来,但也能看出她年轻时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因为她笑得很好看。
陈娘摆摆手,莞尔一笑,“谢什么,你是沈小将军外边带回来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哪儿还需要谢……”
黎宁尝了口药汤,苦得她眉尖紧皱,听及陈娘的话,疑问:“沈小将军?”
话方开口,陈娘倒是一脸惊诧地看着黎宁,好半晌才不确定的做出回答:“姑娘竟不知……沈小将军?”
看见面前脸色苍白水嫩的小姑娘继续摇了摇头,她不由大瞪双眼,惊讶不已:“你竟不知……”
该知道他吗。
黎宁淡淡地看着陈娘,心里得出个结论:好像……应该要知道他。
但她如实摇摇头,“不知。”
陈娘很快卸下愕然的表情,忙打圆场道:“噢……瞧我多嘴了。我看小将军那日将你带回来,只当你们是朋友。”
“我跟他,素不相识。”黎宁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底对陈娘口中的沈将军的感受,依旧摇头,又是喝了一口药。这一口,她花了长时间才从舌尖那抹腥苦中缓过来。
陈娘:“素不相识……小将军为人和善,故此救了姑娘吧。姑娘醒了还是见见他。”
话说的在理,黎宁想了想,虽说那小将军性子顽劣一时兴起救了自己,总归来说也是欠个人情于他。
她心里边打算养好伤再与他道谢,听陈娘这么说,先去倒也无妨。
“嗯谢谢大娘提点,不知将军现在何处?”
陈娘抿嘴笑,“眼下估摸着是在训马,将军前日得了匹好马。你去河石滩等上一会,将军就在附近。出门往屋前小路走个片刻钟头能看见一条河,你就在河边等等看,准能找到他。”
“好。多谢。”
“那不打扰你休养了。”陈娘见黎宁喝完,接过药碗离开了。
陈娘离去没多久,黎宁脑颅内响起细微的电流滋啦声。
【抱歉黎宁,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很奇怪,似乎能够阻隔宿主跟系统之间的交流传达。】
黎宁拧眉:“能查明原因吗?”
这任务真是一个赛一个坑。
【无法查明,但你在内府的几天里,只要萧凌在的地方,周围的能量场就会异常不稳定】
“能知道我的任务对象吗?”
【萧凌】
果然……黎宁问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稍微确定的对象,也不能说很肯定,毕竟世界扭曲崩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即便如此,当系统点明的刹那,黎宁还是心生了一点点抗拒。
任谁历经一系列非人折磨后,还能对他保持好感?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
现在的处境却是要她去消减他的怨力。
关于他萧凌跟前任攻略者的过去黎宁对此一无所知,又该怎么下手?
黎宁大概整理了一下任务难度,一是她谈不上对萧凌有多少好感,她甚至想着有多远滚多远,哪儿没他黎宁就去哪儿;二是对于她这种业务不熟悉的菜鸟而言,任务系数会不会太高了?黎宁现在是想不通斯特当初为什么要派她来。
她决定再挣扎一下,“系统,能帮我调取一下前任攻略者的任务资料吗?”
系统没有很快做出回应,像是迟疑着,半晌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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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攻略者?】
黎宁:……好吧,可能她的描述不够恰当?
【宿主是指代号X?如果是的话,我无法查到相关资料。关于她的资料已经档案管理部门销毁。】
“销毁!”这一消息无疑是记巨石,砸得黎宁眼冒金星,目前为止能找到的突破口都毫无例外地被堵住。
“为什么会被销毁?是谁下得命令?斯特知道这些吗?”黎宁加重语气,脸色阴沉。
系统叹气:【销毁原因不明,至于……下命令的……是斯特大人。销毁的执行者也是他】
黎宁追问:“代号X最后下场怎么样?”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黎宁隐隐有不好的感受。能被斯特亲自处刑的人,下场都近乎惨烈。
【查了下时空局几年前的隐藏论坛,搜索到的信息是代号X处以记忆抹除、下派混沌的刑罚】
还真挺惨……黎宁挑眉,她身为给代号X收拾烂摊的人,高高挂起地作出评价。
下派混沌说得好听叫做下派,难听点就是丢进混沌空间,不论人是生是死。
黎宁同情她一秒,不能再多了。
既然系统那边没办法查明黑化缘故,只能自己亲自从萧凌身上摸索了。
黎宁冥冥之中有种感应,雪奴跟萧凌之间会跟梦有关。她之所以打听代号X是想明白X对萧凌下手的理由,万一有苦衷也说不定。
此想法只在黎宁脑子里蹦出来两秒,她主动打消了念头。算了,代号X臭名昭著,能有什么苦衷杀就杀了。
为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吧。
黎宁稍略修整衣衫,向着陈娘指的那条小路走去。
小路僻静,树影婆娑唯独能听见簌簌的枝条唰响声。她看见了一条大溪水河,河边铺满了石子,黎宁想起陈娘说要等上一会,她看了看被日光晒得白晃晃的石子,没有坐到河道边的大石头上,就着小路边挑了处干净地方呆着。
黎宁本人是没有洁癖的,雪奴似乎有。作为新手,黎宁也不知道其余同事在执行任务时,会不会受原主影响,反正黎宁受雪奴影响颇深。
半柱香时间过后,一阵马蹄声自小路弯道急急传来,黎宁心太急,当即像只松鼠一样从树丛中窜出来。
弯道前方受到视野遮蔽,黎宁又出现的突然,沈停山反应过来时,瞳孔不由骤然缩紧,蓦地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烈马一阵长嘶,前蹄高踏,眼见那马蹄就要一脚踩在黎宁身上。
又因沈停山反应及时,踏在了黎宁旁侧的地面上,那处砸出一道深痕。
黎宁差点死在马蹄之下的当事人,没什么表情的站在原地。
身在马背之上俯视她的沈停山目若寒星,剑眉皱紧,倒像是一只怒火冲天的鹰隼。
少年将军翻身下马,五官轮廓仿若刀斧雕刻,处处露出锋芒,此刻他那双犹如远上寒山的眸子紧紧盯着黎宁,绯色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明明暗含怒火,出口又令人胆寒,让人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想死就找别地方死去,死在我马下传出去还损害我的名声。”
6.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6
倘若单看他的长相,倒不是粗犷,反而是极其俊美,剑眉斜飞入鬓,眉骨高深,眼珠乌润澄澈,颇有儒将之风。
只是眉宇间略带的书生之气被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夺去,又压着小将军的身份,乍一眼向他人一瞥,吓得人两股战战。
沈停山盯了半晌,见人迟迟不说话怒火更盛,“为何不说话,就干杵着?”
黎宁不在理,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一副吓昏的表情,思忖一二,嗫嚅:“吓傻了。”
眼前姑娘冷冷淡淡,眼底一派平静,哪样吓傻了的模样,糊弄他是白痴?
“你当我信吗?”沈停山完全不吃这套,差点气笑了。
好吧,理由确实很拙劣。黎宁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做错事立马低头道歉的习惯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下意识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抱歉,属……”
对了,这里是耀州境内。黎宁突然察觉,立即调转话锋,“小女子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
沈停山不甚满意,盯了她一会又将目光转移到哼哧哼哧的烈马上,安抚性地摸了摸顺滑乌亮的鬃毛。
马儿温顺地往沈停山怀里拱了拱。
“是匹好马。”黎宁诚心想认个错,见了沈停山不爱搭理的态度,就趁机找话匣子。
她其实一点都不懂马,看来看去不都是四条腿一个头吗,哦再加上脾气凶。
但见沈停山极其喜爱,她拍点马屁总是没错。
黎宁仿照沈停山举动,小心翼翼靠近马,手悬在空中也似要去摸它。
马儿突然噗嗤一声,一股强烈的气流喷了黎宁一脸,随后没给她往旁边躲的机会,跺了跺脚,用马尾扫了下黎宁。
马尾的鬃毛硬的像刺,扫在脸微微一痛,比起一丁点痛,黎宁不是很在意。她真正在意的是,这番场景该是多尴尬。
她的手还放在空中没有落下去。夸赞的好话甚至都刚出口,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黎宁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要缓解尴尬,殊不知眼观一切的沈停山笑出了声。
他笑摸着马儿的头,边夸赞:“果然是匹好马。”目光却是对着黎宁,仿若是说给她听的。
“不知将军名姓?”黎宁深深叹气,等心口郁结之气稍稍排解,问道。
“我姓沈,名停山,字柏之。”他说玩还不忘介绍刚帮他出气的好帮手,“这匹马叫飞燕。”
黎宁依言点头,“知晓了。”
沈停山视线再次回落在黎宁脸上,顿了顿方说:“你是……专门来寻我的?”
黎宁正色:“是。”
“你伤势未愈不用特意来寻我,本将救你只是一时兴起罢。”
“谢是应该的。”
“那……”沈停山抿了抿薄唇,欲说什么又生生止住了。
黎宁等他下文,而他欲言又止,一时间寂旷的山林间唯听得见树叶沙沙之声。
两人一马在沉默中对峙。
黎宁受久了影卫营和内院里的苦日子,身为奴役一般只有等上头发话的份,很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在保持闭嘴的状态。
这是一方面影响,而另一方面,黎宁是外来穿越者,在对小世界了解不深的前提下,谨言慎行多观察能够帮助她获取更多有效信息。
“你——”
“柏之。”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弯道传来,沈停山忽闻立即掐断话音,刚要拱手行礼。
“柏之,你我外不必如此拘于礼数。”
沈停山唇角上扬,虽不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
黎宁则是透过沈停山瞧见来人,她也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那日在马车说话的人。
只是看见他的面貌,黎宁的表情变得阴沉很多。
她想起萧凌抱着她,温润的吐息洒在她颈侧的画面。
也想起他说的大计。
“必要的时候,杀掉四皇子。”
“当然你的主要任务还是帮我拿一个东西。”
“雪奴,别让我太失望。”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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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此前还特意给过一副耀州四皇子的小像。
如今……
黎宁目光不错地凝在来者之人面庞,鞭刑之苦犹如食髓之痛席卷而来。
她不受控制地去想,是不是只要杀了他就能摆脱萧凌?
是不是他对她的怨力值就能得到清除?
