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刚结束，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整个大厅已经是一片人声鼎沸。
只一个简单亮相，所有聚光灯仿佛都一下子黏在了他身上，他甚至没有分给台下一个眼神，便成为全场热议的焦点。
这就是出道即巅峰，手捧三个全国冠军奖杯的Dawn。
时颂愣了许久，以至于荀卿卿在旁边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直到荀卿卿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姐，你怎么跟看傻了似的啊？”
时颂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问：“卿卿，那个人叫什么？”
荀卿卿：“Dawn呀，我刚跟你说过。”
“不是ID，我说的是真名。”
荀卿卿挠挠头：“真名我一般不记，但我当时在网上看到过几次，好像是叫……”
时颂直直地盯着她：“闻衍？”
荀卿卿重复着这两个字，刚想说好像是叫这个，蓦地，坐在她们前面的一个男生激动地转过头，声音都在抖：“没错，就是闻衍！别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是Dawn的三年老粉！”
听到这儿，时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下一秒，她有些心情复杂地重新看向台上的那个人。
她一直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时候很奇妙，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遇见闻衍，而且会是在这种场合，在这个毫无征兆的时刻。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昔日高中的学神，销声匿迹后竟然去打游戏了，还成为了一名职业电竞选手。
一时间，时颂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太多，不知不觉第四场比赛已经开始。
荀卿卿看着Dawn重回赛场，即使不是粉丝也颇为感慨，滔滔不绝地对时颂说：
“姐，我跟你说啊，Dawn在山海办职业联赛的第二个赛季就开始打了，当时他带着刚创建不久的LNE战队一路挺进总决赛，并一举夺得那个赛季的冠军。”
“之后的一个赛季，LNE战队虽然遗憾止步四强，但很快又强势杀了回来，连续拿下两个冠军，当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山海史上第一个三冠王就这么诞生了！”
“可以说，当时他率领的LNE就是那个时期绝对的主宰，根本没有战队能与之抗衡，直到现在，恐怕也没有哪个战队能打败当时的LNE。”
时颂听得很认真，之前几场她一直盯着大屏幕上的游戏界面，而现在她的目光不知不觉总是投向选手区。
她坐在第二排，台上选手的一举一动她基本都看得很清楚。
此刻正坐在LNE战队C位的，就是闻衍。
他很少与队友交流，从比赛开始就一直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敏捷地操控着鼠标和键盘。
大厅另一块电子屏上时而切到他的正脸或侧脸，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偶有几次蹙眉，似乎暗示着局势的瞬息万变。
随着队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像一匹孤狼，悄然绕后，目标明确地先斩杀掉对方最有力的输出，然后是残血的治疗师以绝后患，最后与对方的战士上演了一波殊死搏斗。
时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双方僵持了数十秒，她看不懂那些招式，更看不懂那些复杂炫酷的连招，但她看得懂对方的血条正一点一点下降，直到变成零。
“让我们恭喜LNE战队成功扳回一局！2比2，接下来进入决胜局！”
男解说激昂的声音一落地，全场更沸腾了，这次轮到LNE的粉丝齐声欢呼。
时颂默默松了口气，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出汗了。
紧接着，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某句话，她看向一旁的荀卿卿：“那后来呢？Dawn不打了吗？”
荀卿卿把自己了解到的都说了出来，表情也颇为惋惜：“竞技比赛似乎真的没有常胜将军吧，三次夺冠后LNE像被施了诅咒，先是辅助，那个被誉为联盟第一治疗师的Moon突然宣布退役，然后一贯打输出位置的Mars被高价挖走。”
“Dawn虽然还继续打比赛，但是那段时间状态很不好，随后LNE连续引入多个新人，Breeze就是那个时候进LNE的。”
“再然后，结果你也猜到了，崭露头角的Breeze逐渐取代Dawn成为LNE的核心，赛训组开始重点围绕Breeze制定一系列战术，Dawn也彻底坐上了冷板凳，已经一年多没上场了。”
最后的决胜局开始得很快，休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据荀卿卿所说，FS向来战术调整灵活，经过短暂的休息后，这一次他们派出的阵容十分针对Dawn并且很快抱团打起了防守。
长久的进攻也没让对方露出一点破绽后，时颂再次望向选手区。
彼时，台上的闻衍转过脸跟旁边的队友说了什么，然后那名队友面露迟疑。
见队友迟迟不动，他似乎又加重语气一连说了好几句，再次盯着屏幕时眉头一直紧锁。
印象中的闻衍永远是那副云淡风轻又运筹帷幄的模样，高中如此，上局比赛也是如此。
然而现在，他似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仍有压抑不住的焦躁与愤懑写在了脸上。
两队势均力敌，稍有不慎便会棋差一着，露出破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FS战队抓住时机发起反攻，表面上他们的目标是Dawn，实则瞄准的是后排二人。
因为撤退不及时，两名队友惨遭重创。一角被攻破，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LNE瞬间转为劣势。
