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墨从浴缸内爬出，他随手捡起一块搭在浴缸旁的浴巾围在下半身。
他蹑手蹑脚往外探，厕所外头直接是敞开的客厅，他一出去，就同李思四目相对。
他原本紧绷的心弦松开，太好了，果真是她。
李思正端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蛋糕，蛋糕上插了蜡烛。
今天是他和李思共同的生日，李思在地堡是残次品，连出生日期这些基本信息都不会被保存。
她的生日连同名字都是他赋予的。
李思长大了不少，已经褪去了十四岁孩子的青涩，今日又穿着棉麻长裙，看着很有女人味。
这让张墨很不习惯。
她失踪了这么多年，每次梦到她，她也还是那个孩子的模样。一下子变成了个成年女子，张墨一时有些恍惚。
随即他也明白，为什么她没有替他包扎伤口了。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而他也是个成年的男子。
端坐在烛火前的李思很漂亮，而他一身狼狈的样子也让他有些局促。
可多年的训练，让他很快平复了情绪。
他大步朝着李思方向走去，随即拉开了椅子，刚想要坐下，面无表情的李思却抬头，拔出了靠在身侧的□□，挡在他身前。
刀不曾出鞘，可警告意味很明了。
张墨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李思却挑眉反问：“应该我问你才对。”
随即她从一旁掏出一张契约书，书上有他的一寸照，还有他来到地表流落到奴隶市场后被临时注册的身份ID。
契约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李思从奴隶市场买了他，而他在地表的身份，只是一串“Y45872”的代号。
她在强调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奴隶，而她是他的主人。奴隶不得同主人同桌，这是地堡和地表都存在的约束。
曾经她是奴他是主，可如今二人位置互换了。张墨并不生气，他觉得李思不过是在闹孩子脾气。
就如同她小时候一样，他训练过于严苛时，她总要闹点脾气。
多年未见，既然她想要玩一些过家家的游戏，自己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我知道，你现在再地表混得不错，也不是从前跟在我身侧的阿思了。可你既然准备了蛋糕，那我们就先开开心心把生日给过了。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张墨说话间，伸手握住了脖间的银质吊坠。
李思顺势朝着那吊坠望去。
吊坠是镂空的圆形图案，上面的图案是玫瑰和荆棘，看着不像是男人该有的装饰品。也和张墨硬朗的气质不符合。
这么女性化的东西，他一直贴身佩戴，应该是他那未婚妻的贴身物品。
之前是未婚妻，现在指不定已经是妻子了。
当年就是因为这位凭空冒出的未婚妻，张墨才对她下的杀手。
她虽然没见过那女人，只知道她叫高如颂，是地堡某位高官的长女。
今日张墨为了讨好她，竟然想把这东西送给她？
恶心，简直是恶心。
李思顺势抽刀，原本未出鞘的□□，出鞘了一半，冷着脸说道：“张墨，你这人是越发不要脸了。第一，蛋糕不是为你准备的。第二我不需要你的礼物。”
刀光透着寒意，这种长刀张墨只在古籍中见过，□□，长两米有余，李思个子不高，如果力量不够使起来一定费劲。
可张墨很清楚李思体能的恐怖，她可是被定级为体能S+的怪物，尤其是力量，远超常人。
她在地表这些日子，应该过得很好。
客厅很敞亮，比他们二人之前在地堡蜗居的那个公寓总面积都大了一倍。
她出刀利索，没有疏于锻炼。
张墨对李思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可他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展露情绪。
他只是冷着脸起身，打量起了整个客厅的布局。
客厅内没有电视也没有幕布，只有一整片的书架。
书架上书籍种类繁多。
忽然记起李思小时候对书本的世界很好奇，却因为阅读障碍很难读完一整本书。
只要抓住机会，就让他读数给她听。
张墨手指轻抚过书本，惊觉书架上大半的书都很旧，有阅读过的痕迹。
张墨的手指逐渐僵硬，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的阅读障碍……”
“已经治好了。”李思轻描淡写道。
“怎么可能？阅读障碍治疗涉及到最高端的脑科学，地表不可能有这种科技水准……”张墨不敢置信地问。
“都什么年代了，地表也已经有脑机研究了。脑机技术虽然还没有市场化，可也已经有试验品。这些年地表科技发展很快，地堡人也没必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李思冷笑道。
张墨再次伸手摸了摸吊坠，最后无力地垂下了手。
李思还是头一回在张墨脸上看到落寞的表情。
李思能光明正大在一个活人面前吐槽地堡，还是来地表的六年里第一次。
她觉得很爽快。
李思六年前来地表时脑中被植入过保密协议，不得向地表人类透露任何地堡相关信息。
而张墨，是她六年来遇到的第一个地堡人类。
