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婷苏正在屋内练字,不知想到了什么,握着笔的手腕忽地一颤,一滴墨便即滴在了上好的生宣纸上。
洁白无瑕的纸上瞬间多出了一个缓缓晕开的黑圈,显得滑稽又突兀。
看着即将写完的一幅字如此毁于一旦,夏婷苏抿了抿唇。
见状,侍婢晓荷忙要去替夏婷苏换纸,夏婷苏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
等桌面重新收拾整齐后,夏婷苏也没有了继续写字的兴致。
她坐回椅子上,想到今日府中办宴,自己莫不是被热闹扰了心?总是难以静下心来,写字也恍恍惚惚的。
她唤来两个侍婢晓荷,晓莲陪自己出门一趟,去街上散散心,顺便买些必要的物件。
她们一行三人倒也没走出去多远,只在附近的珠宝铺子买了一支发簪。
待付过帐预备回府时,夏婷苏却瞥见街口处立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灰袍灰裤,遮住了大半身形。
虽然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但脸上因受过黥刑而留下的疤痕却很明显,深色的字迹印在脸上莫名添了几分凶戾之气。
只是还没等她细瞧,那人却又转过身朝着街那头匆匆离开了。
夏婷苏心中存了几分疑虑,按理来讲生活在这附近的人往往都很有身份,不会有人和罪犯打交道,这人今日来了这里,不知是否与自己祖母的寿宴有关?
夏婷苏接着又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自己祖母的寿宴纵然盛大,又哪里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她心中苦笑了两声,难不成自己就因为心思不安定而变得这么多疑了吗?那人大概只是路过而已。
夏婷苏也没把方才所见说给两个丫鬟听,等三人慢慢走回永福巷,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夏家老太太寿宴的排面。
在永福巷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道路也修得十分宽敞平整,饶是如此,想在今日穿过巷子也是为难至极。
放眼望去,只见自巷尾到巷口都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堵得拥挤不已,好在马车的主人们都大有身份,断不会与其他人为着排队耽些时候而起争执,因此巷子里虽拥挤却很有序,依次顺着节度使府中伙计的指引把马车安置妥当。
夏婷苏她们三人出府时是从侧门出去的,没见着这幅景象,回来时走正门近,本想图个快,却正好赶上了这场热闹。
好容易才进了府,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能看见檐下十步一盏的大红灯笼,把长廊装点得喜庆吉祥,月洞门里宾客、小厮来来往往,又把堂屋围得水泄不通,说笑声从堂前传至堂后,惹得池塘中的锦鲤们都纷纷躲了起来。
今日是夏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夏家是魏朝最显赫的世家之一,夏家老太太作为目前夏家年纪最大的长辈,寿宴自然意义非凡。
无论是肃州城内的大小官员、豪绅富商,抑或是附近行走江湖的镖局镖头、各派好手,都得来给老太太送上一份礼,祝上一声寿,才称得上是有排面,有门路。
夏家老太太共有两子三女,长子夏铭晋现下正任肃州节度使一职,雄霸一方,不可谓不风光。次子夏铭泽在朝中任兵部侍郎,同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三个女儿或是某位官员的夫人,或是某位富商的妻子,不仅身份体面,还给夏家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利益联系。
整个夏家都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样在魏朝的土地上深深扎根。
近年来天灾频发,皇帝幼小,太监与外戚争权愈发强烈,对各地疏于管理,节度使们不仅允许培养自己的军队,还只需要象征性地向朝廷上交本地一小部分的税收。
各地俨然成为了独立的国家,又有北夷人连年发动战争,国库亏空严重,整个王朝摇摇欲坠,整片神州大地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作为肃州节度使的夏铭晋,却是手握重权,能够左右边关要地的归属,亦可以决定北夷与中原的战事浮沉。
夏婷苏三人刚进了院子,晓荷就跑去前院打听寿宴进行到哪了,不过一会儿,晓荷清清脆脆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一会该轮到小辈们去给老太太祝寿了,您赶紧准备准备吧。”
目前肃州夏家只有大爷夏铭晋生活在府中,二爷夏铭泽在京城做官因此常年留在京城,这次老太太寿宴二爷也因公务繁忙没能到场,让人送来了一封家书问母亲好和一箱子珍宝给老太太庆寿。
二爷刚至而立之年,尚未婚配,二小姐夏婷苏自然就是大爷夏铭晋的女儿了。
夏铭晋有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却仍未娶妻,因此他的孩子们倒不用分嫡庶尊卑。
夏婷苏的母亲本是肃州城内一家大富商的女儿,只生下了夏婷苏一个孩子,又在夏婷苏刚出生不久就染病走了。
舅舅们来看过几次外甥女,见夏家人对自己并不如何亲热,但照顾夏婷苏却很妥当,留下了两个小丫鬟陪着夏婷苏后也就不常走动了。
夏婷苏虽自幼丧母,但夏家世家显赫,自然不会亏待这位二小姐,只不过二小姐平日里性子谦和,常常只待在自己院里,便不怎么引人关注罢了。
和其他大户家的闺秀们不同,夏府的女孩子们从小就可以读书识字,因为长辈们认为女孩有了见识,未来才能更好地治家。
夏婷苏还有两年才会及笄,因此亲事还不着急,她喜爱读书,又沉稳好静,与亲人的关系算不上疏离,但也谈不上多亲近。