黎宁长睫扇动,刻意收敛眼底蓄起的杀意,可愈是看见与小像上画的相似无差的脸,这种想法愈是涌上心头。
她攥紧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心弦只需一个契机就能崩断。
恰在崩断之际,四皇子开口,话指之人正是黎宁。
“这位姑娘是……”
四皇子眯了眯狐狸眼,眼尾含笑投去探究的目光。
寻常女子得见此幕,必是眼映春水,双颊泛起红晕。
耀州人杰地灵,才子佳人甚多,光是黎宁遇到的三人,在容颜上都不逊色,更遑论自小沐浴在皇辉之下,娇生惯养的四皇子宋沐远。
他极有耐性,黎宁在他忍不住咳嗽的时候答了话。
“前几日受二位搭救过。”
“嗷,原来是你。”宋沐远淡淡开口,对沈停山说,“柏之,我有话要跟你说。”
此言既出,宋沐远又柔柔看着黎宁,他不说话,可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黎宁:“……我想起一件事,先走一步。”
刚回到陈娘家中,山中草木无风自动。
黎宁眸光一凌,空中蓦地朝她刺来一枚飞镖。
她侧身往木柱后躲,飞镖扎扎实实钉在柱上,随其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条和由细绳系着的挂在飞镖上的小玉瓶。
纸上内容无非写着卧底要拿的东西,这些黎宁不是很关心,但有一点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里面说道,每逢月初,她体内的天蚕毒药就会复发,缓解毒发的解药在玉瓶里。
黎宁打开瓶子,翠绿的玉瓶里安安静静躺着一粒深褐色药丸。
看来,萧凌对她还真是不放心。
7.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7
这段日子黎宁一直在养伤,她经脉尽断,陈娘跟她说,沈停山刚把黎宁抱来那会,血迹从衣裳里流了一地,吓她好一大跳。
后来沈停山又请了永州最好的大夫来接经脉,花了上等药材才保住命。
黎宁听之,点点头,心里暗暗给沈停山发了张好人卡。
又过了些日子,这天陈娘推开门冲着她说,沈停山要走了。
听上去不是个好消息,倘若沈停山离开,她又如何接近四皇子拿东西?
黎宁当即做了个决定,她要找个法子跟他们一起去皇都。
黎宁在陈娘那儿打听了军队扎营的地方,借口说空手感谢不显示诚意,她想煲碗汤给小将军送过去,为他们践行,预祝一路顺风。
陈娘听得乐呵,立马给她指了路。
大军离开前夜黎宁收拾好了衣物,这月内多亏有陈娘照拂,她的伤才能痊愈。离别前,黎宁念及恩情,撂了一封信和几贯铜钱在桌上,摸黑去了营地。
黎宁并不想多生是非,她悄悄躲在营地附近,目光扫视一二。
回朝军队士气高涨,营内围坐着群群士兵,举起酒坛子,欢声笑语。
烽火燃起,一阵风卷过,火舌烧燎,五米内耀州士兵刚朝黎宁的方向巡视而来。
黎宁屏息凝视,缓缓压低身子,欲与黑夜融为一体藏匿起来。
那士兵瞅过来,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打了一声酒嗝。确认几眼后,背过身巡视其他地方。
黎宁刚想呼出一气,还没等她松懈,身后猝然传来一声尖细的猫叫。
心下登时一慌,与此同时那边的士兵同样察觉,朝她高吼:“什么人?!”
此声传遍整个营地,登时还在把酒寻乐的耀州将领严整以待,苍老的老将领对着旁边人说:
“叶夜你带几个人,追出去看看。”
黎宁扯了块黑布蒙住脸。她脚程不快,前半月筋骨受了重伤,没跑两步双腿直发软,跟个个虎背熊腰,身强力壮的耀州精兵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追上她,他们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黎宁没到树林就被逮住了。她武功已废,早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叶夜察觉到此人不想习武,一把抓住她右肩掰过来,同时长腿往下方一扫。
黎宁就摔在了地上。
其余兄弟趁机反剪双手,叶夜蹲身,撤下对方脸上的蒙面黑布。
见到可疑人样貌,他倒是愣了愣,随后俊脸肉眼可见得变红了。
“你?……你是个姑娘?”
此话既出,其他兄弟纷纷疑叹:“姑娘?”
叶夜:“你一个姑娘,跑来全是男人的营地里做什么?”
黎宁不太舒服地挣了挣,一脸不情愿回答的样子,叶夜冲其余人使使眼色,这才放开黎宁。
“我来你们这儿找人。”
“找人?队伍可没你要找的人,”说话的是一个粗糙大汉子,他冲旁边躲人挑挑眉,揶揄道,“陆柳,该不会你哪儿招惹的姑娘吧。”
名唤“陆柳”的人垂眼沉思,看着黎宁倒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于是摇了摇头。
王隶瞪大双眼,惊愕道:“不是你?!”
“哈哈来来来,把她带回去,看看是咱军营里头的谁欠的小情债啊。”
黎宁平静道:“我找沈停山。”
话出口,方才还贱兮兮笑着的一群人登时安静的鸦雀无声。
也不知谁开了一个声儿。
“你说谁!”
“王隶我没听错吧,她找沈将军,难道是……小将军的……”
王隶心大惊,在开口的人头上抡了两拳。
“我他娘瞎说的,鬼话你也信?”
叶夜扶额道:“不管怎么说,先带回营里,她说找小将军,那就带她去见。”
耀州回朝大军营地火光通明,黎宁双手反绑在背后,叶夜一行人则跟在身后以防她耍鬼机灵逃跑。
主将帐篷被人掀开一角,他们带黎宁进来时,沈停山还未寝眠。
听见外边传来将士通报,他叫人带进来。
叶夜跟黎宁一同进营帐,他简略概述情况抱拳道,“她说她是来找将军你的。”
“找我?”
沈停山撩起眼皮,眉宇间的书生气像是受到深夜晕染带上一丝倦意。
“又是你。”
若旁人听到这句话,再看到沈停山微微隆起的眉锋,仔细琢磨一番倒是有点嫌恶的意味。
叶夜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眼睛暗暗窥着他家将军,他见沈停山脸色阴沉,想起王隶说的那些鬼话,心中乱成一团。
“沈停山,你带我走吧。”
“……”
“你救了我,我只想跟你走。”
乱了,乱了!
莫非真是小将军在哪招惹的桃花债?
此情此景不就是……
将军路遇美人拔刀相助,美人心生感激无以为报,欲以身相许。将军明推暗就,两人纷纷坠入爱河。然事非顺遂,将军长戍边关,总有回朝赴的一日,美人垂泪日日不得好眠,终某日,美人前来追寻将军欲求一起赴京。
可将军……
叶夜大着胆子又冒头偷觑,见烛光暗明,沈停山面色铁青,显然是厌弃了美人!
思及此,他缩了缩脖子,脊椎攀升出一股凉意。
“叶夜你先下去吧。”
“是。”叶夜退出营帐前还在回味将军那一眼,啧啧两声,暗中叹道,太乱了。
“你要跟我走,呵,本将军凭什么带你走?”
“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偷闯军营有多危险?”
沈停山语重心长,插着腰踱步靠近黎宁。他长年累月在外征战,腰身劲瘦,肩宽窄腰,身量又高,浑身散发着凛凛威压之气。
他想借着这股气势,让黎宁害怕,打消想让他带她走的念头。
“我叫黎宁。”
“……”
“外头捉我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沈停山纳闷:“我们什么关系。”
黎宁也说不明白,她还没谈过恋爱呢,唯一遇到一个喜欢的又难追的要命。
“他们都说,我是你在外头欠的情债。你不带我走,他们就会认为你是个流氓负心汉。你不是最在乎名声吗,传出去名声就毁了。”
沈停山连连点头,又气又想笑,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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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他的克星。
“你在威胁我?照你现在的样子,我可以立马杀了你。”
黎宁坦然迎着沈停山的目光,笑了笑,“那你就成了乱杀无辜的暴虐之徒,按律法是要报官抓起来的。即使他们不敢动你,亦或是杀了我之后在军中下令,你也早就失了民心军心。”
沈停山真气着了,咬了咬牙关,低着头瞪着黎宁,照这架势颇有种要徒手撕了她的感觉。
他就这么盯着她,唇线紧绷,眼神如刀,脸色精彩纷呈,恨不得活剐了对方。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良久。
“哈哈哈,可以!很可以!”沈停山抚掌大笑,转身瞥了瞥营帐角落,待气消大半后对黎宁说,“不过营里可没有能照顾你的人,大军明日回朝,山高路远,泥泞难走,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沈停山是故意这般说的,来一硬的不行,那就用软的,总有一个能行吧。
“嗯,沈停山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识字还会写字,人也不算笨。”话罢,黎宁想到什么,盯着两双微微发抖的手腕。
她的手腕经脉被挑断过,藕白的腕处淤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
黎宁忽然很轻松地笑了,“虽然人有些废了,但总不至于成为你们的拖累。”
沈停山一时语噎,目光朝她飘了飘,不咸不淡道:“李牧之前给你诊断过,嘱咐我让你多动动双手,兴许哈,哪天就能正常使力了。”
黎宁站着突然没说话了,沈停山仰头摸着后颈,眼神直往帐内飘忽。
以他视角来看,黎宁神色落寞,一言不发,倒像是被他方才那番话伤透了心。
他绕到她背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奥,其实,李牧还跟我说……”
瞅见黎宁肩膀耸动两下,摆明哭了。他心中莫名烦躁,赶忙绕到她面前,看看究竟是不是哭了。
“其实也不一定……”
安慰的话到嘴边,他愣住。
沈停山看见黎宁冷脸抬起头,“啊”了一声,茫然地盯着他。
那怒火又蹭蹭蹭地在头上烧起来,感情只有他在这儿心烦意乱。
这个人!这个女人竟然还出神想其他东西!
“怎么了将军?”黎宁没明白沈停山的心理路程,见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有点不适应。
将军?还叫他将军?!现在他就是将军了?
刚刚直呼大名,现在有巴结人的地方就这么迫不及待来献殷勤?
沈停山想起了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在路上不要随意搭理姑娘。
他问为什么,他爹说男儿一生要守护两样东西,一样是军功,另一样是清白。而路边搭讪男子的姑娘,容易让他丢了清白。
神他娘的清白,沈停山觉得他爹就是鬼话胡扯。
但现在他琢磨着,想想看,他跟黎宁之间,算不算她先搭讪他的?
而且她还乞皮白赖的要他带她去京都。
我他大爷的!沈停山一下被心底的想法弄得直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停地往黎宁那边瞧,一遍遍加深了内心的想法。
这个虚伪的人,对他起了歹念。
8.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8
沈停山会这么想实属正常,毕竟他在皇都名门望族的公子哥中也算排的上号。
人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招人喜欢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跟她只有几面之缘。
“所以……将军是同意了?”黎宁不太确信地揣度他的心思,试探问了一嘴。
沈停山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干咳了两声,突然觉得别扭。
“跟你说,在军营里头,你可不准乱来!”
