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闻晓的笑容带给她的不再是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她觉得寒冷，但这也不能说是笑容带给她的，闻晓的笑容依旧温暖、如沐春风，是她自己让自己变得寒冷，在夏天的尾巴里。
她想要逃跑。
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自己也无法预测。
也许自己的灵魂将不再属于自己，不再完整。自己想要为他人献上自己的部分灵魂。
不，我不要。
一定是被这副身体的情感影响了。
路淮亭拉着她的胳膊，分开人流，来到舞台上。
站在身边的路淮亭拿着话筒说了什么，她全然不知，闻晓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为什么路淮亭要邀请闻菁上台？还要邀请闻晓？闻晓没有在台上发言。闻菁埋怨地想，他为什么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为什么不快点下去，快到香槟塔后面去，到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去。
路淮亭是即兴发挥，却贴心地给她准备了要说的话。
念主持人递过来的稿子时，闻菁两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看着稿子上的字，越看越不认识，即使生活在国外也从来没有出现这样时刻，眼前的汉字一个个笔画脱离字的框架，短短几句话卡壳好多次。
随后，两瓶香槟同时“砰”的一声响开启。
闻晓从她手里拿走香槟，站上室内三角梯，和路淮亭同时浇灌了两座香槟塔。后来就是侍者不停递来开好的香槟，每座香槟塔都被他两浇灌。
还未饮酒，人已醉倒。
闻晓的定制西装上沾了她开香槟是喷出的一部分液体，还好秘书早有预料似地，在车上备了一套相同的定制西装。闻晓去楼上换衣服，闻菁也跟着上去，在屋子门口站着，她一直神游天外。
“怎么了？不开心吗？”闻晓出来时问她。
闻菁也管不上什么任务，什么人设，什么进度。她想让自己正常一点，恢复成自己应有的模样。她低下头，觉得说出来的话不是自己说的，是她站在远处看着闻菁的身体站在闻晓前说的。
“对啊。非常不开心，非常非常。”一句话飘在空中，到底是谁说的？
谁的情绪这么强烈？谁的感情身体关不住？
反正不是我。
闻晓笑了一下，比她脸还大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灵魂好像真的被分割开，是谁在阻止她的前进？是谁在引导她走向反派毁灭的结局？这个人，这个男人，是毒药啊！
没人告诉你吗？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任何爱上他却无法得到他的女人都会迎来毁灭的结局。
你不是面对任何危机都能够冷静吗？这样的你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戴上镣铐？
她绝不会爱上任何人。
两条泪从滑过脸颊。
我不要走到结局里去。
男人的大手擦掉她脸上的泪，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笑意，“看来是真的很不开心啊，那我们回家吧。”
家？我的家在哪里？
不，我从来没有家，我的妈妈在太平洋另一端，我的爸爸抛弃了我和妈妈。
好孤单，但是我从来都习惯了我一个人。
闻菁的家又在哪里？我是小偷。
偷走了别人的人生，还一直在偷别人的幸福。
我想回去了，只有课题和写不完的程序才让我感觉完整。
“在湖星书院，我们的家。”
破罐子越摔越碎，碎无可碎，闻晓在回答什么？原来是她无意识地把自己心里的问题说出来了。
“你不想回去吗？”闻晓摸了摸她的脸，像摸一件易碎的名瓷般小心翼翼。
“好。”谁替她回答了？不敢去看，不敢坐电梯，飞快地跑下楼。像鬼在后面追一样。
路上遇到路淮亭。
“闻菁？你刚去哪了？我找你好久了。”他的声音在耳边飞驰而过，“诶？你要去哪……”
找到来时坐的那辆车，闻菁不管不顾地坐进去。
没有关上车门。
过了今天，一切都好起来。没有人会知道，她想过什么，她也会管好自己的脑子。
爱，太可怕了。
路淮亭还呆愣愣地站在楼梯上，两只手分别举着两只高脚杯，一杯装的是他让调酒师特调的无酒精鸡尾酒，一杯则是鲜榨果汁。
出什么事了？闻菁走那么急？
路淮亭又来到楼下，遇到了闻晓，闻晓告诉他，闻菁好久不出门，有点不适应，所以他两是先回去了，还代闻菁表达了歉意，临走时还说最近他们两家在竞标的那个项目会主动让给他们家。
路淮亭想说不用，但脑子里忽然闪过董事会老头们的一张张脸，最后拒绝卡在了喉咙里，说了句谢谢。
回到楼下，他把鸡尾酒和果汁倒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冲进下水道。又回到聚会上，想起了小时候，他、许念还有闻菁，他们三个人小时候的事。
他笑着和人说话，喝了很多杯香槟。
直至失去意识。
恍惚中，他明白了很多事，这其中也包括闻晓话里的意思，那个拱手相让的项目也绝不是对今晚忽然离场的事的致歉，而是对他的拒绝。
他想，长大了，大家都会离他远去。
闻菁生来就是闻家大小姐，青梅竹马又如何，这只是他绑架她的罪名。
许念也走了，从许念的离世开始，他与她们每个人中间，都有着一段，他一辈子也无法追上的距离。
生与死，少年与成人，有钱与顶豪。
*
闻菁坐到车里不久，闻晓就从没关上的车门那进来了。