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其他不过是垂死挣扎。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局最后的赢家有了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那个曾经带领LNE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的Dawn，这一次，并没有迎来属于他的奇迹。
LNE输了，止步八强。
四周的欢呼声在顷刻间爆发，仿佛有绕梁三日而不绝之势。
在这些庆祝声中，时颂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冷嘲热讽的声音。
“LNE今天的状态对得起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比赛的粉丝吗？”
“Dawn一上场，LNE连半决赛都进不去了，恭喜LNE打出近几个赛季最差成绩。”
“我就说吧，Dawn早不行了，非要换他上，最后一局要是换成Breeze，说不定还不会输得这么快，教练组快回去好好复盘吧！”
“别说了，过会儿他们就要回基地了，我们先下去看Breeze吧。”
听着这些声音，时颂心里很不是滋味。
LNE输了，真是Dawn的问题吗？
名气越大，责任越大，即使不是这一个人的错，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虽然清楚这个道理，也明白根本没必要跟这群人浪费口舌，但是当那个人是闻衍时，她突然有种想要上去维护他的冲动。
“姐，咱们也快点走吧，过会儿选手就要离开场馆了，一般这个时候粉丝都会早早围在南门，好近距离看他们最后一眼。”
荀卿卿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时颂最终还是忍住了，跟着荀卿卿来到场馆南门。
周围都挤满了人，只空出一条窄而长的过道，据荀卿卿所说，过会儿FS和LNE的人都会从这里过去，然后坐上停在南门的大巴返回基地。
等待的间隙，荀卿卿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拎在手里，时颂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着解释：“这是我给笑天准备的小礼物，里面有我的手写信和自己刻的木雕。一般粉丝想给自己喜欢的选手送礼物或者送花都是不被允许的，除非俱乐部前一天发过通知批准才行。”
“那场面不会很混乱吗？”时颂问道。
荀卿卿：“不会的，通常这个时候都会安排专门的保镖拦着点，大家也会自觉，毕竟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要是对选手们造成困扰会被全网骂的。”
时颂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往对面看了眼，看见几个跟荀卿卿一样拎着东西的粉丝，还有几个捧着花的。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看到选手的影子，时颂想去趟洗手间，跟荀卿卿打了声招呼后便按照墙上的标志找到最近的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捧着一束花的一男一女，时颂跟在他们身后慢慢往回走。
“你还特地出去买束花，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挤得进去。”
“比赛虽然输了，但是我们Breeze粉丝的排面不能输，Dawn早过气了，今天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LNE真正的人气王。”
“你别说，我刚刚托人稍微打听了一下，那边准备送花的基本都是我们家的，Dawn怕是连一个送花的粉丝都没有，马上肯定有不少人录视频发网上做对比你信不信？我连热搜词条都想好了。”
“所以说啊，今天这个排面一定要撑住了！早知道刚刚也让你买一束了。”
“再多Breeze都快拿不下啦！”
说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阵笑一下子触动到了时颂的神经，让她慢慢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她掏出手机，搜索出距离最近的一家花店，两百多米，运气好的话应该来得及。
很快她便做出了决定，跟着导航一路疾走，最后怕赶不上直接跑了起来。
花店门口摆了几束包好的花，每一个都很漂亮，而且各有特点，她几乎一眼便相中里面那束向日葵，非常大，搭配香槟玫瑰、小雏菊和尤加利叶，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包在一起非常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老板，这花多少钱？”她指着那花问道。
一个女人从店里走出来，瞅了一眼说：“298元。”
听到价格，时颂惊讶了一下，放在平时，一口价买下这么贵的东西少不了犹豫一会儿，更别提现在手头上只剩四百多块钱的她。
可是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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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要是不买个像样的花送给闻衍撑场面，那还不如不买。
想到这儿，时颂一咬牙：“就要这个了。”
“对了老板，你们这边能写贺卡吗？”
老板：“当然可以，你要写什么你说，你看我店里那几束，都是带贺卡的。”
时颂望了眼：“老板，那些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对。”
“这个英文字体真好看。”时颂评价道。
老板：“我专门练过，你想写什么你说吧，我给你写。”
时颂原本打算自己写，但是发现老板英文字比自己好看很多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认真地想了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就写——”
“Whilethereislifethereishope.”