黎宁同意:“自然。”
“也不准跟我讲话,还要跟我保持在十米之外。”
“……”
要求很奇怪,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
黎宁不可否置。
沈停山没想到黎宁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半信半疑问:“你就没点意见?”
黎宁心里暗道:她?难道还有反驳的权利?
谨慎为妙。
“没有。”
“一丁点也没有?”
黎宁摇头,沈停山松口,这才要放过她。
……
天色朦朦亮,沈停山统领的军队一早出发。
黎宁跟在他们后头,日夜兼程,她的脚都磨得肿了大块。
黎宁选择兑现当初的承诺,为了不给军队拖后腿,全程没有喊过一声疼。能歇息的时候,她就找个小角落揉着高高肿起的脚踝。
“黎姑娘喝口水吗。”
她眼前递过来一个水囊。
叶夜手里拿着水囊,晃了两下。
黎宁没有拒绝,只是在喝之前,她垂下眼睫,看样子有些迟疑。
犹豫半天终是问出口:“这水囊是你的?”
叶夜脑袋没反应过来,随口应着,过了半拍后他又忙急着补充:“黎姑娘你放心,水我一口没喝,上面也擦干净了。”
说完一串话,他的脸默默泛红,眼神不经意扫了扫黎宁。
“好,谢谢你。”
叶夜收回水囊,目光落在衣裙下摆露出的脚踝处。在耀州,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给陌生男子看的,他知自己这一眼有多冒犯,很快瞥开了,只是有些耳尖发烫。
他立在面前正想着要不要走,便听见黎宁来问:“怎么了?”
黎宁是个现代人,不觉得叶夜此举有多冒犯,就是觉得他很奇怪,不光他,连沈停山也是。
举止动作诡异,说话云里雾里的,她弄不清楚。
“我看姑娘脚上受了伤,你方便的话……可以坐我的马上来。”后半句耗尽叶夜生平最大的勇气,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泄出来。
雪中送炭的事黎宁没理由去拒绝,恰好她实在走不动了,能去马上休息会也是一件好事。既不耽误行程,又省时省力不辛苦。
何乐而不为呢?
“你的马给了我,那你呢?”
叶夜支支吾吾,整张脸像熟透一般:“我……我牵着马走就行。”
黎宁明了,说了声有劳,乖乖被叶夜抱上马。
上马前她听见他小声问:“黎姑娘,你跟小将军真是那种关系啊?”
黎宁哑然失笑,她不过没有制止军中谣言,传来传去大家竟信以为真了。
此前她是借着幌子半胁迫沈停山捎上她,招数虽然阴险,但胜在有用就行。
这么一想她脑子里倒是记起了沈停山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黎宁觉得自己委实卑鄙,她沉思半晌想了想,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她都这般对他了,黎宁是没想到沈停山居然还真应下来。
嗯,陈娘说的话果然可信,小将军脾气冲,但人还算良善。
“沈停山救过我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话一落地,叶夜的眼睛顿时清亮不少,心里隐隐欢喜。他从昨夜开始脑子里、梦里全是黎姑娘的身影,密林中蒙面黑布被扯下来的那刻,月光恰好照在黎宁如玉石雕琢的脸庞。
纤长浓密的羽睫扑朔阖动,叶夜这一眼就望进了一双深幽迷离的眸子里,而他下一眼,看到的是少女姣好红艳艳的唇瓣。
他没弄明白心底的悸动究竟为何,只知道靠近黎宁的时候他就手足无措,以前不曾有这样过……
“嗷嗷——”
叶夜弯了弯唇,一边唾弃自己,一边高兴坏了,连牵马都觉得来精神。
黎宁乘马坐了四个时辰,两条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她担心这样子会影响叶夜再次上马赶路时有些许踌躇。
等沈停山过来时,黎宁正因为推辞了乘马的好意,瘸着腿一蹩一拐的,脚上稍有不慎又险些跌在地上,好在叶夜及时扶住了她。
这一接,两人之间的距离飞速贴近,近到黎宁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沈停山无意识地拧了下眉,薄唇紧抿。跟在他身边的副将莫名其妙地搓了搓双臂,刹时感觉如坠冰窟,阴寒之气逼人冻的他直哆嗦。
沈停山转身去了车厢内,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也不知说的什么,没半会儿又掀帘而出,转头去了黎宁那处。
黎宁朝叶夜露出饱含歉意的表情,白皙的脸颊红云满面像朵含羞欲怯的芙蕖。
叶夜看呆了眼,等回神后,匆匆一眼看见沈停山隔着人群冲这边来,赶忙弯腰作揖,接着道:“沈将军。”
沈停山颔首点头,目光很快落在黎宁身上,他颇为不满道:“这就是你说的不给我添麻烦?”
“我……”黎宁百口莫辩。
沈停山话刚一说出口,肠子都悔青了。他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怎么说人家还是个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同她计较什么。
他小声犯嘀咕,除此之外还有点心绪不宁,当然他准备把原由归咎于黎宁身上。
谁叫他一看见她,心里就不顺畅像憋着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
想来想去,那一丁点儿悔意被悄悄磨平,沈停山又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叶夜见黎宁迟迟不说,大胆接了话,“回将军,黎姑娘脚上受了伤,末将就让她上马休息,并未耽搁多少。”
“受伤了?”
沈停山眉梢微挑,疑道:“怎么没听你说——”
他欲蹲下身查看黎宁伤势,手却蓦地停在半空。沈停山迟疑了,想到此举容易冒犯她,觉得多有不便,再者……他扫视周围,发现将士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人这么多,他手下兄弟看见了像什么话?
他还想跟她撇清关系呢,不妥不妥。
“咳咳——”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周边的将士不约而同地佯装忙碌,很快撇开灼灼目光。
“算了,本将军不同你计较,你去马车里边,那里比待在马上舒服。”
方才还在说她,现在又叫她去马车上呆着。怎么好的坏的他都能做个遍。
黎宁觉得此人——
有病。
……
黎宁在去与不去之间来回横跳,她还未打定主意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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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停山叫来的副将领着去了马车里头。
不料,车厢内还坐着一人。
她一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药材味冲了鼻子。
明明外边烈日高悬,暑气正盛行,这人却外披着一件素雅的流云纹锦披风,内罩着月白衣袍,那衣襟处绣有银丝边云纹。黎宁视线下移,见他腰间悬着白玉锦鲤玉佩,不由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暗暗叹息。
又怜此人颓颜衰色,面容苍白,明明是如润玉一般的人,可惜是个病秧子。
黎宁不由觉得好笑,杀他这样的人还用着动手么。
“咳咳。”
黎宁动作轻快,上来前不忘跟面前人招呼一声:“公子。”
宋沐远见到黎宁倒不惊讶,一脸淡定,他摸了摸抱着的狸花猫,那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讨好地用头蹭了蹭手。
“黎姑娘不介意小生将这狸花猫带进来吧。”
狸花猫……昨夜她被捉住也是因为猫,总不至于是同一只吧。
黎宁没说什么,神色戒备地摇摇头,找了个稍远的位置静静坐下。
宋沐远清咳一声,还以为黎宁怕猫,便抱着猫扯出一抹淡淡笑意解释:“它性子温和从不伤人,姑娘不用怕。”
猫似乎长着天生笑脸,不认人不怕生,看见黎宁也不龇牙,甚至在她注视下还能转动圆滚滚绿亮绿亮的眼珠子。
“喵——”狸花猫轻轻叫了一声,圆溜的眼睛直盯着黎宁,耳朵往下撇着作飞机耳状,白绒绒的前爪乖乖搭在宋沐远手上,下面松软的尾巴小幅度的扫动着。
猫随主人,主人要它做什么自然做什么。
黎宁不失礼仪地一笑,她虽不确定那晚究竟是不是它,但心底觉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这军营敢养猫的,除了四皇子又有谁敢。
总不能是沈停山那个二愣子。
黎宁给了他薄面,假意道:“样子看着确实不凶,公子养得好。”
宋沐远唔了一声,慈爱怜惜地摸着狸花猫柔软的头。
“怕是以后没人能照料它。”
“找人照拂便是。”黎宁随口接话。
宋沐远垂眸,缓缓摇着头,语气虚虚幻幻,“我死了以后它就没了仰仗的人,它在我面前乖巧,平日里性子骄纵得很。去了别家人生地不熟定会受委屈的,跑出来就成了野猫。”
黎宁静坐听着,不太明白宋沐远的意思,直到听到后半段那句令她悚然的话。
“野猫,一只从别家跑出来的野猫。黎姑娘若是路边饥饿已久的旅人,你会怎么做?”
宋沐远眯着眼,他偏头瞧人时会从发丝缝隙露出眼角下的泪痣。
他含着淡淡的笑,此前病态的样貌烟消云散,如此看着又是一副病骨犹存然面容昳丽样子,活像条褪去粗糙老旧蛇皮,露出獠牙的竹叶青。
蛇眸漫不经心地转着。
“是接来养着,还是杀了饱腹?”
咚咚。
车厢静默良久,黎宁只听得见心脏激烈迸跳声,一锤头一锤头往下砸着理智。
唇干舌燥,她舔舔唇,极力压制如潮水般的恐惧,强行展露一丝笑意,“猫若是听话便留着,不听话权当充饥,如此两全。”
宋沐远默而不语。
黎宁说完话全然安不下心,正想找个理由下马,刚想起身,马车陡然停住。
下一刻,遥遥听见远处传来话,“将军不好!烬离城围了许多流民,把城门堵住了!”
9.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9
“系统,帮我查一下这个四皇子什么来路。”
黎宁下马前对系统吩咐一嘴。
希望别是她想的太多。
宋沐远是有心试探还是无心的,查一查便知晓。
黎宁来执行任务最大的担忧就是无法掌握人物命运的走向,那位代号X究竟干了什么至今都还是个谜团,这个谜团尚还捆着她,让她寸步难行。
好在主神空间里留存着有基本资料,只是将关于代号X的部分做了抹除。
【你好,黎宁。在空间系统查到的资料已经发送到你的端脑,届时关于宋沐远所有的信息均可查阅。】
黎宁:“谢谢你,357。”
【为黎宁办事是我的荣幸。有事可再次呼唤我。】
【序列357系统服务休眠中——】
黎宁闭上双眼,她再度睁眼后,关于宋沐远的一切全如走马灯在脑海晃过。
原来如此……果然跟你有关。黎宁唇角上勾,挑起一抹讥笑。
……
烬离城外拥堵了大量流民,守城门将领手持长枪,厉声呵斥试图吓退众人。
“军爷,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了。”一位面黄肌瘦,瘦弱嶙峋的耄耋老人扯住守城兵的,哀苦连连,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跟他一般瘦得都快脱相了。
小萝卜头怕生人,警觉地躲在老人身后,他那双沉寂黢黑的圆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小孩的天真,而是一片死水。
像他这般年纪的小孩该是生活在爹娘的膝下,共享天伦之乐,再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建功立业。
在烬离城附近孤苦伶仃的流民中,这些人不计数百,早已屡见不鲜。
“明明都是耀州的子民,凭什么我们就要被驱之门外!”