秘书发动车辆，安静的车厢里，闻菁心跳如鼓，她得说点什么掩盖一下。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目视前方，余光里都能看见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两条大腿紧紧依靠，黑色的西装裤和白色的裙边密不可分，心猿意马，又恐惧，又兴奋。
“我们走了，路淮亭怎么办？”她好像忘了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会补偿他的。”
“哦。”有点抱歉。
“为什么不开心呢？”闻晓问。
“你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吗？”她反问。
反正说了那么多崩人设的话，也不在乎多这几句。
“我从来不会不开心。”闻晓认真回复道。好像他是一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一般。
骗子。
闻菁没有去抱闻晓的胳膊，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腿与闻晓腿分开，她害怕与他的一切触碰。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在心里继续鼓励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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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过了今晚。
只要……
啊！好烦，心跳个不停。
一定是余光里可以看到闻晓的脸。
侧身转过头，她摇下车窗，晚风徐徐，却一点也不降温。
一路吹着风回到了最开始穿越来的地方，闻菁脸还是红红的。
“是我惹你生气，你才不开心吗？”下车时，闻晓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菁没回答，想他多说几句。
“哥哥做错什么了？可以告诉哥哥吗？”闻晓下车来，又摸摸她的脸，亲昵讨好地说。
闻菁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触碰。
“嗯？”闻晓诧异。
她还没有出声。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哥哥给你买。”他继续讨好。
讨厌的话。
闻菁走了。
闻晓跟着她。她有所感。
再问一次就告诉你，她这么想，闻晓却没有再问。
从车库坐电梯上楼，进到客厅里，闻菁坐在那个270度的棕色弧形沙发上，觉得有些饿，但她什么也没说，也不回房间去睡觉，打开电视，看起来。
闻晓脱掉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离她很远的沙发上。
西装外套里是一件黑衬衫，系了一条黑色条纹领带，闻晓走到她身边，也不坐下，也不挡电视，边解袖扣边问，“想吃点什么？”
没有主语，但问谁，不言而喻。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随便。”
“行。”
等菜上桌，闻菁去餐厅时，她突然发现，闻晓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这怎么可能？难道原主和自己的口味一样吗？
但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口味，又太突兀了，闻菁只好坐下。闻晓像侍者一样，在她面前的餐桌上摆好碗筷碟，又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摆好碗筷碟，去水池洗手，解下围裙，这才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
闻菁夹了一块鱼肉，吃到嘴里。
闻晓见此，又舀了一勺带鱼肉的鱼汤到她的碗里。
“你这个月，做什么去了。”这样也行，这个问题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个月？”闻晓仿佛听不懂。
“对。我在爷爷那住了一个月。给你发的消息也没回。”
“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嗯。妹妹尝尝这个好不好吃。”闻晓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闻菁想了一下这回答方式在哪见过，突然发现，这和她问系统不能透露的事的回答一样。
闻晓在逃避。
她放下筷子，想了想，做了个无理取闹的姿态，“你不说我就生气了。”
“我在爷爷那。”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不是那套滨海别墅，是以前住的房子。”
“你去那干什么？”
闻家这家大业大的，总犯不着让你一个总裁去做保洁吧。
“就，去看看。”闻晓笑起来，又夹了一筷子她没尝过的菜放到碟子里另一侧。
随后，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闻菁的手，把闻菁的筷子放到她手里。
手好热。
心跳骤然变快，一时间，她什么也顾不上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