这次寿宴夏婷苏本就抱着低调的心态去准备,自然也不会想着怎样在一众小辈中脱颖而出,不过面子功夫得做好,至少需要作为小辈去给老太太祝个寿,呈上一份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得到长辈的认可,就算结束自己的任务了。
夏婷苏去里屋换好了衣裳。待走出来时,哪怕见惯了小姐各种模样的晓荷,晓莲都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夏婷苏一身杏色上襦,秋香色下裙,裙裾上一朵朵淡粉色的芙蓉花盛开,热闹又淡雅。
素净的小脸上不染脂粉,精致的五官却有着沉稳智慧的气质,虽尚有稚气,却已是一等一的相貌。
夏婷苏开口对晓莲,晓荷说道:“你们两个收拾收拾,拿上我准备的礼物,我们这就去前院祝寿了。”
等夏婷苏到时,宾客们已经差不多对老太太祝完寿了,到场的宾客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不乏一表人才的年轻才俊。
夏铭晋的女儿们年纪都差不太多,好几位小姐都是再过两三年就要及笄了,因此都在忙着朝会客厅那边偷偷相看中意的世家子弟,谋得一份好亲事,只有夏婷苏目不斜视,捧着自己提前写好的祝寿对联,老老实实地给老太太祝寿。
家里孙儿孙女多,老太太上了年纪,更是对各个小辈的印象不深,唯独记得清楚夏婷苏,性子沉稳安静,每次都不争不抢,但有着自己独特的韧性和从容,更是对她小小年纪便能写出的一手好字印象深刻。
此时见她捧出一副寿联,立马取来细细端详。
待老太太一字一字的品鉴完后,笑着说道:“好一幅‘芝兰玉树竞娟秀,青鸟蟠桃共岁华’,这字端方舒展,看来是下了功夫。嗯,不错,这就把它贴在我仁和堂中吧。”
闻言,众兄弟姐妹们齐齐向夏婷苏看来,眼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羡慕,夏婷苏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孙女无甚别的拿的出手的,只有写的字勉勉强强,能得到祖母的青睐,是孙女的荣幸。”
老太太见状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你不喜热闹,既然已来给我老太太送了礼物,去和你爹爹说说话,没什么其他事就回去吧。”
夏婷苏也没再多说什么,准备与其他长辈问个好就离开堂屋。
就在这时,夏铭晋长随福信走进堂屋在节度使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铭晋面色不变,站起身同老太太解释现下有件要紧的公务需要处理,得暂且离开一下。待老太太点过头后就大踏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不过是寿宴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插曲,夏铭晋平常就公务繁忙,再加上许多事都不肯假手他人,必须要亲力亲为,因此经常会有着急去处理公务的时候。
夏婷苏也没有放在心上,待回到自己小院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拿出之前尚未看完的游记,接着认真看起来。
没过两个时辰,前院突然隐隐传来嘈杂声,夏婷苏不明所以,命晓荷去前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会,晓荷急匆匆地跑回自家姑娘的小院,神色慌张道:“不好了姑娘,前院的寿宴本来办得好好的,结果大老爷的随从突然闯了进来,说大老爷在去办案的路上遭遇了袭击,大老爷也受了伤,现下不知是什么情况。”
夏婷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神色已见慌乱,又听晓荷说道:“大老爷的随从说侍卫们正护着大老爷抵抗那些刺客,让我们赶紧派人去支援,于是老夫人就叫那随从领着府里剩下的侍卫们过去支援大老爷,谁知他们刚要出门外面又来一队士兵包围了整个巷子,据说是奉节度副使之命特来保护咱们的,可奴婢听人说,咱们府里想去支援大老爷的侍卫们被他们拦着不让出去,老夫人也去和他们沟通了。”
夏婷苏再三从晓荷口中得到确认后,此刻也不由得六神无主起来,晓莲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婷苏没有办法,只能先安慰两个丫鬟道:“夏家这么大,没有什么人敢把主意打到咱们家身上来,爹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今日是祖母的寿辰,前院还有那么多有身份的宾客,那些刺客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两个丫鬟经此一说,也慢慢镇定下来,夏婷苏心里却依然忐忑不安,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渐渐的,前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夏婷苏命晓荷再去前院看看,有什么情况立马回来汇报。
夏婷苏的两个丫鬟,晓荷机灵,办事利落,晓莲稳妥,针线活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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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好。
夏婷苏自小没有母亲管,大多时候都是父亲找来的嬷嬷来教养,性格便养得很独立,遇到事情也能冷静处理。
此时虽遇上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大事,但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过了一会,晓荷回来汇报。
