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晓看着水里的文菁，又看一眼她身后的海踟蹰不前。
他不敢下去，但又因为船上所有人都下去了，一个人待在船上太古怪，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弱点，同时也害怕文菁会出什么事，内心天人交战一番，最后还是穿上脚蹼也跟着下去了。
文菁看见太阳透进海水中，变成了月亮的模样。海水有着青金石的颜色，叫人移不开眼。
闻晓并不是跳进水里的，更不像周见鹤那样，熟练地用双臂破水而入再浮起来，他像要进浴缸时似的。下定了决心，抬起一只脚，迈进去。
但浴缸是有底的，海是难以触底的。
重心不稳，他半个身子都栽倒，脚像冰鞋在冰面上铲了一下，闻晓石头一样掉进了海里，根本没浮起来。
除了路淮亭，季榆和周见鹤都已经追礁鲨游远了。路淮亭在等文菁，文菁在等闻晓，船长带着追鲨的人远游，特马胡因为知道文菁不会游泳的事，所以还在附近徘徊。
结果没想到，不会水的另有其人。
再也顾不上人设，文菁猛吸一口空气，憋气没入水下，睁开眼，赶紧去追坠下水的那个人。
显然，原主的身体很脆弱，并且这具身体也怕水。
文菁的身体一进入水中，就开始颤抖。
不行。
她的手搭上闻晓，接触，滑落，根本抓不住。
如果闻晓死了，也许这个世界就再也无法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她也会死……
文菁不想死，更不想自杀，她还有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呢，怎么可以轻易就死去。只是这具身体需要氧气，肺快要爆炸，一时间，很多记忆涌进脑海里……是闻菁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被解开了。
闻晓带着闻菁在街上跑，很累，肺像现在一样的感受，被挤压，快要爆炸，但两人都没有停下。闻菁很开心，兴奋，像是不停给树浇树后终于品味到了那期盼已久的果实。
闻菁捏着蜡烛，给闻晓吹，闻晓正在许愿，夜那么黑，风中摇曳的烛火根本承受不住那样浓厚的夜。
……文菁使劲在水中眨眼，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该死的记忆碎片，快滚开！
“系统！系统！”
她点开面板，醒目的数值出现在那里：
「星值：25」
为什么会有这个？她记得自己似乎没怎么做任务，但现在也来不及去想这些了。
【系统：用户，15星值可以让你在水下保持呼吸，保持呼吸又拥有救人能力，则需要花费50星值……】
系统叽里咕噜解释一堆，总之就是没钱，不能赊账。
文菁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花出去了15星值，身体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我决不允许你死！这么想着，她一把抓住闻晓的手臂，靠近，再环抱住他的腰，t恤随着水流上涌，文菁抱住他就是直接抱住他的身体。
“你哥没事吧？要不我来？”
闻晓随着这声音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闻菁的眼睛。
“你醒了。”他视线里那双浅棕色眼睛逐渐后退，视线里的背景是蓝天，身形远走，伸手拉住。
文菁被迫转身，“怎么了？”
闻晓：“对不起。”
她要他的道歉做什么？感谢的话不说就算了，对她道不属于她的歉是什么意思？文菁有些烦，却又不能直说，一股火憋在心口不上不下。
如果自己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不到就算了，可她想要的明明很简单。她就是想要他在睁眼后看见自己，感激，心动。就算没有后面那个好歹也得有前面那个吧，总之就不是要他说这样的话！
“你好好休息吧。”
她拍拍路淮亭，不再去看闻晓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两人下水追鲨去了。
文菁离开后，闻晓半坐起来。特马胡没有下水，还守在船上，见他已醒，松了口气，走过来问他怎样，要不要去医院。
闻晓摇摇头，说不用，又问刚才是谁救了他？那个男孩还是女孩？
特马胡说他们一起救你上来的，不过女孩先去救的你。说完这些，他还说，那女孩是你什么人，她很担心你，见你不醒，她急得脸都白了。
闻晓点点头，解释说那是她妹妹。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觉得闻菁忽然陌生了许多。
她什么时候会水的？还到了能救自己的地步？
*
后来的行程，闻晓都没有再下水。
周见鹤听闻了闻晓下水后没浮起来的事，好一番嘲笑他。
夜幕降临。大家回房休息，文菁又和季榆去做spa放松，做完后，季榆说要在外面吹会儿风，没有进屋。文菁独自经过客厅时，发现不远处有微弱的灯光，她七拐八拐，灯光亮起的地方是一间私家酒吧。
闻晓背对着她，坐在吧台前，一只脚踩在椅腿间的横枨上，一只脚落在地上。
文菁走过去。
闻晓没有回头，却有所感知，在她快靠近时，就开口问她要喝什么。
文菁很自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却没切换语言，不是对吧台后的调酒师说的，“草莓奶昔吧。”
像是意识到吧台后的人是调酒师，她又接了句，“有吗？”
明明文菁自己也会英语，但她却还是用中文对闻晓说。
调酒师疑惑地看着她，这时，她身侧响起了闻晓的声音：“StrawberryMilkshake。”
文菁的记忆力很好，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英文，却感觉很久远的时候，她听见过。这应该是在这具身体的感受吧，而不是她的。