“头儿!不行快防不住了!”
兵官扶着歪了一半的头盔,挤着喉咙高喊:“头儿!”
领头神色严峻,站在城门口一言未发。
其他人见头儿不表态,不敢松懈,咬牙拿起长枪挡着流民。
突然黑压压的人群中,守城将领觑见门前来了一伙身穿白银铠甲的人、手中个个拿着杆笔挺的银枪,红色旗帜在猎猎狂风中飞扬。
“唉不对头儿,你看那是谁!”
“沈家军?!”
“太好了,是沈家军!!”
领头见到沈家军那刻犹如窥见天光,欣喜得要哭出泪来。
黄尘滚滚,沈停山一件白铠在身折出一抹亮眼的白光,沈家军整齐划一,围住堵在门口的流民。
沈停山:“各位乡亲父老稍安勿躁,本将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领头赶忙迎出来,道:“多谢将军相助!”
沈停山喝了口水,皱眉看着周围安定下来的流民,“只能镇下来片刻,你们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先找地方安顿一下,周围荒山野岭的,这么多老弱妇孺夜宿多危险。”
领头忙不迭点头称是,“小的有失远迎将军勿怪勿怪,小的现在就去告知城主。”
沈停山颔首。
……
月明星稀,林中晚风轻拂,凉凉清风吹来,黎宁稍微清醒了会。
这一清醒刚好也睡不着了,她走出营帐,坐在营地中央的篝火旁。
火烧得正旺,一簇簇而上的火苗,偶而炸出一些火星子,发散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热度。
黎宁感受着这份心安,紧绷的心弦也得到片刻平静。她渴望平静并期盼这样的宁静能再久一些。
后方传来细微窸窣的声音,黎宁眨了眨眼没去看。
那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嘎吱一声脆响,脚下踩着了一根枯树枝。声响在此刻安稳沉静的夜里极其刺耳。
那人似乎也知道装不下去,意兴阑珊,慵慵懒懒坐在黎宁旁侧,无趣道:“发现我了,为什么假装不知道?”
黎宁莞尔一笑。
她平时很少笑,笑这个字眼在她心里是达到某种企图的途径或者说工具和方式。
黎宁对很多人笑过,就连在斯特面前,她对他笑都是包含目的的。
今天的一笑,是她发自内心的、诚心诚意的。
因为,她觉得沈停山蠢,又很幼稚。
“将军想让我不知道,我就装不知道,不正合乎你心意吗?”
沈停山未展露出一丝笑颜,麻木着一张俊脸呵呵两声表示不满。
“将军不高兴?”
“我高兴什么……”
沈停山忽然很严肃地说:“你这般做是在迎合我,黎宁,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做。”
火光摇曳间,他的五官轮廓格外分明,光照在脸上似乎也有了心安的温度。
黎宁看着他。
“我喜欢每个人都畅言欢谈,就像北漠翱翔在天空上的鹰隼,想飞去哪就飞去哪,不受任何人拘束。”
“……”
沈停山说句话时眼睛是精亮的,像是山涧一淙溪流,任何人都无法将他忽视。
说着说着他倒是又开怀大笑起来,“你一定没去过北漠吧,那里跟这里不同,那边没有水,眼睛一望过去啊,只有那轮红得发烫的落日。你若是想,我……”
话戛然而止,摔在地上。黎宁蓦地捂住他。
沈停山懵懵懂懂,笨拙地眨眨眼。眼睛宛如被锁在了黎宁脸上,直直盯好久。
他差点忘记呼吸。
莹莹月色下,黎宁像是被月光镀了一层薄薄的柔光,连带着那双平素淡漠无神的眼眸都染点别的意味。
她的乌发还从肩头滑落,淡淡的,幽幽的花香味儿,沈停山闻见。
他的脸有点痒,心也是。
脑袋晕乎乎的。
“嘘!”
黎宁伸出手指竖在唇瓣,随后她转过头,眼神示意沈停山往暗处草丛中看。
那处的草丛摇摇晃晃,耸动数下。
“谁在哪?!”
沈停山捡起地上的枝条,压低身形步步紧逼。
“不出来就别怪我逮你出来!抓到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沈停山见无人回应,也顾不得其他,手一扫过去,拨开草丛——
看清那东西时,他的眼睛不禁瞪大,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呜呜呜嘤嘤嘤——”躲在草里的是一名小孩,站起来还没有沈停山一条腿高。
黎宁抱过孩子,抚掉他头上的树叶和脸上的泥,连哄带猜:“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你父母亲人呢,怎么会把你丢在这儿?”
“呜呜,他好吓人啊……”豆大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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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眼眶下滑出来,小孩一手指着沈停山,白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好好好,你别哭,你看我帮你打他。"黎宁对沈停山抡了一拳,垂在他胸口。
沈停山闷哼一声,委委屈屈说:“你真打啊。”
黎宁笑问:“不然呢?我哄小孩呢。”
沈停山揉了揉胸口,郁闷地坐回去,嘀嘀咕咕道:“你哄小孩,谁哄我啊。”
黎宁没听见,她摸着小孩空瘪的肚子,抱着他回了自己的营帐。
拿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和饼子给小孩。
“嗯,嗯。真好吃!”小孩眉眼一弯,抱着饼子不肯放手。黎宁给他倒了一碗水,以防噎着。
“你叫什么名字,家人父母何在?为什么要跑到军营里来?”
黎宁瞥了几眼他的穿着,暗想大抵也是流落烬离城的百姓。
小孩一番狼吞虎咽,冲她甜甜一笑,“姐姐,我叫阿蒙,爹爹和娘亲已经……”
话顿了一下,阿蒙神色落寞,“已经死了,只剩我一个人,我不是故意跑到军营,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真的太饿了,想找点吃的,看见这里好像有人。”
阿蒙可怜巴巴望着黎宁,小手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姐姐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姐姐,不要把我赶出去好不好。”
黎宁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片刻后应了下来,但她对阿蒙说,也许只能留一夜,因为她还要去问问外头那个大哥哥的意见。
阿蒙乖乖点头,黎宁让他待在在自己营帐,给他掖好被子。
……
黎宁出去瞧见沈停山还在刚刚地方,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安顿好他了?”沈停山握着一条细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嗯,那小孩想跟着我们,你意下如何?”
沈停山蓦地轻哼,像是料到这般发展,小声道:“我就知道。”
“什么?”今夜风大,黎宁没听清。
“我说——”沈停山不由加大声音,他想接着说,但又想到什么好笑的,话锋一转。扯唇轻笑,眼底浮起不怀好心的笑意,“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黎宁眼中有疑,“谁?”
沈停山笑意愈大,轻飘飘地说:“你啊。”
“你俩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股黏糊劲儿一个比一个扒不掉!”
黎宁也笑,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个阴森森的杀气,“沈停山。”
三字叫出,沈停山立马一抖擞,笑得连连后退,双手挡在面前害怕黎宁突然出手。
“别别别,留就留呗。那孩子挺机灵的。”
“嗯。”黎宁收起煞气,淡淡道。
沈停山又悄悄挪回来,月色下两人的背影渐渐靠近。
他收起玩笑话,突然叫了声黎宁的名字。
黎宁偏过头去瞧沈停山,只一眼,她在他眼中看见了满天星河,犹如淬火般明亮。
“也许,一直以来是我误会你了。在松江湖那会儿,我以为你是轻生之人,我沈停山平生从不无缘无故仇恨鄙夷别人,但我唯一憎恶的,是那些轻易放弃自己性命之人。”
他很轻很轻地出声,用哄稚子孩童的口吻对她说:“黎宁,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10.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0
“我出生武将世家,母亲乃当朝陛下亲封的大将军,爹是朝中肱骨之臣。我娘并未利用职位之便,反而自小将我丢在军营,跟其余兄弟同吃同住。后来立军功,也成了将军,身边有了左右副将。有一次戍边之战,沈家军被困在幽州城三天三夜,我的右副将替我挡了一箭,那支箭是敌军特意用来射杀我的淬了剧毒……”
“他在我怀里断气,奄奄一息之前托我转交一封家信。我看见他的血从嘴里喷出来,无论怎么也止不住……他还说他不想死。”沈停山喉间一哽,声音嘶哑低沉,“是啊,他不想死,却还是甘心为我挡箭。黎宁,你知道为什么吗?”
黎宁垂眸敛容,摇摇头。
沈停山落寞一笑,“我是小将军,我死了带来的沈家军群龙无首。而他死,就只是死掉一个区区副官。一旦群龙无首那还怎么打仗?身后护卫的百姓又该怎么活?”
“所以我才更加惜命,因为自己这条经不起挣腾,哪一天就没了的性命,是别人捡回来的。我不光要作为沈停山而活,也要作为他们而活。”
“耀州百姓的命也是无数将领牺牲换来的,我不希望他的白白牺牲。所以那日见到你,我既气愤又痛心——有人一心求死,有人拼了命想活下来。”
说罢,沈停山止住话音,用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表情注视黎宁,“抱歉,之前是我行事太过莽撞,多有得罪。”
他说完还要起身抱拳谢罪,黎宁受不起,及时拦下他的动作。
“沈停山,当初是你救我,该道谢是我。那些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不必愧疚。”
“你救我一命,就如同你一般,我会惜命,好好活着。”
黎宁眉眼舒展,忽然对沈停山一笑,这一笑,林中风再度而来。火苗猝燃,炽热的光照在她侧颊,比高悬明月和火光更明亮的,是面对他的姑娘。
沈停山心颤,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久未平静。
她的话与风一齐送入耳畔,烙刻在心里,不能磨灭,“那些杀不掉我的,终究会使我更强大。①”
话音落地半晌,沈停山才从那刻心悸中缓神,结结巴巴说:“……对,哈哈,就是这样,黎姑娘能有此信念便好。”
他坐立不安,仓皇起身又继续说:“黎姑娘不晚了,早些休息吧。”
“……”
沈停山不等黎宁搭话,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半路途中又被地上的东西差点绊了一跤。
黎宁扭头:“可有事?”
沈停山哪里顾及这点小惊小吓,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嘴边忙说没事没事。
一个眨眼功夫,人影已匆匆消失在黑夜。
“……”
……
翌日。
烬离城附近有人开设粥铺,流民们领了粥,各个苍白饥瘦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
沈家军顺利入城,夹道两旁的烬离城百姓均是出门相迎,飞花满天好不热闹。
“娘,你快看,打胜仗了!”
