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轻装简行,于京城中雇了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女,于篷车中颠簸了一日多,兜兜转转,回到了南山脚下。
站在熟悉的村口,山黛惊觉这几个月过去,村落已然物是人非。每家人的屋宅都一如往常,只是少了一丝人味,青苔与灰尘悄悄地爬上了窗边。
血迹,残躯已消失了,周怀澈的人处理得妥当,没留下一丝痕迹,旁人只道是村庄因迁地而荒置了。
在张鹌不解的眼神下,山黛轻车熟路地绕过弯弯的村路,于几座宅子后面,山脚下的一处平地,找到了茂盛生长的一处田地。
好几亩的蒿草因无人照料而长得歪歪斜斜,几乎要溢出矮矮的田埂。
“娘娘,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张鹌讶异道。
山黛望向更远处,在杂草的掩映下,一排坟冢隐约可见。他倒是贴心,将坟收拾得整齐干净,保全了他们最后的一丝体面。
“这是一个熟人的故乡。”她只是这么说。
她仍记得这几块田是沈姨与几位村民一同开垦,出资买了青蒿苗,打算做些药材生意补贴家用,因为青蒿本就是田间地头易长的野草,养护起来方便,不用过多打理也能有收成。只不过到了用青蒿的时候,种下它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大疫当下,这等稀缺的物资被如荒草一般随意搁置于此,多半是因为关于屠村的传言在周边口口相传,民众皆不敢进村搜刮些能用的物产,生怕招惹了枉死的冤魂,或是引火上身。
山黛向后方使了个眼色,几位青年男女提起镰刀,跨进田中收割了起来。这几亩地的蒿草不算多,但协同周怀澈派去的太医与物资,也可解一座小城的燃眉之急。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一捆捆的蒿草被扎好,堆放在田埂之上,山黛这才从久远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弯下身去抓起一捧土,收进了自己随身的香袋中。
一捧故乡的土,聊寄一份乡愁与哀思。
“时候不早了,夜黑难行路,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此地将就一晚。若是想即刻回去,马匹也备好了。”山黛向着诸位工人说道。
众人商议片刻,便分作男女两批,分别进荒弃的房间内住下了。连年灾荒,匪徒也因此横行,走夜路着实危险,此行他们连铺盖都一并带上了,便是做好了留宿的准备。
山黛替张鹌简单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将她安顿下来,随后便一人就要出门。
“您要去哪里?”张鹌敏锐地觉察到了山黛不同寻常的神色。
山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在附近逛一逛,好好看看这里。”
张鹌看得出来,她与这片荒郊的村落有些不同寻常的联系。虽然担心黑夜危险,见山黛心有戚戚,也没再多作阻拦,由着她一个人去了。
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卵石路,杂草已经长得比卵石要高,密密地将其笼罩,踏上时因为草的覆盖,也不再那么硌脚。月光一如既往地,慷慨地洒落在田间,只不过缺少打理的农田同样被各式各样的杂草掩盖,像一片荒芜的海洋,在秋风中瑟瑟地摇晃。
山黛脱下了宽松的外袍挂在一根横斜而出的树杈上,久违地坐在了村口的那一颗巨大的榕树下。
一如往常,却再也回不去往常。
小孩子玩心重,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闹着不愿意睡觉。山黛便将王明月从气愤的沈姨手下抢过来,抱着她去树下看星星。
连成一个勺子的是北斗七星,最亮的那一颗是北极星,天气好,季节适宜的时候,还能看见银河……
等王明月一颗颗数着星星,数到三十的时候便困了,这时山黛便将她轻轻抱起来带回家,直到看见她呼吸绵长,坠入甜梦。
秋高气爽,西山整日整夜无云,刚好能看见满天星斗在空中流转,只是臂弯中少了一个人。于是这一次数星星的人倒成了她。
星与大地似乎在微弱的月色中融为一体,山黛也慢慢地困倦了。她将秋日的衣衫裹得更紧了些,在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响中和衣而睡。
不知过去了多久,朦胧的梦境中,山黛感到自己似乎被轻盈地抱了起来,担心惊醒她似的,动作与力度都尽可能地轻柔,仿佛是在哄小孩。
山黛对于这种没来由的触碰足够警觉。因此她猛地睁开了双眼,下意识抓住了身前不属于自己的肩膀。
揪住那人单薄衣料的同时,她的双眸也对上了一对隐隐约约带着怒意的眼睛。
“你一声不吭地去哪了?”周怀澈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想惊动刚刚醒来的她,可声音中的怒气却难以自制地溢了出来。
周怀澈的右臂稳稳地支起山黛的肩背,另一只手臂则捞过她的腿弯,姿势选得稳当,却也不可避免的地将二人凑得极近。相碰的眼神被山黛慌乱避开,她想跳下周怀澈的臂弯,重新回到一个适当的距离,不料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反而将控住腿弯的那只手箍得更紧。
“瘟疫危险,你难道不知道么?”周怀澈句句紧逼,不给她任何反应的空间。
山黛这才回过神来,在月光的映照下看清他。胸膛还在明显地上下起伏,没来得及换成外出的衣衫,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家居服,额上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是从京城一路赶过来的?
