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第一轮只要求演员自备曲目,展示唱和跳,筛掉实力不够格的演员;第二轮则要求演员自选角色,随钢琴老师的伴奏演唱剧中的曲目,以确认演员个角色是否契合。
七点半,林微澜提前抵达流金大剧院一号排练厅。
参加二轮面试的第一位演员叫作艾琳,才推门,林微澜就听见林倩低声说:
“好像没什么印象啊。”
林微澜提醒林倩:“她一面唱的是《弗洛瑞安娜》。她的基本功很扎实,但是很怯场。”
林倩这才想起来艾琳是谁,《弗洛瑞安娜》是她女儿的代表作。
主面试官郑东晴望着艾琳,笑意盈盈:“请谈谈你对人物的理解吧。”
艾琳脸颊红红的,声若蚊蝇:“老师,我心仪的角色是女主青绿。”
有些音乐剧因为演出周期长、压力大,同一角色会由多个演员出演,这一场你演,下一场我演。
林微澜来了兴趣,只要艾琳能过关,她们就要饰演同一个角色了。她不免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艾琳说下去。
艾琳:“我打印了好几份文字稿件,我觉得,文字表达得更清楚。”
纸质打印稿就在艾琳手上,林微澜很感兴趣:“来,给我们看看。”
《天堂鸟》的剧本没有向演员们披露太多,艾琳能写出这么多字很不容易,她对剧情和人物的理解显然是到位的,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
林微澜认可她的态度:“开始表演,不要紧张。”
艾琳表演的是女主青绿的角色曲,也就是水浪熬夜改出来的那一首。
所有的感情都融合在她的表演中了,林微澜看出来了,限制艾琳表现的最大问题是心态。
表演结束,她在艾琳的名字后面打上了一个勾。
二轮面试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多才结束,林微澜和林倩母女顺道在公司食堂吃饭。
星影传媒的餐饮相当丰盛美味,不逊色于外面的餐馆。
林微澜要了一碗水饺,和妈妈面对面坐在餐厅最角落:“你有觉得不错的演员吗?”
“有两三个。”林倩报了几个名字,其中有艾琳,“你可以和他们谈谈签约,我给你资金挖人。”
林微澜笑了下:“谢谢。”
“谢什么,你是我女儿啊。”林倩脊背上仿佛有蚂蚁在爬,“不要和妈妈说‘谢谢’。”
她怕气氛冷下来,因此并不等女儿回应,立刻拍下桌面上的两碗水饺,发送朋友圈:“好啦,快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林倩五十多岁了,并不执着于朋友圈的点赞数,但是她才发的这一条,内容相当特殊。
林倩:【[图片]和宝贝女儿@林微澜在公司食堂吃饭喽~期待女儿首次担任制作人的新剧《天堂鸟》!】
林微澜看完内容,不免会心一笑:“点了。我是不是第一?”
林倩:“可惜了,不是第一。大家的手太快了。”
林倩时常光顾公司食堂,少不了和员工们打照面,员工们习以为常,不会特意来和她打招呼,这也就让她的用餐时间不受打扰。
林微澜就不一样了,为着林倩那条既分享母女日常,又变相替她做宣传的朋友圈,已经有好几个圈内人主动发了消息问候。
【林老师新剧什么时候公演?到时候一定支持。】
【微微姐,才看到你要做制作人的消息,恭喜恭喜~有机会我们合作啊~】
类似的问候越来越多,林微澜来不及一一回复,索性就全部放在一边,得空了再处理。
她没有给别人点赞的习惯,却每天都要粗略地翻一翻朋友圈,既然已经打开了,不如继续看。
忽然,一条由路曦发布的图片映入眼帘。
【路曦:[图片]好崩溃,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家里又霉又潮,客厅和我的卧室又又又又又漏水了QAQ!我要闹了!】
林微澜吞咽水饺的动作滞停了一秒。
点开路曦发布的图片,图里的环境潮湿灰暗,十分不宜居。
她们一家人就是居住在这种环境里?只怕皮肤病和关节炎会慢慢找上门来吧。
而且,这也不是高中学生备考和癌症病人养病该有的环境。
“微微,别玩手机了,快吃。水饺泡久了可不好吃了。”林倩不明白女儿为何放下了筷子,还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林微澜退出朋友圈,迅速敛起眉宇间本能释放的愁态。
路潮那句“租谁的都不租你的”犹在林微澜耳侧,叫碗里的猪肉白菜馅水饺顿时失去美味。
她倒了几滴醋,很是勉强地吃了下去,好酸。
*
廖锦从政法大学毕业后,留在上央市做律师,去年还开了家律师事务所。
饭点,四处都不好停车,林微澜在火锅店附近转了一圈,根本找不到空余的车位,她只能到马路对面看一看。
巧得很,真有车位空着。
更巧的是,空车位在一缕炊烟门前。
这条街是上央前几年才翻新的,两侧开满餐饮店,到这附近聚餐的年轻人络绎不绝,林微澜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这“其中之一”,足够叫她不自觉地往一缕炊烟的玻璃落地窗里觑。
匆匆扫过,只有客人和她不认识的服务生,没有那个人。
她丢毛绒挂件的那个晚上,路潮就是站在门口这棵树下面等她。
“……小事儿,不就是开除路潮嘛!”