“唉!对对!将军打仗回来了!”母亲笑抱着孩童,招手道。
“恭迎沈家军凯旋!”
沈停山策马慢驰,肃颜以待。他身边的副官张衡是今年刚晋升上来的,从未见过如此风光派头,不由心生憧憬,侧头对沈停山说:“将军,实在威风!”
沈停山余光朝他一扫,唇线上挑,生生衬出些野性的痞气来,他淡淡道:“行军打仗,此乃常事,你日后见多了便不足为奇。”
张衡腼腆地挠挠头。
这时,王隶绕到近旁,冲沈停山挤眉弄眼道:“将军,要不今日在烬离城多呆一晚?”
沈停山面无表情看他,脸黑了一半。王心里怂了,他家将军自个儿心里清楚得很,他鼻观眼眼观心,眼珠子骨碌一转,神色慌张找补:“将军可别误会!是陆柳那小子让我来问的,嗨!他怎么能提这般无规矩的话,我这就替将军去收拾他!”
是夜,沈停山下令在烬离城再驻扎一夜,多次告诫军中将领切勿滋事,同时派了不少人前去粥铺施粥。当晚大军士气振奋,临近深夜尚能听见呼声。
后沈将军沿途两月,终是赶在乞巧节前到了皇都。
沈停山回朝觐见陛下,回来时又折道去找黎宁。
黎宁带着阿蒙还在沈停山另备的马车里。
入城起,宋沐远便跟沈停山一同上朝,二人临走前沈停山唤来家仆,暂时将她们安顿在马车。
“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阿蒙在黎宁怀里闷声道,露出一双乌润的杏眼。
黎宁默了一瞬,拍拍他后背安抚,“我也不知道。”
她当初要沈停山带着来皇都,眼下皇都已到,她该编出什么理由再跟在他身边?
直接接近宋沐远可能性不大,黎宁观察过几日,深觉此人面上德厚流光,七窍玲珑实则城府颇深,潜伏在他身边找到耀州边境军事分布图恐难如登天。
那她就只能朝沈停山下手,看来……她思索一番,要使些手段。
沈停山上掀帘,朝黎宁伸出手。
黎宁淡然地搭在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掌中,提着衣裙下车。
既而他转身抱出阿蒙。
处理完一切,沈停山薄唇微启,还未出口,黎宁蓦地插话过来,轻轻说:“沈停山,我要走了。”
她强牵起笑意,用着像是不经意提出一件家常便饭的语气。
皇城门外的护城河垂柳依依,枝条舒扬。
黎宁立在那处,柔和的像是一捧水中幻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沈停山脸色僵硬,当头一棒砸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为何,如此突然……
他头一遭意识到,他与黎宁不过是在他漫长戎马一生的小小波澜,风过无尘,亦是应当留不下什么痕迹。
本应如此,本应如此……
可他的心却在她说这句话时骤然紧缩,泛起阵阵痛意。
沈停山有些提不上气。
“那阿蒙呢,你打算……”他哑然开口。
“阿蒙……”黎宁眼中挣扎,“阿蒙暂且交由将军照顾吧,等我在皇都安稳下来再接……”
“那怎么行?!”沈停山愕然厉声道,看着黎宁愣住的表情,说完又暗自懊悔。他耳根子红透了,急急忙忙缓和下来,“阿蒙是你跟我捡回来的,怎么能叫你一个女子养着?”
黎宁叹息,恍然道:“也是……家中突逢变故,我从贼人手中侥幸逃脱,自己都是亡命之徒怎么能带着阿蒙呢,将军说得在理。”
末了,她狠狠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跪在地上,“还请将军能够代我照料阿蒙,感激不尽!”于是重重磕了个头,不舍地看了阿蒙一眼。
阿蒙哪里肯跟黎宁分开,开始哭沮地在沈停山怀里挣扎。
“阿蒙,阿蒙不要跟姐姐分开。大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呜呜——”
沈停山一把按住阿蒙,他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揪疼揪疼的,踌躇间又听黎宁道:
“幸好族中还有亲人在皇都,待我投奔定然再来感谢将军!”
说完,黎宁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阿蒙,以衣袖掩面擦了擦眼眶的泪花,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迈出一步。
“等等!黎姑娘!”
晦暗眸光一闪,唇角不急不慢缓缓上勾。
如她所料,成功了。
黎宁身影顿住,下意识在等他下文。
沈停山出口的那瞬有些震惊,他惊讶于自己心直口快,想说什么便说了,想留什么人便也直接留了,再难改口。
“不若先去将军府住上一段时日吧。”
沈停山低头垂目,眼神躲闪看向她处,喉结不自觉滑动。
他又羞又恼,一番是气自己出言逾矩,她一个流落的姑娘家怎么也不会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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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传出去也不好。另一番是羞的,还带着隐秘的期待,心里悄悄想,她不会不会真的答应。
黎宁站在他面前许久不给答复,沈停山那份隐隐躁动的心也一步步下落,下落,犹如玉石碎在地上。
他不禁自嘲。
果然,沈停山你在想什么,打仗打傻了么。
人家姑娘不一定能看上自己这样的匹夫啊,皇都青年才俊不尽其数,日后……
日后……她在都城安定下来,看上哪个风流才子嫁了人,大概……
再也没有日子再见她一面了吧。
沈停山想着,竟然觉出点苦涩。
仿若苦胆入喉咙又破裂,无边的苦味在舌根蔓延。他想要将这苦味吐出,临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强撑出一个随意轻松的笑。
“我刚刚的话,你不必当真。哈哈脑子不清醒一时说的胡话……”说着说着,他再也说不下去,“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阿蒙交由我照顾,你尽可放——”
黎宁陡然打断他,话戛然而止。
“好。”
黎宁徐徐回头,别过一丝轻荡的鬓发至耳后。
弯起好看的眉眼,眼波滟潋,抬起羞赧绯红的脸,直勾勾回望着他。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波横渡。”②
堪比人间绝色。
那是沈停山见过的最美的光景。
……
大将军府外。
门外小厮闭眼耷拉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恰一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蓦地惊醒,梦中酒肴美人一飞而散。
见世子回来,他匆匆迎上去,却在车驾前愣了愣。
眼看世子温言软语,目光灼灼地直盯着一位姑娘,动作不是一般的温柔。
待他又仔细瞧一眼,蓦地瞳孔骤然缩紧,他还看见世子抱出来一个孩子!!!
“世子,这两位是?”小厮不敢置信地问。
沈停山笑而未语,转头拉着黎宁进府,对里头赶来的丫鬟说:“小翠,收拾两件厢房,今晚有客。”
小厮眼看着自家世子带着姑娘和孩童,心中警铃大震。
莫非……
莫非世子戍边两年,带回来的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对不对,怎么能说是红颜知己,他们连孩子都有了,难道那位是未来的世子妃?!!
这般想着,小厮又急急进了主宅,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和夫人。
于是,鸡飞狗跳的大将军府在一刻钟间得知了沈停山带回了未来的世子妃的消息。
闻讯的沈父赶紧拉着正练功的娘子探探虚实。
恰巧沈停山嘱咐好丫鬟,欲带黎宁和阿蒙去看,五人登时在回廊撞见。
五双眼睛大眼瞪小,沈父机灵地试试眼色,又对身边的娘子撅撅嘴。
杨婉容凶了他一句,“怎么眼疾又犯,还管不住嘴了?”
沈停山见机挡住黎宁,拱手说道:“娘,孩儿回来了。”
“嗯。”杨婉容长发高束,上下穿着一身银白紧身劲装,没有给沈停山分去半点目光,反倒是双手环胸,悠闲地审视着黎宁和身后的阿蒙。
“娘!”沈停山开口阻拦,杨婉容唇缝下拉,抬手打断。
目光不善地打量黎宁。
杨婉容眉目清秀,可远山眉下那双凤眸却是极为锐利,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能力,黎宁护着阿蒙后退半步。
她现在就是架在火上烤得呲哇乱叫的小妖精。
黎宁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早期看得一些古代宅斗小说。
小妖精的比喻放在这里也挺贴切?
毕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将她用心栽培的儿子迷的神魂颠倒,心有不衡是正常。
那她大胆猜测,是不是接下来,眼前这位的将军要喊来仆从,让她拿着几贯铜钱叫嚣着离开她儿子?
黎宁挑眉。
11.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1
杨婉容环胸斜睨黎宁,目光上上下下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清俊的眉眼微微蹙起,她本就长相英气,还是位征战数百的女将军,不笑着打量人时,总是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和逼迫感。
黎宁也不惧她,眼神如刺般回视过去。
杨婉蓉轻笑一声,落在黎宁这边倒是成了一种轻蔑与不屑,显然这位女将军对她意见颇大。
黎宁难住了,想留在府中光靠沈停山同意可不行,还得问问将军真正的主子。
该怎么……才好。
恰好阿蒙探出头来,拉了拉黎宁对裤脚。
葡萄似的眼睛迷茫地看着黎宁,又好奇天真地偷偷瞧着杨婉容。
杨婉容也朝他投去一分目光,继而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物什一般,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随即,她弯腰伸出手,黎宁害怕她对阿蒙做什么,大睁双眼,一脸警惕,下一瞬当她看清时,不由眼神直愣。
——杨婉容没做别的。
覆有薄茧的长指轻轻捏了捏阿蒙圆乎乎的脸团子。
不光黎宁直发愣,当场人包括沈停山也没料到。
“哎哟,好软啊~”
杨婉容眯眯眼,心满意足地称赞道。阿蒙白嫩的脸上立马出现了显眼的红印子。
“哎哟,白白胖胖,哟,瞧我……”杨婉容爱不释手,好不容易放过阿蒙,转眼又开始细细端详黎宁,脸上绽开笑意,嘴角的弧度都没下去过,“好好好,哈哈哈柏之出息了哈哈哈。”
杨婉容叉腰毫不顾及地狂笑。
黎宁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身子不能动,唯独尚能扭动脖子和眼圈内的眼珠子,目前她正转动眼珠看向沈停山。
哪想沈停山亦然。
反观沈父倒是一脸淡定。
黎宁脑中混乱,这都哪跟哪的事?
想到什么干什么?
杨婉蓉不知她作何感想,只是一味用目光将黎宁扫了个透彻,看得神色痴然倒像是患了癔症,嘴边只念叨着“好”字。
下一瞬她又趁黎宁不妨之际,拽住黎宁的手,苦口婆心道:“太好了……”
说完这句又倏然泪眼婆娑。
黎宁:“!!!”
碰瓷的?!
