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仪从医院出来后没多久就下了雨。
雨滴砸到车窗上，噼里啪啦，雨刷使劲摇摆才将水珠挥去。
周边人潮汹涌，就连医院的屋檐都聚集了不少人群，他们全望着天空，祈祷着天公作美，可天空被厚重乌云笼罩，一时半会雨估计停不下来。
夏天的雨不讲道理，来得迅猛，又不知道何时停止。
谢仪坐在车里，从人群擦边而过，他们一张张焦急的脸庞则被抛在脑后。
她冷不丁回想起第一次将顾奕捡回来的时候，也像这样，鼻青脸肿。
好像每次遇见顾奕，总能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谢仪低头，衬衫皱皱巴巴的。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顾奕贴近的模样，模糊能感觉到泪水的温度。
他将脑袋放在谢仪腰边，哽咽着问她是不是受伤了。
小心翼翼地问着。
手臂却一点点收紧，生怕谢仪消失。
放开她的时候，表情像是要被人扔掉的流浪狗，想靠近却被喝止在原地，忍不住想要跟上来，却被拒绝。
现在读出来，那表情是害怕，是不舍。
谢仪将衬衫的边边角角都理得平平整整，思绪万千。
之前，是被他抱上床的，睡意朦胧间她隐隐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
又好像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想不起来。
小何从后车镜里看向谢仪，瞧她神情恹恹，眼底写满疲惫。
“谢总。”
“回‘绿芜’吗？”
“绿芜”是谢仪半山别墅的名字，依山傍水，建在半山腰，这个名字是谢仪亲自起的，取自植物繁茂，欣欣向荣。
谢仪：“直接回公司。”
逗留在医院的这段时日，公务早已堆积如山，线上虽处理了部分，有些却只能去公司处理。
小何了然，黑色路虎默默提速，无声朝公司开去。
建筑物一一变成影子被车超过，行驶速度越来越快，医院变成小黑点离得越来越远。
谢仪转头看去，又匆匆转回来。
顶层的窗黑不见底。
＊*
路虎很快抵达目的地，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车库明亮开阔，一路过来，豪车陈列，小何每次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剐蹭，不小心，就得连人带财产赔个干净，说不定还得负债千万。
所幸小何技术很好，从没出差错。
小何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超跑，他对车的喜好相当直接，就喜欢限量款，家里甚至塞满了几个书架的模型，但要能亲眼看见，不免也得失神。
因此他对这份工作相当满意，美中不足的是，谢仪一贯喜好宾利、路虎，不显山不漏水，导致小何经常手痒。
“‘绿芜’有辆布加迪。”谢仪下车前，漫不经心对小何说，“之前送你的车开得还习惯吗？”
小何：“习惯，习惯。”
“必须得习惯，只是从没开过这么贵的车，还没敢开上路呢。”
“车停在小区里，我里里外外买了很多车罩，仔细给它穿上。”
小何用手势比出圆圆的“多”字，露出肉疼的表情，“这要是被蹭上，还不要了我命吗。”
“这车比我全部家当还贵呢。”
去年谢总将帕加尼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小何，小何就对谢总五体投地，铁骨铮铮如他，只会在衣食父母面前痛哭流涕。
尤其是，他被特别恩准可以去“绿芜”车库，平时可以挑几辆过过手瘾。
“布加迪的钥匙。”谢仪将布加迪钥匙抛给他，径直朝公司走去，“晚点来接。”
专属电梯徐徐升起。
谢仪经常在公司加班，恨不得吃穿住行都在东云集团。
平时小何早上送她来，基本晚上才得见到她。
林青青早就预想过，谢总这个点来估计又是加班，前几天谢总没来，大家虽然轻松但都怀念她在的时候。
有了谢总，大家加班不仅更有底气，先不论双倍工资，谢总在的时候，光看着那张脸都觉得日子更有奔头。
“谢总。”
“谢总您回来啦？”
“谢总谢总!!!”
