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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文薰归家

作者:寻光小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淮,广陵。


    朗府半下午便开了大门,似是有贵客将临。透过大门往里望去,这座红木青石筑的宅子门口人来人往,皆是下仆劳作的身影。


    傍晚5点左右,朗府夫妇来到门口,目视远方,翘首以盼。


    不多时,有辆轿车踏着晚霞从街口驶来,稳当当地停在朗府门口。


    朗太太激动难耐,拽着帕子上前两步,情难自禁。仆人上去开门,文薰下车,乍然临面,对着四年未见的母亲,未语泪先流。


    “妈!”


    朗太太也是哽咽,她托着女儿的手,五指用力得任谁来拽也不能松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巧珍从车的另一边下车,她不敢干站着,给老爷太太问好后,招呼人拿行李。


    朗家传统,哪怕如今已经进入新时代,朗太太却仍着倒大袖的袄子,穿着孔雀蓝的长裙、布鞋,编了头发,配宝石珍珠钗环,做旧时妆扮。


    朗文薰拿出手绢给母亲拭泪,又望向旁边直挺挺站立,仿佛能顶天的父亲。他穿着靛青色的马褂,墨绿色的长袍,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鬓边多了几根银丝。


    “爸。”


    “嗯。”朗老爷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瞟了一眼来往的行人,颇不自在地转身,“回来了就先进屋,在门口堵着像什么样子。”


    文薰瞪着眼睛看着小老头迈步,也不惯着他的脾气,直接喊道:“爸爸,你见到我怎么不哭不笑的,难道是不欢迎我回来?”


    朗太太听得这话,破涕为笑。朗老爷回头瞪了女儿一眼,嘴里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话,一甩袖子,憋了回去。


    文薰瞧见父亲窘状,笑了两声。朗太太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小声提醒,“你爸爸是觉得我们不太庄重。”


    朗文薰吐了吐舌头,这时也不嫌热了,非倚着母亲撒娇,“总归是好不容易回来嘛。”


    跨过门槛,娘俩相携着一路交谈。


    “累不累?”


    “还好。女儿路上读了一本书,还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


    “回国的时候呢?”


    “也好。这次回国走了去时不同的路线,有时在甲板上看着风景,总觉得是不腻的。”


    朗太太听着报喜不报忧的话,便知朗文薰比起四年前成熟了不少,心下稍安。


    “你老师还好?”


    “好,女儿给他看了译本,老师也问了女儿的近况,女儿都一一作答。老师还说要给我介绍一份工作。”


    “果然是都好。你弟弟还在津市读书,学校管束严格,只请了下周的假回来,现在还在路上,不能来迎你。”


    “不要紧,学业为重,下周见便是。”


    到了正厅,朗老爷已经在上方稳坐。朗太太知道他的意思,拍拍女儿的手,和她分开,走过去坐到了丈夫身边。


    朗府的大管家福伯正端着两杯茶候在旁边。


    朗老爷年轻时考过进士,亦做过前清朝的官,当他摆出架势,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我和你母亲送你出国游学,不指望你学得多少文化,只盼你能涨些见识。你读了四年洋书,可还记得咱们家里的规矩?”


    文薰一见他支起架势,便明白了。当即垂下脑袋,乖巧地往前走了两步。


    巧珍眼疾手快,接过旁边丫头拿来的软垫,好生放置在文薰面前。


    朗文薰拉着裙摆跪下,恭谨道:“女儿文薰叩父亲,母亲大安。”


    朗太太点头微笑,回头望向丈夫,却见其不动声色。


    于是文薰便俯身下拜,叩首后道:“女儿出门游学,让二老日夜忧心,女儿不孝。”


    说完又是一拜。


    她直起腰后再道:“不论文化的东西,时代的新旧,都该对长辈尊、孝、敬、恭。女儿方才乖张无状,自知不妥,请父亲,母亲恕罪。”


    三叩首完毕后,朗文薰才起身。


    她脱下手套,接过管家递来的茶,给双亲一一奉上。其中礼仪无一有错,这才在朗老爷的示意下后退两步,在旁边坐下。


    一直默默跟随的巧珍给文薰拿来手套,顺便奉茶。朗文薰一一接过后点头致谢。


    朗老爷喝了女儿奉的茶,语气依旧严肃,“好在你规矩没忘,省得我打你。嘴上说的好听,也得心里真能知道分寸才好。”


    朗文薰只觉得奇怪,“爸爸,您又不是老派人物,怎么突然之间把规矩放在嘴边了?”


    朗老爷瞟了她一眼,把头一撇,懒得搭理。


    朗太太笑了一声,接过话头,“你父亲焦心也是事出有因。”


    此话一出,又不得不提到那桩婚事了。文薰一听,顿时没了闹腾的心。她又是极聪明的,立马问道:“妈,莫家规矩很大吗?”


    朗太太收敛着说:“比咱们家要再传统些。”


    文薰综合着自己这几天的见闻:“我听说,他家有兄弟三人,大哥守着家业,二哥在金陵政府任职?”