＊
当时颂一路小跑赶回场馆，通道两旁已经挤满了人，她只能暂时待在外围。
荀卿卿很快发现了她，急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报喜：“FS刚走，笑天收了我的礼物，还对我笑了呢！”
待看见时颂手里的花，她忍不住道：“姐，你这花是……”
话还没说完，抢占前排的几个男生突然大喊一句“LNE出来了”，时颂随即松了口气，看来是赶上了。
冲动之余，时颂尚有理智。
考虑到过会儿肯定会有人拍照录频，要是传到网上真像那两个人说的火上热搜，万一被认识的人不小心认出来了，她的朋友圈怕是就要炸了。
而且她是瞒着家里说再在学校留几天才没回家，要是被她那个爱刷微博的妈或者8g冲浪的弟弟看到了，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但是不得不防，眼下没有口罩，她便向荀卿卿借了那种自带围巾的帽子，裹好了能包住整个头，下半张脸也被围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准备好后，时颂向荀卿卿递了个“结束后再跟你解释”的眼神，然后一边说“借过”一边往里挤。
里面的人瞧见她手里捧了一大束花，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接连收到几束花的Breeze走在队伍最前面，又有几个粉丝上前，他两只手已经拿不下，只好让身后的队友帮忙。
时颂瞥了他一眼，很快往后寻找闻衍的身影。
闻衍是倒数第四个出来的，他一路走得很快，也没有跟粉丝互动，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时颂神情专注，等他快走到自己这边时，没有任何犹豫地拦了上去，然后将花递过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怯场。
原本喧哗的环境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闻衍下意识顿住脚步，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束挡在胸前的向日葵，然后目光逐渐上移，落在了那顶模样不知是狗还是熊的帽子上。
四目相对。
周遭一切仿佛凝固，时颂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以前隔着人海，隔着操场，隔着玻璃墙，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
从她决定送束花给他开始，她的一番行为鲁莽而冲动，计算了许多也预想了许多，却把这点给忘记了。
他很高，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戴了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眉眼显得更深邃，标准的剑眉星目，睫毛密而长，眼尾微微上翘，一双桃花眼在安静凝视着对方时似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三年多的时间，他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变得更成熟，依然是走到哪儿都让人下意识地移不开眼。
上一秒，时颂还这么觉得。
下一秒，她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种不加任何修饰的冷漠，那是由内而外、如冰川般冷冽且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尤其是那双眸子，平淡得毫无波澜，让人感觉很遥远。
印象中的他虽然不是那种很温和的人，但是也不至于像这样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而挡在两人中间的那束向日葵，闻衍似乎也没有收下它的打算，一动不动，表情始终淡然。
身后的人群开始出现一些议论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刻，站在闻衍身后的队友笑着凑了过来，迅速从时颂手里接过花：“不好意思啊小姐姐，Dawn玫瑰花粉过敏，不太方便接，我先替他收下啦！”
时颂愣了下，缓缓收回手。
玫瑰花粉过敏吗？
不过既然花已经送出去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识相地往后退了两步，让闻衍和其他队友过去。
等LNE的人都走出了场馆，粉丝们迅速追了上去。
时颂很快淹没在了汹涌的人群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不断向后退。
场面突然变得十分混乱，她依稀能听见大巴车启动时低沉的轰鸣声。
她努力地踮起脚尖，然而出口太过狭窄和拥挤，直到最后大巴车渐行渐远，也未能再捕捉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