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大强和老祭司早有默契。
当年老祭司收棉棉做祭司学徒，两人就属意于棉棉做下一任祭司了。
只是棉棉年纪太小，不清楚她的脾气秉性，故而还需要时间观察。
这七年，棉棉的所作所为，他和老祭司都看在眼里，棉棉不仅是一个好孩子，还是一个心里有部落、能为部落着想的人，只是攻击力稍稍欠缺。
这在大强心里不算什么，对他来说，下一任祭司攻击力稍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慧星慧月也很不错，但比棉棉，就差太远了。
大强笃定，如果老祭司离世前有遗言，必定是指定棉棉做下一任祭司。
如今慧星的话与他的预想大相径庭，慧月又迟迟不露面，见多识广的他敏锐地感觉到其中必有问题！
大强见棉棉神情有异，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柴棉棉把黎明时分去北崖安葬细月阿奶时听到的动静说了：“我觉得是有什么东西从山顶滚落下来了，但族人们都说是风化裂开的石头，我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想，未必不是有人从山顶把什么东西扔下来了。”
“那动静我也听见了。”大壮赞同道，随即陷入思索，“北崖那边没有族人挖洞穴建家，过去干活也多是挑在白天，如果有人在黎明时刻从山顶往下扔东西，那真是非常隐蔽了。”
大强道：“那大壮，你派人到北边找找。”
柴棉棉补充：“如今洪水未退，还在向东流，如果要去水里找，就从北边往东边找，或许会有收获。”
大壮点头。
柴棉棉回到广场继续照顾病人。
到了白天，疫病的情况没有变得更糟，但也没有好转，有两只幼崽都出现了和小角一样的高烧抽搐，但暂时没有吐血，柴棉棉不停地帮忙降温，又用糖盐水和草药汤交替喂食，花了小半天终于将两只幼崽的病情稳住。
柴棉棉拿草木灰洗干净了手消毒，拿一个小板凳坐到广场边缘吃饭，有些食不知味。
她的心正在躁动不安。
她想，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想当祭司吗？
她怎么能当祭司？她年纪那么轻、资历那么浅，哪里比得过慧星呢？从成熟稳重、经验丰富的角度考虑，老师也会选慧星啊。
更何况老师已经选了慧星，她还能怎么办呢？她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可是…可是……
柴棉棉可是了半天，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胸腔。
胸腔里，一颗年轻热血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它因老师指定了慧星当下一任祭司而失落，由此生出无数不甘。
为什么不是她呢？凭什么不能是她呢？
她也可以啊！
柴棉棉握紧拳头、坐立不安、思绪反复，在胆怯和渴望之间不停地挣扎，挣扎出了一身热汗。
终于，她认了，她无可奈何又无比笃定地承认。
她想当祭司。
她非常非常想当祭司。
柴棉棉吐出一口气，确认了自己的渴望之后，她没有高兴，反而愈加不安。
她想是想，可是她真的能当好祭司吗？
算了！柴棉棉摇摇头，想把这些无穷无尽的猜测甩出脑袋，现在老师已指定了慧星做下一任祭司，她在这里贷款焦虑又有什么用？
还是先找到慧月再说吧！
下午，副族长大壮派人过来通知，慧月的尸体找到了，让她过去一趟。
柴棉棉心里咯噔一声，将手头上的事情暂时交给流风，去了副族长那里。
走进副族长的院子，柴棉棉抬眼一扫，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严肃，又带着淡淡的悲伤。
院子中间，一张床摆着，上面严严实实盖着一张兽皮，兽皮有隆起，仿佛是里面盖了一个人。
柴棉棉慢慢走过去，朝兽皮缓缓伸出手。
“别掀。”长生知道棉棉胆子小，轻拍她的肩膀阻止她，“慧月没有掉进洪水里，被卡在一簇石堆里了，石头坚硬，从山顶扔下来又那么高，慧月的尸体已经…不完整了。”
柴棉棉的手不由得一抖。
长生姨姨说得很委婉，但柴棉棉自己是从高楼跌下来过的，可以猜到慧月的尸身，可能已经碎成了几块，甚至可能还有一部分血肉摔成了泥。
柴棉棉不敢看，更不敢多想，收回了手。
“族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确认慧月的死亡原因。”族长阿伯看过来，问道，“棉棉，你知道怎么辨别慧月是自己不慎跌下山崖而死还是……被人杀死的？”
柴棉棉一怔。