闻晓的发音是英式的，文菁记得他会西语，不过他说英语时，双r音节的单词没有丝毫大舌音痕迹。他的声音很好听，轻重缓急也恰到好处，气音短促，带着丝丝勾人的味道，可以想象，r的音节发出前，舌头在他口腔内卷曲的模样。可以说，除了脸，文菁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声音。
不知道这位调酒师是不是闻晓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只知道他不仅仅只会调酒。没过多久，他就真给文菁做出一杯草莓奶昔，并且味道很不错。
文菁用吸管搅和着杯子里的红白相间奶昔，旁侧的闻晓没有再说话。见调酒师走到远处的水池那去了，她鬼使神差开口：“哥哥，你愿意和我走吗？”
闻晓摇杯子里冰球的手一顿，却还是没有侧过脸来看她，“去哪里？”
“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为什么？”
“之前你不是不想让我结婚吗？但是爷爷想。你也不想和季榆结婚，对吗？”
闻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顿了顿，转身凑近文菁，“妹妹是在向我提出私奔的邀请吗？”
文菁也侧过脸，与他对视。明明距离如此之近，明明那对眼珠清澈，文菁却不能透过他的双眼看清自己此刻的神情。
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很久，两人都静默着没有开口，直到他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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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一声感慨，“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这才打破了这样僵持的场面。
原主到底应该记得什么？
“是。”文菁没有丝毫停顿，“你不想走吗？”
身份位置被调换。
“他们那么对你。”她又说。
“如果到了没有认识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该靠什么生活呢？妹妹知不知道，我们都只能活到五十几岁了。”
为什么？
文菁却没有问出口，转过头，喝了一口奶昔，最后学着他的语式摹了句：“你知不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她想起了白天在船上的场景，只觉得心里的那口气噎住了血管内流动的血液。
没有哥哥，没有亲昵的称谓，只有向前的决心。
“我知道。”
话音刚落，文菁猛然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闻晓却只是拿起吧台上的酒杯又喝了一口。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那原主对他那样的情感都是被默许的吗？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文菁激动地直接踩着横枨站了起来。
闻晓却毫无情绪波动，甚至没有丝毫慌乱，他也没有反问她的意思，对此只是淡淡道，“妹妹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
妹妹，呵。
她可是从舍友那知道的，闻晓一个书里的人怎么知道的呢？
“闻晓，我们不是兄妹。我刚才告诉你了！”
“是。”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用户出现ooc行为！】
文菁对系统的警告恍若未闻，从横枨上下来，一脚踹开自己刚坐过的高脚椅，铁腿的椅子和瓷砖摩擦，发出“呲啦——”一声响，刺耳地回荡在屋子里。
她凑近了闻晓，“砰”的一巴掌把他手里的玻璃杯子拍回吧台上。动作强硬，声音却是颤抖，表情更为楚楚可怜，“那你喜欢我吗？”
闻晓转过脸，看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文菁看他表情，心中了然，拍杯子的手火辣辣的，身体里却是有地方比手更痛。就算如此，她还是自欺欺人又问了一遍，“闻晓，你喜欢我吗？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闻晓想要转回身去，文菁又把他掰回来，强迫他看着她。身体被禁锢住，他只好垂下眼去。
文菁注视着他发出一声嗤笑，继而拿起侧边吧台内的一瓶香槟，快速摇晃，直至瓶身“砰！”的一响，香槟溢了出来，一如她心。
颤抖地将其倒进一个空杯，香槟泡沫终于逐渐融化，露出澄澈的液身。
【系统：ooc警告！触发电击惩罚十次。】
“我说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文菁感觉自己疯了，见到他垂下的眼睫，就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抛弃了自己的理智。明明系统在自己的脑子里尖叫，明明她也知道现在绝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但她见到这样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要确认、逼问，哪怕得到的是谎言，她在此刻也会让自己相信。
满溢的爱，我倒一杯给你。
杯子被推到闻晓眼前。
可是他连谎言都没说，连她倒的酒也不肯喝。
文菁只好捏着他的手，迫使他的手掌贴住了自己递过去的杯子。
“听见了。”随着喉咙的响动，两人在街上狂奔的场景此时也出现在了闻晓的眼前，他看了文菁一眼，最后终是在对方的注视下，拿起那杯香槟，妥协地将其一饮而尽。
文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