林微澜一个激灵,看向声音来源。
一缕炊烟门外的灯箱下,一位穿衬衫的胖男人笑得很是谄媚,和什么人通着电话:“他天天早退接她妹妹,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您放心,您不方便开口,我和老板说,老板肯定能同意。”
“开除谁?”林微澜脱口而出,叫她自己都一愣。
胖男人一头雾水,他并不认识林微澜:“女士,怎么了?”
“我听见你说,你要开除路潮。”
“哦,这是我们店里的私事,按规矩来的。”
“凭什……”林微澜顿了顿,终究没有问出“么”字,而是话锋一转,“赔付款也按规矩?”
“那肯定,咱们一缕炊烟是正经店。”胖男人答。
林微澜没作声,踩着平底鞋走上斑马线。
她心里不是滋味,一股力量把心脏往下从,另一股往上抬,两股力量交错角力,催得她心跳加了速。
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她来不及避让水雾,睫羽上沾了几滴零散的水珠,邪念
她走进马路对面的火锅店。
“小锦,没有等太久吧?附近不好停车。喏,抹茶蛋糕。”林微澜落了座,小蛋糕是她给廖锦的礼物。
两个人读高中的时候经常光顾学校附近的甜品店,这么多年了,那家店居然还在营业。
“我也是才到。”廖锦请服务员将抹茶蛋糕切成两半,“这附近好吃的店特别多,下次我带你吃另一家烧烤。”
“好啊,吃什么都行。”林微澜温和的眸光落在廖锦脸上,“还有件事,想请你拟个电子版的租房合同,我是房东,今晚就要,可以吗?”
廖锦挑眉:“你想把哪套房产租出去?”
“绿源学府,租金按市场价的一半。”
“一半?”
瞠目结舌的廖锦坐直了身子,很快意识到林微澜不差钱,她名下有上百栋楼用来收租,不缺一套学区房的租金。
那么她很有可能是为了什么人。
廖锦:“不打算告诉我原因?”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林微澜温声说。
“行,帮你拟合同,但是钱我可要照收啊。”廖锦爽快,也懂得朋友之间要有距离,“来来来,我们点菜。”
老规矩,鸳鸯锅,辣锅要特辣,清汤锅则冲着林微澜摆。
正是饭点,不断有客人涌入火锅店,廖锦百无聊赖地瞥了眼街对面,由衷感叹:“一缕炊烟生意好好啊,等位都排到店外面了,可惜太晦气了。”
骂一骂闺蜜的前男友,总没有错。
林微澜为晦气两个字动了下眉心,不置可否。
“说起来,一缕炊烟还是梁觉推荐给我的,是他自己家的店,老板是他妈。”
“梁觉家的店?”
耳朵里蓦然听进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微澜愣了愣。
廖锦:“对啊,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他从高中追你追到大学,可执着了。我们聚会那天他在外地忙,没赶回来。”
林微澜太记得了。
她还猜到,为什么梁觉会向廖锦推荐一缕炊烟作为同学聚会的地点了。
因为梁觉想让她看见路潮。
看看路潮的落魄、难堪,看看路潮一落千丈,再难东山再起。
她也知道,为什么路潮会被开除了。
聘用路潮,先给他一份希望,过一段时间再开除,可能本来就是梁觉恶心人的手段。
她还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用一句话,就能叫梁觉撤销决定,保住路潮工作的人。
林微澜在好友列表找到梁觉,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发出问候。
还是算了,肯租给路潮一套房子,已经算她大发慈悲,何必管其他的事。
不过,路潮居然肯给梁觉家打工,难道一个人的腰,真能弯得那么低吗?
隔着川流不息的马路,林微澜眺望一缕炊烟的方向。
距离太远了,她看得模模糊糊,有个熟悉影子从马路对面的玻璃后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不见。
*
夜间九点钟,离一缕炊烟打烊还有一个小时。
店里已经不剩几个客人,路潮换下服务生制服,准备提前下班。
才要走,值班经理就叫住他:“路潮,又接你妹妹去?”
自从路曦被坏学生霸凌,路潮就一直接她下晚自习,已经持续一个月了。
一个月来经理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问问路潮是不是要走了,因而今天的路潮并不变化回答,照旧是说:“对。”
谁知经理挺着啤酒肚走过来,严肃的脸好像一块油板:“告诉你一件事,明天起你不用来了,你被开除了。”
路潮好像在听天方夜谭,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被开除?”