她思索片刻，语气凝重：“按照常理，是需要从慧月的尸身上检查痕迹的，但是现在慧月的尸身摔成这样……也不好辨别了，那就只有想办法寻找行凶现场，在行凶现场找一些证据。”
她知道大家未必听得懂，继续解释：“比如假设、假设有一个人杀死了慧月，那他用了什么工具呢？现场有没有两人打斗的痕迹？或者慧月挣扎的痕迹？慧月受了伤，她的血会不会溅落在附近？凶手会不会受伤？凶手的衣服上会不会有慧月的血？”
众人若有所思。
柴棉棉：“如果能搞清楚这些事情，那我们基本就可以还原慧月的死亡过程了。”
大壮缓缓点头：“慧月是从山顶被扔下来的，那我们得去山顶找吧？”
山顶有什么呢？山顶最显眼的就是老祭司的家。
大家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都怀疑到了慧星身上。
大强思索片刻，开始分配任务：“这样，待会儿我们一起上山，我去找慧星聊天，稳住他，你们分头行动，悄悄在院子里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柴棉棉不由道：“那洞穴里呢？”
大强：“洞穴里不要擅动，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想，先看看能不能在院子里找到什么？”
柴棉棉点头。
一行人往山顶走去，柴棉棉跟在后面，一直低头不语。
长生瞧见她模样，不由安慰道：“不要太难过了。”
柴棉棉嘴角扯了扯，不好意思说其实她并不怎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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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师这里学习生活的七年，慧月慧星没少难为她，她对慧星慧月仅有对族人的浅薄情谊，得知慧月死亡，她心里虽然伤怀，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
她只是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她发现，她竟然有些盼望慧星是凶手，好像她的心思十分卑劣。
她觉得她不该有这种想法，一直在努力往下压制，路上就显得话少了。
到了山顶，族长大强看大家一眼，缓步走进洞穴。
副族长大壮压低声音：“开始找吧。”
大家点头，四散开来搜索院子，动作都放得很轻。
老祭司的院子占地挺大的，四面边边角角放着许多东西，比如晒药草的竹架子箩筐、厨房、柴堆……还有一西一东两颗大树以及树下面的桌椅板凳。
院子的地面呢，是黄泥巴，因前段时间一直下雨，族人们全部聚集在这里踩来踩去而变得坑坑洼洼，有一条鹅卵石路从院子门口通向洞穴门口，是以前族人们修建来供老祭司行走的，这样脚上可以少沾些泥土，避免摔跤。
柴棉棉注意到院子门口的鹅卵石路，有好些鹅卵石都移位了，像是有人猛地踹地面，把这些鹅卵石都踹移位了。
她低头仔细看了一阵，从混杂的画面分辨出一条可以寻迹的痕迹，顺着这痕迹慢慢走，走到了一个土坑面前。
土坑？院子里到处都是土坑，她怀疑自己找错了。
视线扫过，土坑旁边似乎有几个红褐色的点？
柴棉棉一愣，蹲下来仔细看那红点，指腹一抹放到鼻尖下面闻。
有腥气，是血？
她进一步在周围搜寻，发现了更多不起眼的红褐色斑或者红褐色点，仿佛血在这附近喷溅过，有人收拾了，但没有完全收拾干净。
柴棉棉站起来，看着那些痕迹，越看越觉得像是拖拽和打斗的痕迹。
她连忙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分辨。
长生挖出一坨带红褐色的泥点，嗅了嗅，肯定道：“是血。眼下洪水未退，族人们吃的都是前些年养出来的羊，羊都是统一宰杀了送到各个族人那里的，老祭司这边也一样，厨房离得那么远，这里不应该有血点。”
迅猛仔细看过一遍，给出了更加专业准确的判断：“确实有两个人在这里打斗过。”
他走到院子门口，指着地上鹅卵石道：“一个人在这里发起的攻击，另一个人用力挣扎，然后拖拽，一路拖拽到这里，发生激烈的打斗，怎么打赢的不知道，但是见血了。”
“这样也不能确定什么啊。”大壮微觉棘手，环视众人，“还有谁发现什么了吗？”
高坚递出一块布片：“我在院子的角落发现了这个，上面好像也有血。”
柴棉棉凑到大壮阿伯手边一看，那是一块微微泛黄的麻布，一边线头整齐，一边是撕裂的不规则边缘，麻布靠左下方有一块凹印，像是被谁踩出来的，凹印的上方染了一丝血痕。
“这应该是从麻布衣裳上撕下来的，慧星和慧月最近就穿着麻布长袍。”
大壮握紧布片，低声道：“走，咱们进洞穴去找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