“还以为我儿这辈子就只能孤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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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了,太好了……”杨婉蓉擦了擦眼圈外的泪珠,“太好了,没想到也有姑娘愿意要他。”
沈停山:“!!!”
“你啊就好好在府上呆着,千万别走了,有什么东西就跟柏之说。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她回头剜了一眼沈停山,暗自给他示意了一番。
沈停山崩溃:我还是你儿吗?
沈父附和:“姑娘你且精心在府中住下即可,别的自交由其他人安置。”
视线逐一逡巡三人,黎宁顿感荒谬,怎么觉得这一家子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她拢来阿蒙,虽然这么想稍许荒诞,但她并未阻止自己这般联想下去。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人贩子窝?
“爹娘,你们别瞎说。”沈停山实在受不了疯里疯气的娘和助纣为虐的爹,嚷嚷道,“您二老就不能在人家姑娘面前说我几句好话吗……”
后面几句,他蓦地心虚地瞄了眼黎宁,随即埋了下头,羞涩地弯弯唇。
杨婉容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一目了然,心里道:说什么都不会让她离开的,婚姻大事包交给我吧,儿子!
12.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2
黎宁露出一个不失礼的笑。
“将军大人,叨扰了。待小女找寻到亲人,日后定当回报贵府。”
闻及,杨婉蓉渐渐拧起秀眉,眼神溢出丝丝同情,“嗨哟,什么报恩不报恩!一家人还讲什么恩情啊!”
黎宁皮笑肉不笑,颇有些歉意接道:“小女与小将军并非如同……将军那般所想。将军怕是误会了。”
杨婉蓉目瞪口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没成?”
言罢,她又回头恶狠狠地怒视沈停山。
“是。”黎宁澄清。
“那你们是……?”
“小将军救过小女一命,恰逢听闻沈家军要回皇都,便麻烦小将军——”
“朋友!我……我们是朋友哈哈!”
沈停山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忍不住打断道,随后又以笑颜巧掩尴尬。
“娘,别问了,差人准备晚膳吧。”
……
夜幕微沉,晚风凉爽如水。
黎宁一番酒囊饭饱着实来之不易,家宴上杨婉蓉又是问她家住何方,可还有其他亲戚朋友,恨不得将她老底掀开看个清楚。
还好来之前,萧凌那边同时也给她安排了一个假身份,才得以应对自如。
不然,黎宁怕是破绽百出。
她依着小婢女穿过碎竹轩的朱红回廊,临到门舍前。
她对眼前垂首的婢女说:“你下去吧,不用你服侍。”
婢女犯难,支支吾吾,“这”了半天。
黎宁眼神渐冷。
婢女这才应下,“那姑娘要是有吩咐尽管叫奴。”
“嗯”声落下,小婢女已经退出屋外掖好了门。
黎宁浑身一松,找个地方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瓷杯的质地是极其温凉的,白里透着淡青色。
她在桌上摆了两个杯,分别倒了水进去,继续不慌不忙地晃了晃手中的瓷杯。
黎宁眼神在对面的杯中一扫,又朝窗外渐黑的暮色喊了声:“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窗外漆黑竹林哗啦嚣然,利刃如光,裹挟着青翠的竹叶迎面朝黎宁的刺过来,只不过方向偏了太多,叮地一声牢牢钉在瓷杯前。
下一瞬,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
“嘎吱嘎吱。”黎宁看见支起的窗户摇摇晃晃,随后一扭头,面前已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掀袍据,动作劲韧优雅,他抿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淡淡喝了一口。
黎宁看了眼他的黑色抹额,道:“居然连你都来了。”
那人态度甚冷,只以“嗯”字作答。
“东西拿到了吗?”
黎宁静默摇头,回答:“还未曾。”
她似乎还想说自己刚在将军府中安定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却看见那人讥讽一笑。
黎宁默不作声地皱眉。
“不必去四皇子宋沐远那边找了。”
“何意?”
“宋沐远早在塞北就将军势布防图交给了沈停山,你只需朝他下手即可。”
这对黎宁来说也是好事,接近沈停山可比接近宋沐远要容易得多。
“嗯。知晓。”
“殿下可还有事不曾告诉我?”
那人面露疑色,“何事?”
黎宁:“殿下可是跟宋沐远达成了盟约,派了除你我之外的人来了耀州?”
这会那人沉默,脸色阴沉。
黎宁继续道:“殿下究竟要做什么?行军中途那四皇子将我错认为殿下派来的暗卫,话里话外都在刺探。”
“此人心机深沉,切不能深交。甚怕一朝被蛇咬。”
那人理了理玄色银边箭袖,背手在后,站起身,冷冷道:“殿下的心思,我劝你莫要多问,好好完成你的事。”
言罢,一道穿堂风而过,眨眼一瞬,那人已消失在原地来无踪影。
一枚竹叶在空中悠悠打着旋儿,轻轻落入那人茶杯中。
黎宁不是在担心萧凌,而是怕宋沐远怀疑她身份反而会对她不利,但不知怎么的,听完那人的话,胸腔里那颗心久久不能安稳下来,她回头望望夜幕中散发幽寒之气的圆月。
希望是她多想了。
黎宁走到榻边,拍了拍柔软的被衾,转眼将这些思虑抛出脑后。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在内府他们下等暗卫睡的床都是硬邦邦的,偏生了刚恢复记忆的黎宁怎么都睡不着,今夜换了将军府的榻,她可得好好睡上一觉,以解奔波之疲。
可惜夜里黎宁睡得也不安生。
她眼皮沉沉闭着,身子就像变成一块浸湿的被子,笨重又动弹不得。
她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胸口还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黎宁又做了一个梦。她本人也知道是,但却怎么都醒不来。
梦里岁暮天寒,远处青山素裹,红墙瓦黛均被铺上一层层厚实的雪被。
鹅毛大雪在天地间纷纷扬扬,朦胧恍惚。
黎宁看见一人立在偌大的宅院湖中桥上,执起一把墨色翠竹油纸伞。
不知为何,在大雪飞扬中,黎宁却能将那人看得真真切切。
伞下之人外披一袭鸦青色莲纹大氅,内搭着月光白锦衣厚袍,内里的交领是色彩夺目的艳红色,上面用金丝绣着烟纹。
同时,墨泼似的长发着以青玉簪挽起,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落在脸颊两侧的耳际边。黎宁走过去细看这人眉目,见人眉眼如远山,气质清谈,面若冰霜,睫羽凝着霜寒之意,不细看倒是会认为此人是白睫。
可惜此人下半张脸埋没在银白的面具之下,看其样式,黎宁深知是内府暗卫视之如命的图狼面具。
莫非,此人是内府中人?!
黎宁大为震撼,欲要再看清,那人却突然朝她的方向转过身来,清列之声隔着面具听之稍加浑厚。
悠悠远远如同隔着另一个时空传来的远古钟声。
那人道:“……不是凑巧,等你很久了……”
待人转身的功夫,黎宁眼睛又被一道白光闪了下,是一柄归鞘的长剑,那剑鞘也如此人冷若冰霜,光瞧一眼就透着股寒冷气息。
上面刻着苍劲有力的四字——
“晴光照雪”
忽然,空间扭曲,黎宁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静悄悄的,有淙淙溪流而过的响声。
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尖叫声。
“不好了,走水了!!”
“快接点水!”
“哪走火了?”有人问。
另一人道:“崇明宫啊,九皇子殿内走水了!!”
一人嬉笑:“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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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听说那个小杂碎差点被贵妃娘娘烧死呢……”
一人叹哀:“怎么说他也是贵妃娘娘亲子,怎么的……虎毒不食子!”
先前那人道:“小杂碎先天灾星,送去天光寺都镇压不下浑身的邪狞之气,噫!提起他都晦气!晦气!”
一道熟悉之声闯入,“住口!谁给你们的胆子私下轻慢殿下?!”
那人语气惊变,“统领大人怎么会在此?”
熟悉之声未回,转而问:“九殿下在哪?”
有人凄凄:“大人,殿下!殿下!殿下还在里头没出来!”
“什么!”
随着这句“什么”一声,眼前的黑暗像是被一刀划破,渐渐露出通天的火光。
黎宁眼睛一刺,来不及睁眼,只听见耳边木梁塌陷断裂的声音,还有霹雳吧啦的火星子。
一股热浪袭来。
也不知是忽然开口,“统领大人将九皇子带出来了!”
黎宁撤下挡在眼前的手,看见一位骨瘦嶙峋面容黑污的少年。他躺在怀里早已经昏迷不醒。
“当啷”一声格外响亮。
黎宁闻声瞧着,是一面银白的图狼面具掉落在地上,面具熏得灰黑,折射出一段通红的火光,看不见初时的光辉。
她咽了咽唾沫,目光坚定地一寸寸自图狼面具挪开,从少年脸庞上方飘荡的发丝往上移动。
黎宁虎躯一震,睁得如铜铃般大的瞳孔中,那人的脸缓缓抬上来。
长眉紧锁,清绝的眼中暗含泪光。
那人是……
那人是!
是——
是黎宁自己。
是那张雪奴的脸。
黎宁喉口蓦地哽住。
是了,除了她还会有谁?
黎宁踉跄后退两步。
在她记忆里,她从来都没来过大夏皇宫。
从来没有过银白色的图狼面具。
从来没有在火海中救过少年九皇子萧凌。
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御前统领。
在她的记忆里,她是被萧凌从雪地里头捡回来的奴隶。
是内府最下等低劣的暗卫。
是萧凌随意欺负的软包子,称心如意的时候招招手就过来,厌烦了就丢在一边的雪奴。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风光无限的大人。
黎宁思绪混乱,她痛苦地捂住头。那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
混乱的思虑加重了脑颅内传来的顿顿阵痛,似要就此熔断她的神经。
为什么这些她都没有印象!
为什么,她竟会觉得如此熟悉!
仿佛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的那般。
倏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卷来,黎宁防不胜防。
等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怀里正是抱着少年萧凌。
少年萧凌的眉眼不如年长时候那般昳丽,眉宇间藏着稚气但也能窥见三分媚意。
眼形如似柳叶,安详地静闭着。
看着这一幕,黎宁心口一股钻心揪疼遍布袭来,她再不能自持,眼角缓缓流出两行清泪。
竟脱口而出:“对不起,来世当牛做马,再解负心之仇,还你救命之恩……”
话未说完,黎宁脑袋一晕,重重跌下去。
那股混身吸满水的脱力沉重感再次漫上心头。
13.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3
黎宁夜半子时醒来,心中那股余悸尚未消退。
贴身穿的里衣都被汗浸透了,活脱脱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胸脯起伏不定,气息极其不稳定,伸手摸了一把脸颊,也不知是汗还是什么的,冰凉凉的,从眼角滑下去。
黎宁下榻跑过去敞开窗户,挨着墙边倒了杯水。
直至后半夜,她才安然入睡。
……
半月后。
皇都出了件大事。
传得沸沸扬扬,黎宁执笔的手不由一停。
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大团墨花,再这样下去,纸就得捅破了。
旁边的黄大夫好心提醒:“纸!纸!”