    朗太太道:“莫家的产业,包括缫丝厂,棉纺厂、纺织厂、绸缎庄、面粉厂、酒厂等在内的十几个工厂已经全部交由大公子怀章接手,家里也由大少奶奶瑞芬在执掌中馈。过两天他们带着霞章登门见礼,你到时候就见到了。他们家的二少爷宜章在金陵政府总理办公室担任机要秘书,二少奶奶琼玉在通讯部任高级参谋,婚礼上也能见到他们。”


    文薰听闻,不免拿自家和莫家相比。朗太太不愿女儿多想,开口道:“只是娶新妇和嫁女儿区别不同,外加你父亲舍不得你,才日夜多心。你切莫自怨,咱们家不比任何人家差。”


    朗文薰为安双亲的心,露出笑容,“是,女儿也是这样想。”


    她往前坐了坐,语气活泼,“托敬贤和思齐那两个鬼精灵,今日与莫公子见了一面,果然是如父亲母亲大人所说的一表人才。”


    朗太太见女儿开心,自然开心,只是又有顾虑,“不好这么夸的,不庄重。”


    文薰看着母亲愁眉,父亲苦脸,一时竟不知改怎么劝。


    朗文薰明白,不论是思齐脱口而出的不要嫁了,还是父亲母亲的焦虑忧恼,都是怕她婚后会过得不好。若是换个年代,她不嫁也就是了——换个年代也不成呀。


    这桩婚事本来来的就有缘由。当年朗家确确实实是承了莫家的照顾,后来又有口头亲的约定,现在孩子们的年纪大了,莫家少爷又不是什么丑陋、残缺之人,朗家怎好违约,做那等不信不义之事?


    更有一桩,莫家老爷现在危在旦夕,就等着冲喜。虽说现下进入民国,是新社会了,也该破除迷信,可这片土地上百千年形成的习俗,哪是普通人一句话说改就能全改的?


    文薰很想告诉父亲,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日子也是人过出来的。不论莫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就不信在新社会了,人还能被旧规矩限制死。她有手有脚,又有一技之长,只要她想,总是能把日子过好的。


    朗文薰就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年轻人。


    朗太太见女儿低下头,只以为她伤心,忙道:“薰儿,你也累了,先去洗漱,换身衣裳,过会儿吃晚饭了。”


    文薰忙笑道:“是。”


    朗父又开口,“记得去给祖宗们上香,告知他们你回来了。”


    文薰默默地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恭敬低头,“是。”


    朗太太说:“巧珍,你也跟着小姐回去。”


    “欸。”巧珍答应一声,乖巧讨喜。


    文薰抬头瞥了一眼,见父亲低头喝茶,终于是没有吩咐了,才伸手牵了巧珍。


    待两个丫头离开,朗太太再开口,话中带了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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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事到临头,你又没办法改变,平白折腾薰儿做什么?后天莫家人就要进门了,我不许你再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人家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这都是老传统了,又有什么奇怪的。你瞻前顾后,还不如小辈冷静。”


    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也罢,莫家你要真看不上,大不了这女儿就不嫁了。总归这桩人情是你朗家欠下的,也该由你朗家去还。我可以带薰儿回她舅舅家……我们家姑娘大好的人品,不一定非要姓朗的!”


    朗老爷被这番话说得急了,再也不敢绷着脸色,“夫人何出此言呐?”


    “还不是你,摆着脸色给谁看?”朗太太此时已经有了泪光,“知道的是你疼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在你眼里不重要呢。”


    “我怎么会这样想?”朗老爷听得妻子哭泣,连忙起身,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又劝慰道:“是我的不是,是我多想。莫公子学问好,性格好,能够独自一人在北方求学七八年,必定是个独立,有自己主意,能扛起家的。”


    郎太太便因为这句话止了埋怨。


    朗老爷安了心,又道:“而莫家又顶好的人家。莫兄和嫂夫人为人正派,莫家兄弟三人关系也好,走的又是从商从政从文的不同路。这般会做打算,只要关照着互相扶持,不愁日后人丁不兴,财富不延……”


    他说着,竟有些把自己说服的意思,连语气都怀疑起来,“这么一说,薰儿嫁过去,不一定会难过。前面有长媳撑着,也不用去沾惹家业,能一心治学。哪怕是薰儿需要侍奉公婆,凭咱们和莫家的关系,绝不会受到磋磨。”


    朗太太怒了,“他敢!我们家的女儿,可是被他们家求着嫁过去的。”


    朗老爷连忙附和,“是是是。我的夫人啊,你可千万别伤心了。”


    好一番哄,朗太太终于停了眼泪。


    朗老爷总算松了口气,又不由得笑话她,“一把年纪了,还闹着回娘家,不害臊。”


    朗太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一把年纪了,还惹人生气,你才不要脸。”


    直叫朗老爷无言。


    朗太太擦了擦脸,又自己道:“你说的都没错,可还漏了一条。我听说莫家管儿子也是严格的,想来莫家三少爷不会去做什么求新闹革的危险事。他头顶上又有两个哥哥撑着,无论日后时局如何,薰儿的未来都有着落。”


    朗老爷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长辈的话不能不听,再者也是要事。洗去烟尘之后,文薰便带着巧珍,请福伯开了门,进了家里的祠堂。


    她恭敬地跪在朗家先祖的牌位前,点了三炷香,双手持握,抬到头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文薰拜上。”


    礼敬之后,请香入炉。文薰并未离开,而是再度跪下,大致将自己这几年的求学之路说了。


    说完,她抬头找到祖父的牌位,笑道:“请祖父放心,昭时没有一刻忘记祖父的教诲。”


    “昭时”是文薰出生时,祖父给她取的字。出自《楚辞·九章》中的一句:“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有“使时代光明”之意。这么多年,文薰一直记得家人的教养,也记得祖父的期望,更不会忘记自己作为中国儿女的责任。


    最后再请祖先们保佑父母身体,文薰方才起身。


    从祠堂出来,文薰的腿脚都有些发麻。好在巧珍机灵,及时过来相扶。


    到了饭点,去安置莫霞章的思齐和二管家祥叔也回来了。


    莫家大公子怀章和大少奶奶瑞芬早两天便在大同会馆落脚,只是他们此行是来走礼的,朗家人作为女方得矜持,特意装作不知道罢。


    今日,三公子已赶到,文薰也回了家,两位正主就位,就等着黄家舅家入了朗府,莫家的大哥一家带着弟弟正式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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