“您可算回来了。”
谢仪颔首，深谙领导不宜在外的道理，将空间留给她们，转进自己的办公室。
桌上的公务堆积如山，处理它们需要耗上许久时间。
谢仪工作向来专注。
等到她再抬眼时，夜幕低垂，星星闪烁。
她站起身，头晕目眩，怔愣许久。
加班接近三个小时，谢仪后知后觉到身体的疲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针刺般眩晕感一昧涌上来。
“青青，进来一下。”
林青青进来时，见谢仪唇色淡淡，整个人病怏怏的，就连身体都缩成一团躲在皮质沙发里，要知道平时谢仪从不会这么失态。
谢仪声音失真，冷静克制：“管家送的吃食到了吗？”
林青青体贴的为谢仪准备胃药，又准备温水，喂谢仪喝下。
“路上出了车祸。”
谢仪：“小何没事吧？”
“擦伤。”林青青无奈，“现在还在处理。”
“应该是赶不过来了。”她偷偷瞄着谢仪脸色，不假思索，“楼下新开了咖啡店，我去买点上来。”
谢仪摆手，眉眼间尽是倦色，“我下去买。”
林青青知道谢总是不想麻烦别人，也没再劝她。
谢总待人接物都有很明确的边界感，据说这跟她家庭有很大联系，如果自己能办妥当绝不会让旁人处理。
林青青在这工作很长时间，从她刚从大学毕业，到面试进东云集团，自从谢仪接受公司以来，就一直跟着她。
可以说，是谢总将自己提拔起来，待她如手足。
这会儿眼看着谢仪难受，林青青做不到：“我陪您去。”
谢仪缓过来不少，她将头发随意扎起来，露出饱满额头，轻微点头。
＊*
东云集团总部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连续十年入选东城地标建筑，万丈高楼拔地而起，从下往上看，产生一种错觉，这楼顶似乎要直插云霄，比肩星辰。
众多零散建筑物将它围在中央，以它为锚点向四周扩展。
换句话说，东运集团是花蕊，其余公司是花瓣，繁花似锦，将中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辈子要是能进东云集团，死而无憾啊！！”
“谁不想。”
“咱们这些毕业生，哪个不是卯足了劲考东云集团啊。”
“这福利待遇，那不得甩其余这些小鱼小虾八丈远。”
身着西装的大学生三三两两，露出青涩脸庞，个个盯着东运集团的标志长吁短叹。
偶尔有零星上班族，默默喝着咖啡，也不说话，只是露出疲惫的神情，坐在座位上。
“老板，您这咖啡豆是哪来的，味道很不错。”
“牙买加。”何成穿着围裙，温和回道。
“叮叮叮。”
门口风铃突然响起，有人踏过门槛，缓缓走进。
何成没戴眼镜，因此也没来得及看来者何人，应该是两位职业女性，远远看，像是都穿着套裙。
等到他慢吞吞戴好眼镜：“您好，请问来点什么？”
来人身高相近，身着套裙，前面那位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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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后者落后半步。
“蓝山。”清冷声音响起，那位女士轻轻撩了下发尾，几缕碎发落下来，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冲淡不少。
“菜单在这里。”何成温吞地说道。
“谢总，要来点甜点吗？”林青青向前一步，指了指菜单圈起来的部分，“这家店的招牌是布朗尼。”
谢仪迟疑，点头。
何成觉得这位谢总也许大有来头，虽然自信自己的咖啡绝对能让她满意，但需要一位咖啡师帮忙打打下手。
“顾奕，过来。”
那位店长提高了声音，突然出现的名字让谢仪和林青青双双驻足。
名字并不陌生。
“顾奕？”林青青几乎是第一时间立马反应过来，这位不是在医院住院吗？她带着疑惑的表情转头，正好看见听到声音跑来的顾奕。
他神色怏怏，身形修长挺拔，腰部系着黑灰色围裙，材质像是皮料，将雪白衬衫覆盖，纽扣一丝不苟锁到最上方，袖口被随手挽到手臂处。
这是林青青第二次见到顾奕，相较之前，他面容清瘦，显然医院的这些时日并不好过，她悄悄打量着顾奕。
谢仪静静看向他，身姿绰约，铅灰色眼睛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怎么在这？”谢仪的声音一如既往冷冽，因为加班，且不舒服，尾音粘糊，抬头凝视突如其来的意外。
意外本人噙着笑意，低头萃取咖啡液，眼睛在灯晕中闪烁专注热切的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在这打工。”顾奕头发软塌塌盖着额头，将咖啡递过来。
谢仪注意到，他的指腹有细碎薄茧，手背密密麻麻的针孔变成青紫色缠绕在一起。
他身高187cm，琥珀色眼瞳移到谢仪时，只能弯腰看她，这么大个子，却露出乖巧的笑容，嘴边酒窝浅浅的显露出来。
好想你。
好想你。
“他来这里很久了，前段时间请假。”何成接过话头，语带赞赏，“他学得很快，萃取相当美妙。”
何成性格老实敦厚，鲜少用美妙形容其他人。
谢仪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体会到他对顾奕的赞赏，手磨咖啡需要学习很长一段时间，萃取时间、咖啡豆、以及萃取技术缺一不可。
从刚刚的制作过程来看，顾奕的确像个经验老道的资深咖啡师，短时间成就不了这样的火候。
可谢仪没忘记，据医生诊断报告，应当再住半个月院调养一下营养匮乏的身体。
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里。
尤其是还在工作。
谢仪更没忘记临走前对顾奕说的话，以及十分清晰表达出的，她迫切希望撇开关系的意愿。
“座位还有吗？”
她忽略频频跳动的心脏，把它归咎于生病导致的不舒服，打算在这吃点东西。
林青青敏锐察觉到谢总态度奇特。
谢总不喜喧哗，按平时的她来讲，应该不会选择留在这，更遑论对一个才见面次数不多的人主动问话。
况且这店里标识，随处都有，上面写着可以外送，也能送到东云楼上。
公司的女孩儿们都很喜欢点这里的甜点，所以她才知道这家店美味。
林青青不动声色地望着顾奕，对何成说：“请帮我们选择一处清净的座位。”
她们转身后，顾奕才挪动视线，沉沉注视着谢仪。
何成转回去，看到这样的眼神，略感奇怪，总觉得他眼神让人不太舒服，隐隐透着诡异。
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又没发现什么。
可能是熬夜时间太长，出现幻觉了吧。
回家得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