她也更加肯定了，买下张墨这笔买卖很划算。
李思握着刀柄，顺势一推，刀再次入鞘。李思提起刀，将刀倚靠在桌面另一角。
“按你的身手，不应该被困在奴隶市场。你在躲什么？你的同伴又在哪里？”李思直截了当。
张墨回过身，回到桌前，想要再次入座，椅子却被李思一脚踢开。
李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张墨摇了摇头，心里默叹了句：“这孩子真是脾气越来越差了。”
这样高高在上，带着怜悯俯视她的眼神，李思不是第一次见了，她起身瞬间一脚踢开刀鞘，长刀出鞘后钉入张墨跟前的地板。
她面色平静，可手却没有松开刀。
她不是在闹脾气，也不是耍性子，而是真的会杀了他。
张墨读懂了她的眼神。
如今眼前的李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他甚至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种莫名的恨意。
难不成真如地堡传言，因地表人类管理层松散，社会结构相对平权，适应了这种生活模式的人类，会天然反感地堡等级森严的管理方式。尤其反感在地堡里高高在上的上等公民。
李思有阅读障碍，可体能测评是罕见的S+，这种体质很适合当战士，死在角斗场或是八岁后被焚毁实在是浪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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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
而张墨也一直把她往战士的方向培养的。
在地堡时对外称她是奴仆，也是因为她因基因缺陷被定级成了下等公民，是人类中的残次品。
如果不当奴隶，只有八岁被焚毁当作地堡燃料这一条出路。
张墨叹了口气，想着李思应是被地表的野蛮文化洗脑了。短期内想要把她带回地堡，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得想办法，待在她身边，一点点纠正她脑子里那些观念。
沉默了良久，张墨才回复：“我这次的任务是最高等级的，植入了保密协议，无法对任何任务之外的人透露。”
李思点了点头，她也猜到了这事。当年就连她只是参观，都需要被植入各种条款，别说是张墨亲自出来执行的重要人物了。
回复完，张墨再次开口：“你如今既然恨我入骨，又为何要救我？或者杀了我也更简单。”
“救你？杀你？”李思冷笑道，“你的体能是罕见的S级，战斗搏斗技巧不输于我队中任何一个成员。买你干活儿，很划算。这次出来执行的任务难度等级应该很高，多一个强大帮手，就多一份胜算。”
张墨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继续问：“所以，你需要我为你执行任务？”
“队里没人愿意干的任务，你都得干。奴隶只管吃管住，没有工资。”李思将条件讲得明明白白。
“没问题。”张墨爽快答应。
“你需要跟我同住，日常照顾我的起居，就跟我之前伺候你一样。”李思没料到张墨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她紧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也没问题。”张墨轻笑着应道。
李思却眉头一皱，后退了一步。
张墨这人，极其骄傲，如此羞辱的条款，他为何答应得这么爽快？
李思忽然记起张墨曾经对她的教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现在流落到地表，又同地堡断开了联系，先活下去确实最重要。
张墨这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能忍。
李思原本还要防备着他再对她下杀手，现在看来暂时也不用担心。
毕竟如今在地表，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张墨答应得如此爽快，原因有二。
一来，他确实需要一处安身之地。
二来，他想知道李思变化这么大的缘由，留在她身边慢慢感化，才有机会再带她回家。
至于贴身服务一事，张墨更是求之不得。
那意味着可以待在她身边，跟她同住。
张墨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让今日的李思如此仇视自己。
他自认为虽然待李思严苛了些，算不得什么慈爱的老长辈，但也从未短她吃喝，甚至教了她一身本事。
而李思从小心思单纯，而且知恩图报，怎就突然成了今日这副白眼狼的模样？
她失踪的六年里，张墨用了各种办法寻找她的踪迹，却没有半点消息。而她在地表活得好好的，又为何从不主动联系地堡？
张墨心中还藏着一丝担忧，也许她并不喜欢地堡，也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
可是，这么多年了，张墨的身边只有李思。
他不想放弃李思，哪怕用尽手段，他也要让她再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