黎宁抽回神,手忙脚乱地将笔搁在砚台,起身换了张纸,细细地把方才写上去的药材再度誊抄上去。
药阁雕花木门口大排场龙,让黎宁听入迷的话是倚靠门边的两位白眉白须的老者所说。
他们刻意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去半点,模样狗狗祟祟。
黎宁是内府培养出来的暗卫,耳力非比寻常,她手上功夫差,但不代表其他地方也差人一等。
“我今儿个跟儿孙去西市那边买了些小孩玩意,听说那位被送去了临福寺……”老者说得讳莫如深,凑到旁人耳根边。
旁人偏头有疑,问:“那位?”
他捋了捋白花的胡子,不经意再问:“你是说……太子?”
老者哪知道他竟然敢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急得抖了抖身子,那双贼溜的眼睛在眼眶打转,看无人注意他二人才放心接话。
“你怎可直呼?被有心人知道告上官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旁人一声嗤笑,“他不受当今圣上宠爱不是耀州尽知?人人都私下说过,不怕不怕。”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何事?”
“他心思歹毒居然下了巫蛊之术给刚出生的小十殿下。”
“十殿下?那不是令妃娘娘的……噫!这人忒坏!不怕遭天谴呐,那令妃可还是与他有养育之恩,手段如此阴邪。”
“可不是么,他生母本就有着一颗歹心,生得出来的……”
“——唉那位老翁,到你了!”药阁黄大夫仰头懒懒喊了声,老者即刻抚了抚衣袍,大跨步入门。
黄大夫闭眼摸着他脉搏,扭头对黎宁说了一长串药材。
黎宁来耀州皇都半月有余,平日待在将军府中无所事事,她就出来找个活干干,当然也方便在沈家面前打个遮掩,以示她真的在外头寻亲。
只不过寻亲无果罢了。
寅时已过。
皇都湛蓝的天顷刻乌云密布,不消几时,豆大般的雨点一颗颗滴落在药阁的石阶上,印上濡湿的斑点。
黎宁撑伞告别黄大夫,缓缓步入重重雨幕。
将军府离药阁不过几步,她没走上片刻即见到了将军府微敞的朱红大门。
黎宁留意着门,觉得有些许奇怪之处。以往仆从阿德常会守门,怎么今天没见着他,而且门开着,莫非又客上府。
她进府收伞,沿着庭中小廊走去。
布置典雅的正厅屋外,隔着夏日长得正盛的芭蕉叶的掩映之下,视线越过淅淅沥沥的雨帘。
黎宁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同往日的气质儒雅风光无两,此人身形佝偻,神态慌张。
轰隆巨响在耳边炸开,茫茫天空劈下一道惊雷,眼前白光炸是一闪,黎宁看那人甚是吓得不清,本来尚勉强扶着墙面而立,眼下差点畏缩成一团。
原来,他怕打雷?
黎宁也是存了一分劣性的心思,只待人吓了好一会才走到近旁,顺便故意用着惊诧的语气去问:“公子……嗷,也该称呼一句四殿下。”
她装作一副欲靠近又恐冲撞冒犯的样子,小心翼翼去窥宋沐远此刻的状态。
宋沐远袍冠凌乱,神色仓皇,举止局促,像是怕被人瞧去他这狼狈模样,急促地扶墙站起,又赶忙理了理衣袍,扶正玉冠。
做足准备,他才勉强侧出半边脸,牵起微笑,“黎姑娘?”
语气温温和和但气息虚浮,难以掩盖心慌。
黎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清润的眼一弯,“殿下可需要帮忙?”
这话一说,宋沐远本来苍白的脸血色全无,惨白的薄唇略微一嚅动,脸上强行露出一丝笑容,“劳烦姑娘了。”
他说完,另外半张脸倒是毫无意外地暴露在视野中。
黎宁不出所料瞧见了,只是她眉梢挑了挑。
这是她感到惊讶时常常会做的动作。
宋沐远白皙如玉的另外半张脸狠狠烙下一个五指清晰、力道毒重的巴掌印,看样子下手的人是费了狠心思,把他那半张脸都打得红肿了。
难怪他不让别人瞧。
黎宁心底一哂笑,冷淡的眸子眼尾下压,怜惜怨道:“四殿下怎么不叫府中……”
宋沐远释然一笑,“我来寻柏之,未曾想柏之去西市那儿配大将军置办东西去了,我看将军府的下人走了大半,便叫他们不必顾及我,安心做自己的事。”
“……不想,又突然下雨……叫黎姑娘见笑了。”
黎宁不觉有什么,眼眸深如潭水,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幕,半晌突然问:
“殿下怕听雷声?”
宋沐远一贯温柔的笑颜一顿,眸光晦暗不明只是瞬间他又将这种情绪压下去,不急不慢继续笑着:“自小就怕。”
他只说了怕便没了下文。
黎宁百无聊赖地点点头,她是不觉得小小雷声有什么好害怕的,但见宋沐远仍旧扶着,模样就像楚楚可怜、任人宰割的羔羊,想了想还是先稳住他。
不待他反应,黎宁毫不顾忌地隔着料子上乘的袍袖拽着他的腕,迈开步子朝正厅方向走。
雷声早已经停了许久,余下的,耳边只听见细雨打湿芭蕉叶的声音。
宋沐远跟在黎宁后头,忽然觉得连空气都像是变得湿重黏腻,吸进胸腔里总会堵上一阵。
他所有的狼狈窘迫都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他缓缓正视黎宁,见对方眼里没有嘲弄与鄙夷,大大方方的务必坦诚地回看他。
“雷声啊,没什么好怕的。殿下若是怕,我就守着您,再不济,您拉着我的袖子?”
黎宁后半句刻意拉长尾音,甚至还轻笑了下。
宋沐远自然不敢,抬袖遮了遮红肿的半张脸。
将他带入正厅,黎宁又叫人带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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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
黎宁拿着冰袋,站在他面前未动,心里还在琢磨着该是她动手伺候,还是宋沐远自己敷冰。
宋沐远倒是自然而然地对她说:“我自己来吧。”
黎宁依言所做,看宋沐远笨拙地把冰袋贴在脸边,没说什么。
二人带上约是一盏茶时间,沈停山回了府中,身后跟着乌泱泱身强力壮的小厮,每个人怀里抱着锦盒。
“殿下?!”沈停山拱手行礼,目光从黎宁身上挪开。
“柏之,不必多礼。”宋沐远淡淡笑道,放下手中的冰袋搁在檀木桌上。
沈停山见他发红的侧脸不由诧然,“这……是怎么了?”
宋沐远未表言语,默不作声地盯着沈停山随后目光淡淡扫过身旁的下人。
沈停山心下了然,开口撤退了下人。
黎宁也懂他心思,称有事告了辞。
眼下屋内只有他二人,宋沐远方吐出一口浊气,苦笑。
沈停山灵光一闪,“莫非是太傅?”
宋沐远闭眼不答。那巴掌印在他脸上分外显眼,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沈停山性子直爽,哪里能容忍好友受委屈,他心里一向不服规矩,当然也不懂皇家的规矩。
气得暗骂一声老匹夫,又问:“你干甚招他了?莫非又是些课业之由?”
宋沐远摇头,“你可知二哥之事?”
说到太子殿下,沈停山明白过来豁了一声,扬起不屑一笑,“你又去太子殿下那边?难怪老匹夫发怒。”
宋沐远淡淡:“不过送些东西去太子殿,二哥往后在寺中日子肯定清苦。”
沈停山:“你倒好心,可老匹夫小肚鸡肠不见得能领情。”
宋沐远:“无事,二哥收了便好。”
沈停山想到什么,又问:“话说,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宋沐远眼稍不经意扫视将军府内堂,虽比不上皇宫布设得金碧辉煌,但也古朴雅至。
“你难道不想将这将军府再好生修葺一番?”
沈停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回:“府里头……挺好的,我住着舒服。”
宋沐远垂下长长眼睫,再抬起时,那双狐狸眼暗满诡光,他一字一句直直盯着沈停山的眼睛,“如今东宫失守,太子丢了父皇的宠信,你猜猜二哥的太子之位能保住么?”
沈停山耳边犹如惊雷劈下,他不免震悚地望着友人,这位贤良仁厚的知交撕开了一张面皮,裸露出来的,是他觉得完全陌生恐惧的样子。
喉结滚动,沈停山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
本应回碎竹轩休息的黎宁半道换了条路。
她摸熟了府中路线,一路警惕地瞥着四周。
穿过碎石子小径,跨入碧落苑。
“黎姑娘?”在房中擦拭的小翠抬头看见黎宁很是愕然,忙接道,“世子今日不在书房。”
沈停山当然不在,这事她清楚无比。
她来着,可不是为了找沈停山来的。
黎宁眼神一暗,笑道:“小翠,我想起昨夜我那屋还有些灰尘,你帮我那也擦擦。”
小翠懵懵懂懂点头,刚巧书房打扫得差不多了,她端着盆退了出去。
14. 孤冷影卫×玉面皇子14
黎宁扫过上案桌上的书卷,一本一本毫无章法地翻起来,翻完还注意归复原样,以免沈停山注意到。
片刻无果后,她又去摸书架上的玉瓶玩物,查看着是否有什么机关。
奈何依旧无果,她心下开始思量,沈停山会将东西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谁料,当她目光落在正门口时,正好不偏不倚地跟沈停山那双如鹰隼骇人的眼眸对上。
黎宁心口狠狠一紧。
指间不自觉捻起裙摆柔软的料子。
“你在做什么?”
落在她耳边的是一句发怒的逼问,沈停山身形高大,站在门口挡住了照进来的大半光亮。
屋外云消雨霁,日光透过云层洒落一地金色,那金黄黄的光落在书房锃亮的木板,晃了黎宁的眼睛。
叫她难辨沈停山神色。
黎宁暗中压下瞬间的惊慌,正色道:“本来想送个东西偷偷放在儿的,但看到略微有些杂乱,忍不住上手整理一番。”
沈停山的眼睛顿时亮了,嘴角翘了翘,走过来问:“东西什么东西,让我好好瞧瞧。”
黎宁紧咬牙冠,手指收紧,她没有特意准备,何来东西?