经理早准备好了说辞,气定神闲:“一个月了,你哪天没早退去接你妹妹?那么大个孩子了,还需要你接?她明年高三,你的心就更不在工作上了。你放心,该赔你的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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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会少。”
好长的一番话说完,路潮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他慌了神:“经理,你清楚我家里的情况,现在工作不好找了,我妈还要治病。我需要工作,不能被开除。”
经理不为所动,到前台的一摞文件底下取了张白纸黑字的纸:“喏,书面辞退通知。”
路潮根本不接这张纸,似乎他不接,就不用接受某个结果:“我可以不要月休不要奖金,但是我需要工作。经理,你和老板说说吧,老板能理解我的。”
经理轻蔑地笑了:“你以为老板不清楚你的情况?你觉得和她沟通有用吗?好了,不要闹得太难看,收拾东西去吧,赔偿金会打给你的。”
说完,经理鼻孔里嗤出一声笑,扬长而去。
路潮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湿透,他居然不知道一缕炊烟的大门开在哪边了。
这个年头工作不好找,他写歌的收入太不稳定了,可是路卓君的病花钱如流水,真要开除他也可以,必须在他找到新工作之后。
他得想办法,他得暂时留在一缕炊烟。
“路哥,你要被开除?”突然有人从背后叫路潮,是餐厅的另一位服务生。
路潮和对方关系一般,只能说没有过冲突:“不一定。”
同事流露出一丝不忍,他环顾四周,确定经理没在盯着这一块,才把路潮叫到了没人的地方,低声说:“今天下午,你在里头包厢招待客人,我在外面大厅里忙,听见经理和人打电话……路哥,我觉得,你可能被他们坑了,他们是故意开除你的。”
路潮睫羽一颤,恍然大悟。
答案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现在路潮完全冷静下来了,可以分析出事情背后的原因——恐怕,不止他经常早退这一层。
见路潮迟迟不应声,同事补充了句:“真的,我和李姐都听到了,不信你可以问李姐。”
他很快又补充:“当时还有个客人路过,也好奇地问了两句。”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始终被路潮攥在掌心的辞退通知,被他草草叠好,放进裤子口袋里。
他叫同事先去忙,不要耽误店里的事,自己则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很少联系的名字,嘟嘟嘟三声,电话接通:“姓梁的。”
梁觉并不惊讶,仿佛早知道会接到这通电话:“路潮,是你啊。你看,我叫你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没准以后会用上,我没有说错。”
“梁觉,你到底想干什么?”路潮咬牙切齿,强忍着愤怒,“是你撺掇老板开除我的吧?”
梁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不清楚?高二就是你向老师举报我和林微澜谈恋爱!”旧账重提,路潮恨得一拳砸向墙壁。
梁觉却心平气和,头头是道地和老同学掰扯:“我没有举报错,你和女同学关系亲密,不像样子。我叫我母亲开除你也没有错,这一个月里,除了周末,你每天都早退,严重影响了我们餐厅的业务。当初给你这份工作,是看在老同学的情谊上,可惜我们的情谊不足以支撑你继续放肆。”
路潮气得快要发笑:“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梁觉,你真是个小人。”
再难听的话,他从前都骂过了,梁觉完全波澜不惊:“路潮,都什么时候了,你确定不说些软话?我以为你会向我求情。”
掐入掌心的指甲嵌得更深,但凡再用一分力,就能割破皮肉。
走廊尽头的窗户半开,吹动路潮的发丝——说软话,的确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对方是梁觉。
是路潮最恨、最恶心的梁觉。
如果没有他……林微澜不至于把他像条狗一样抛弃了。
“说啊,为你自己求求情啊,考虑考虑令堂令妹。”梁觉等得很有耐心。
路潮胃里一阵恶心,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至少在找到新工作前,他需要把这份工作做下去。
可他做不到向梁觉低头。
真的做不到。
路潮只能弱下一二分语气,阐述自己的难处:“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赚钱养家。我们高中同班三年,是老同学了,没必要闹成这样。”
梁觉很不满意:“还有吗?”
静默数秒后,梁觉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看来是没有了。正好,我妈的主意已经定了,这书面通知也白纸黑字,还盖了章,改不了了。”
路潮气急:“你——!”
他越恼火,梁觉就越游刃有余:“路潮,我给你指条路,凭你这条件,你还可以去卖啊。”
……卖?路潮脑中轰的一声,现出一道身影来。
“林微澜不是回国了?你去求求她,说不定她大发慈悲,真愿意买你。”
原来不止有一条路可以走,梁觉把一条路堵死了,却为路潮指了另一条。
去卖,把身体出卖给林微澜,换取他急需的金钱。
原来他还可以卖?
但是他怎么能去卖!
他是人啊,他是有尊严有人格的人啊,他怎么可以去卖!……
如果真走这条路,林微澜会要他吗?会出钱买他吗?她会怎么看待他?总之他不能接受别人,也不会想别人,林微澜是唯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