原来宾客们也要离开节度使府,但是士兵强硬的把人拦下,造成了宾客们的不满,有的小厮和士兵扭打起来,前院现在已成乱糟糟的一片。
夏婷苏也摸不清楚士兵拦人的原因,不过她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节度使府虽说看起来是在被保护着,但也有点像是被监禁起来了,从父亲的突然离去来看,遇袭很像是有预谋的。
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见到的那个受了黥刑的男人,当时她并没提起注意,现在想来那人极有可能与自己父亲遇袭有关系。
她不由得生起了几分懊悔之意。
对于自己这位父亲,夏婷苏一直没有太深的感情,因为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夏婷苏的母亲也并非出身有势力的家族,父亲自然不会太看重这位女儿。
夏婷苏也不会主动去和父亲培养好感情,但是对于自己父亲这个人,夏婷苏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很有能力且城府极深的人,因为夏铭晋不光是这些年在仕途上顺风顺水,而且肃州城也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突生变故,夏婷苏始终不愿意相信父亲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联想到之前在祝寿时父亲虽解释了着急离开的原因,神色也不见有异,但能让在祖母大寿的寿宴上作为长子的夏铭晋突然离开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如此扑朔迷离的局面毕竟是一个小姑娘无法独立面对的,夏婷苏束手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夏婷苏不得不决定亲自去前院看看,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和晓莲互换了衣服,跟在晓荷身后,伪装成晓莲,低着脑袋,避开人群,到了前院的角落里。
夏婷苏透过乌泱泱的人群隐隐能够望见持械的士兵,远远看去,似乎士兵们和宾客的矛盾还没能解决,随时有继续爆发冲突的可能。
夏婷苏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晓荷去找了几个和她要好的几个小丫鬟,叮嘱她们若是知道前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彼此之间通知一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因为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人既无法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宾客们只能在夏府暂住,好在夏府极大,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倒也不显得拥挤,只是这样被监禁起来,难免叫人心慌。
如此过了三日,宾客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偷偷组织起来,要强闯出去。
他们自己带的家丁,侍卫数量也不少,商量出结果后就各自去收拾东西准备了。
再说夏婷苏这边,不能出府对她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她因为记挂自己的父亲还是整日忧心忡忡。
这天,晓荷从小姐妹口中得知了宾客们在晚上的行动,就转头告诉了自家姑娘。
自小接受教育的夏婷苏在某些事情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女性的魄力,她心想既然有人要强硬出去,自己怎么能被不明不白地困在家中?
索性自己也伪装成小厮跟着他们混出去,再去打听自己父亲的消息,就算没闯成,以宾客们的身份料想节度副使也不会真不管不顾的把他们怎么样。
想到这里,夏婷苏让晓荷去向哥哥的小厮们借了套不穿的旧衣衫,又让晓莲把尺寸改小。
因为时间紧迫,晓莲也只能把袖口衣襟处收紧一些,接着夜幕的掩饰,也看不出来什么蹊跷。
等到了时辰,有人朝着巷子里别处的宅子扔了几个火把,因为事先铺了些柴火之类的易燃物,火很快烧起来。
士兵们被吸引了注意,开始去灭火,趁着这个时候,家丁侍卫们开始往外闯,因为士兵们被调走了很多,人数上有了劣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生生冲出来了个缺口,有的人开始趁机往外跑。
夏婷苏也看得瞠目结舌,原以为会有什么巧妙的法子逃出去,没想到是硬闯,这下局面混乱,谁也顾不上谁,倒不用专门混到某位人物的小厮中,担心被发现身份了。
夏婷苏不敢多耽误,趁着人多混乱,赶紧溜了出去,然后拼命往外跑,直到确认不会再有人追上来了才停下来喘气。
走之前夏婷苏嘱咐好了两个丫鬟,说她突然生病下不了床,反正平时也没人会在她生病时去看她,也就完全不担心会被暴露。
夏婷苏极少出门,对肃州城也是所知甚少,出门时就带了些金银,连首饰也没拿,此时快要到宵禁的时辰,街面上也没人,只好在街上寻起客栈来。
谁知走了很远都没发现一家客栈,只有一处灯火极亮,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悦香楼,听着里面有些嘈杂声。
夏婷苏隐隐觉得这里不像客栈,但又并非她所知的其他场所,但此时不寻家店住下,宵禁时被发现走动更加麻烦,只好先走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