沉默片刻,周怀澈还是安安稳稳地将她放了下来,将声音软了下去:“抱歉……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她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想了家,定是他这几日有意无意的无视叫她伤心,这才冒着重重险阻回到故地去寻找一份归宿。
他应该想到的。她在这世界上除了与他靠着一纸浅薄的婚约联系在一起,便再也没有依靠了。
山黛愣了一愣,只是抬手用袖子点去了他额上的汗珠。
“为何要道歉?”
忽然的冷遇,暧昧的态度,她都知道,却并未记恨在心中。她明白周怀澈有自己的计划,她要的从来只是达成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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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温存留恋。
只不过有他在身旁,山黛便有一份计划有人兜底的安然罢了。
山黛取下那件防风的外袍,轻轻地披在了周怀澈的肩头。他穿得太薄,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引起旧疾便不好了。
“此地还有几亩的青蒿,叫人煎制成药,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这种事告诉我便可,为何要亲自前来?”
见山黛掩饰神色,周怀澈心里又多了一层猜测:“你不会是想去亲自施药吧……”
“是。”见他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山黛便不再掩藏,干脆地认下。
“要是染了病怎么办?”周怀澈的脸色愈发阴沉下去,逐渐平息下去的心跳复又燃起。
他究竟在担心什么?明明知道她不会逃,也逃不走,却只身策马,顺着下人们口中拼凑出的行踪去找她。
一定是怕她突然地死于这场时疫,无法为他所用而已。
山黛却轻轻笑了一声,用手不知轻重地展开他皱起的眉心。
“王府上下身子骨最弱的是你才对。怎地你出入江南,从未担心过自己染病?”
“人间的寻常疾病无法感染妖精,不必担心我。这样一说,我是应该代你去施药的。”
周怀澈暗暗松了一口气,神色却依旧严肃:“疫区的情况比传闻中还要惨烈。你当真要去?”
山黛没有犹豫,坚定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次日天色刚亮,众人便皆起身准备上路了。来时所驾的马车要用来搬运这一捆捆的青蒿,人如何回京,竟成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两人共乘一匹马,载具才勉强够用,最后却仍多出一个人来。雇工皆是身材高大,一匹马上势必不可能容纳三人,张鹌犹豫许久才勉强想出一个法子来:“这马车顶上,是否能勉强坐一个人?”
山黛仍在暗暗懊恼,青蒿的长势比她想象中的旺盛了许多,这才出了纰漏,致使一个人要受些委屈。长途跋涉,必然不好受。
远处传来马蹄声阵阵,扬起一道清俊的声音:“何必为难?不妨上我的马。”
隔一片疏疏树影,周怀澈身上依旧披着她昨夜给他的外袍,一提缰绳,黑马立时乖顺地停留在一棵树后。半遮半掩,竟更显他神采斐然。
他是皇子,按理法不不应随意露面。山黛昨晚便嘱咐他早些回去,免得此行落人口舌。既然他存心要载她一程,山黛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便快步走了过去,立于马下。
周怀澈又笑意盈盈地向她伸出手,她于马镫上轻轻借一下力,便被周怀澈轻巧地带上了马鞍。
随行的雇工本不应干涉什么,但见来人未曾见过,倏地出现在这荒郊中,不免起了疑心:“老板,这位是什么人?”
还未等山黛想好说辞,周怀澈便朗声道:“是她的夫君,特意来接娘子。”
话音未落,他一扬鞭子,黑马顺着被尘土覆盖的小路,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