黎宁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生得好看,沈停山又痴慕她,蛊一蛊他让他放下戒心,再随口混弄,兴许有用。
“不给你看了,既然被你发现了就没有惊喜感,不妨等你生辰了再送你。”
沈停山眼神暗淡,嘴边却回:“那好。”
他指间轻轻颤抖,用指腹认真小心地描摹玉佩上的纹路,然后又见他挪动书案上的砚台。
耳边一声响动,黎宁朝声源探过去,看见她方才检查过的书架处多挪出一个暗格。
想来沈停山不打算让黎宁避嫌,甚至都没把她支出去。
她看见他把那枚玉佩放进暗格里,坐回原处将砚台回归本样。
黎宁本以为此事了解,还想离开书房,耳边又听到沈停山呼唤她。
“明日你有空吗?”沈停山声音不稳,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有些不敢去看黎宁的,左右话已经说出口,便硬着头皮撇下面子,目光如炬地注视她。
“明日?”
“明日是耀州的花灯节,全耀州的百姓都要沐浴焚香,还会去祈福赏灯。我知晓你素来喜静,可能也不太欢喜这些地方,但是……你说生在耀州边境,我还是想带你去看看皇都的风光。”
能多一日靠近沈停山,就多一分知道布防图的机会。
黎宁乐意之至。
……
申时三刻,天色近昏。
黎宁与沈停山出来的晚。
一路上沈停山便拉着她要去某个地方,看他两眼放光,唇边时常念叨“快,不然来不及了”,黎宁以为他会带着自己去看灯会。
没想到他却拉着她来了安康庙,听说这里供奉着耀州最崇敬的土地神。
二人临到庙院,院中的木槿开得正艳丽,大簇大簇挂在枝条上。
因时辰太晚,院中人寥寥无几。黎宁看见院中立着一位身穿对襟长衣,宽袖上绣着繁复的莲纹的老者。
他肌肤褶皱的脖部挂着玉饰,胸前的有个类似多只靛蓝色蝴蝶交叠的服饰。
老者两指并拢,点在身前膝立着的妇人眉心,再下至鼻尖。他拿起玉饰抵在唇边,冥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妇人感激地磕了两个头,直网庙院正中间的双鱼戏水池边走,从那鱼嘴边接来一碗水饮尽。
“那是我们这边的赐福仪式。”沈停山笑
“好景不长,这后来天界雨神被贬下凡,人间十年大旱,荒山枯草,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魇气大为盛行,机缘巧合之下竟是通了灵性!”茶舍说书先生捏着扇子,须长的白眉中露出一双精锐苍老的眸子,绘声绘色地对着底下听书人道。
恰好他们也极为捧场。
——场下一片唏嘘声。
“后来呢,魇气肆虐是不是得危及百姓!”一位白衫少年听得津津有味。
说书先生眯眼笑了笑,“唰!”一声满意地展开折扇。
“小兄弟说得好,”他嘴边练练夸赞,不忘接着道,“魇气虽有灵性但确终无肉身,想作恶得找寻合适的容器。它们寻觅百年,芸芸众生中找到了魔族。”
“那魔族岂非成了魇的傀儡?届时仙魔大战,又是一场浩劫?!”听得入迷的素衣少女惊呼,娇俏稚嫩的脸绽着不安。
“姑娘所言甚是,安定之后又起战乱,苦的只能是普通百姓。”说书先生仿佛也置身于灾难中,缓缓吐出口浊气,思忧思虑。随后,他唇角一勾,浊白的眼眸顿闪过清明。
“所幸虚沧天神受玉帝之命,下界镇压魇,联合当时的仙道魁首慧智真人与魔尊赤弥创造出绝世法宝——倾世玉,以其三人之力催动吸收万恶之念镇压在虚天关。”
“啊……”底下听书人各个面面相觑,疑叹之声响彻茶舍。
“那黎宁真真是个女魔头,专来祸害人!”
“对对……”
直至有人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装模做样地捋了捋白须,摇头晃脑似乎对此颇为满意,“唰啦”一声响,折扇又展,上面大写几字: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切——”听说人们一脸不满,纷纷言弃。
“哎哎,”见状,说书先生赶忙找补,拿出一本春花密闱书,轻轻道,“在下这里还有照月宫女魔头与那濯尘君风流韵事……”
听到濯尘君名号,众人像是如同瞧见稀世珍宝,蜂拥而上。
恰逢此刻,茶舍门口笼来一片阴影。
来了三人,面上年纪看着不大,正值风华,他们齐齐穿备整洁,深蓝衣裾下摆绣着鎏金云纹,腰间佩剑,神采奕奕地跨入舍内。
场面一度混乱,倒没人注意他们一行三人。
至素衣少女面前停下,为首弟子桃花眼微眯,恭恭敬敬柔声道:“姜姑娘,仙君有请一叙。”
话刚出口便如三四月春风微拂,丝丝缕缕的暖意沁进少女怀春的心脾。
姜妍眉眼一弯,粉嫩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秋水般的眸子清波流转,衬得整个人明媚出尘。
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
“抬头。”
言简意赅的二字,黎宁却不由听着心间一颤,她微微蹙眉,紧咬牙关,心下还没想出对策。
余光中见雪白衣摆行至跟前,顿感下巴一凉。
黎宁垂眼轻瞥,悬在颈处的不是别的,正时五百
场面僵持不下,行礼的弟子不由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良久之后,徐千鹤转过身,语调平淡如同幽远时空传来的古钟:“闹事弟子一同去刑天院领罚。”
*
夜幕沉沉,天空被一块深黑的幕布笼盖,远处可见微闪的星子。
廊下声声蝉鸣,时有薄凉如水的晚风穿堂过,璇玑殿内轻纱白幔徐徐拂开。
正巧,为天上皎洁银月铺开一条道,月光便接此一路洒下,红烛闪烁,月下孤影恍惚明灭。
端坐之人一身白衣席地而坐,墨泼的长发由白玉簪子挽着,顺着背脊披下。莹润的月光柔和了他精致雕琢的五官轮廓,但周身凌冽清冷之气却未衰减,反而愈加强烈,难敢让人亵渎。
翩翩君子,立于高堂。
这叫什么来着……
姜妍歪头出神,搜肠刮肚半天也想不出,她索性放弃时,脑子倏然灵光一闪。
对,叫氛围感!
姜妍盯着镂空雕刻的玉质云屏泄出的清俊身影,如实想到。
一同归来的弟子将她带到璇玑殿,后撤一步,抱拳道:“濯尘君,姜姑娘已带到。”
"嗯,下去吧。"清冽微沉的声音自屏风内传来。
“是。”
随后,璇玑殿大门紧闭,烛火扑朔。
半晌,挡在面前的云屏蓦地消失在瞳孔里,碎成荧光点点的灵尘,散在空中然后熄灭。
姜妍便在这美轮美奂的星子中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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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鹤,她压下眼中恋慕之色,开口问:
“仙君找我何事?”
寥寥烛光映在徐千鹤脸侧,衬得他五官挺拔俊立,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敛下,藏着一双漆黑深沉的眸,仿若融融夜色也在其中。
烛影摇曳,晃乱了姜妍的思维,她一时无法看清徐千鹤的情绪。
葱葱玉手一停,毛笔便在干净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团墨黑。
徐千鹤目光顿在纸上,察觉今日或有些疲乏,暂且将其搁置一旁。
“百年来受姜姑娘所惠,徐某魇瘴已有好转。”
姜妍似乎对他的溢美之词颇为受用,羞赧地摸了摸鼻尖,客气道:“仙君言重。”
话落,她见徐千鹤没有下文,便大着胆子,直言再问,话到嘴边却又被开口的徐千鹤打断。
“她醒了。”
话音一落,不知何处吹来的阴冷之分朝她脸上一抚,飘扬飞舞的帷幔像是游荡在人间的索命妖鬼,幽幽晃荡在身侧。
长烛登时一灭,璇玑殿陷入片刻黑暗。
再眨眼,殿内明亮如月。
姜妍将信将疑,嗓音发虚,断断续续道:“什么,你是说那具肉身?”
“醒了。”
一记重锤砸下,姜妍思绪万千,浑身无故泛起鸡皮疙瘩。
她叫姜妍,是一名下班后回家过生日的社畜。
正当她满心欢喜许愿时,一睁眼便来到这里。
穿来那日火光冲天,云层蔓延的绯色烧红了整片天。
也是在那天,姜妍无意间得到一本平平无奇的书。
——《霸道魔头俏仙君》
仔细查阅后发现自己竟然穿到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身上,还是在一场人妖浩劫中直接嗝儿屁的虾兵小将。
尸首都没人收。
那不行啊,姜妍想,于是她千方百计找到原书那位一剑可劈山河日月的龙傲天大男主——徐千鹤,龟缩于他的羽翼之下。
可当她寻到门路,接近男主时却发现原书中的女主魔头黎宁竟在不久前自焚而死。
得知消息后,姜妍神色慌乱。
这不应该,她又一次去翻阅那本泛旧的书。
不应该啊,念头在脑海里反复萦绕,兜兜转转无法寻到一丝契机。
霎时,天降惊雷,照亮了她隐没在黑暗中发白的脸色。
电光石火间,瞬闪的转机被她捕捉。
姜妍瞪大杏眼,在昏暗的古铜镜里看到了神色迥异的某个人。
——那是映着野心和癫狂的自己。
她明白了一件事:黎宁已死,她姜妍便是获得正道气运之女。
进展并不如意料那般顺利,徐千鹤没有如她所愿爱上自己。
但是这没关系,姜妍想,她会一点一点的取代黎宁,直到占据男人的心。
所以她竭尽所能帮助徐千鹤用肉灵芝重塑一具躯壳,取来镇家之宝结魂灯,看可怜的他去劫渡那稀薄如纸的魂魄。
只是这个变数变得太多,整整五百年。
徐千鹤还是没有爱上她。
姜妍想不出错在哪一步。
*
“可否确定渡来的是她?”殿下的少女手紧贴胸前,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肤色,姣好的面容平添忧虑。
徐千鹤一扫而过,回想今日所遇,淡淡定下四字:
“七成把握。”
七成……姜妍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还未等回味过来,只听见徐千鹤又道:
“肉身开智。姜姑娘,徐某当兑现昔日承诺,不知姑娘索要何物,徐某当尽其所能。”
姜妍暗中狠掐大腿肉,清澈的眸子涌出泪花,楚楚可怜道:“濯尘君,小女子只愿常伴君……”
“姜姑娘还是先去吧。”
爱慕之词未说出口,姜妍眸光一晦,压低抽泣声:“是。”
说完抬头,她神情一变,眼底藏起风云诡谲的远处天色。
她倒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不是原书女主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