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慎头也未抬,指尖翻过一页公文,淡淡道:“怎么了?”
水绿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急道:“梅家那几位小姐在学堂打起来了!被梅翰林抓个正着全罚跪祠堂了,二小姐......也被牵连在内!”
事情回溯到今日早晨。
教养姑姑罗氏到了梅家,因舟车劳顿,便让姑娘们午后再上课。
何争蕴与梅盈丽早早到了静心斋廊下等候,见到罗姑姑往这边走,二人忙恭谨行礼。
罗姑姑见她俩态度不错,暗自在心里点头,引着入了堂内。
堂内设了五张书案,前三后二。
何争蕴这几日已见识过三位表妹争强好胜的脾性,心知那前排中间的位置必成战场。
她不想卷入,便拉着梅盈丽径直到后排落座,还不动声色将桌椅又往后挪了挪。
罗姑姑瞥见她的动作,嘴角微扬,这个何二小姐挺有有眼力见的。
再看门外,仍不见那三位踪影,显是还要耽搁。
她取出册子分发给何梅二人:“这几日先学此卷。”
何争蕴接过册子,道完谢从书箱拿出空白册子,预备做笔记。这是她开蒙时养成的习惯,记性不佳便勤于笔录,时常温习才不会忘记。
约莫一刻钟后,屋外终于传来喧嚣声,是那三个到了。
三人一进屋里,果然为那中间书案争执起来。
大表妹昂首道:“我先占的,便是我的!”
二表妹当仁不让:“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妹妹!”
三表妹也毫不相让:“我最小,你们都该让我!”
罗姑姑不耐久等,沉声裁决:“大小姐年长且先到,她坐中间!”
二表妹不服,矛头指向后排道:“要论年纪,表姐最长!她十八了!大姐才十七!”言下之意何争蕴才该坐中间。
何争蕴立刻接口:“我让给大表妹。”
大表妹闻言洋洋得意起来,何争蕴成功收获了二表妹三表妹数记眼刀。
“课上由我做主!”罗姑姑语气转厉,拍了拍桌子。
二表妹闻言还欲争辩,就又听到罗姑姑道:“是梅翰林请我来,若有异议,自行去你们祖父面前陈情!”
梅翰林素日颇为严肃,近日外出公干不在府中,她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若在平日早一水被关祠堂了。
提及祖父二表妹三表妹只得悻悻闭嘴,罗姑姑这才开始讲课。
一堂课三刻钟,中途休息一炷香再继续上下一堂。
罗姑姑离席更衣,也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风波再起。
二表妹三表妹气不过姐姐坐中间,指使丫鬟偷偷端来一盆水,将砚中墨汁尽数倒进去。
一盆浓稠黑水被二表妹兜头泼向大表妹,哗啦一声,大表妹浅色衣衫瞬间黢黑,白净面庞也是墨迹斑斑,湿发更是狼狈贴着脸颊。
那一盆水量太足,连后排的何争蕴裙角也被溅湿,她心中暗暗叹气,近日仿佛被霉鬼上了身,不是被泼酒就是被泼水。
“梅二娘!!!!你敢泼我!!”前面大表妹暴怒,顶着满身黑水扑向二表妹,二人扭打成一团。
三表妹见状,急忙从背后抱住大表妹要拉开她。三人身上皆着浅色衣衫,滚倒在地,顿时个个染得乌漆嘛黑。
何争蕴护着书本与梅盈丽急退到墙角,扬声劝道:“表妹们你们不要再打了,待会儿姑姑就回来了!”梅盈丽紧张地扯她衣袖,示意莫管。
打来打去,整个屋子又被弄得乱七八糟,四处的都是黑黢黢的。
混乱中,二表妹挣脱出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污糟不堪,又看到何争蕴和梅盈丽站那么远,身上干干净净的。
顿时怒火中烧,矛头直指何争蕴:“表姐装什么清高!方才让座不是很大度么?”
“你不会以为和长善侯府定了亲,就真成侯夫人了吧!哪天被退婚了看你还能像之前那么牙尖嘴利吗!”原来送扇子那天就被记恨了。
话音未落,她朝何争蕴猛扑过去!
何争蕴体弱,哪里敌得过二表妹健壮,瞬间被扑倒在地!梅盈丽想拉,却被二表妹带倒。
门外丫鬟们闻声涌入,小小的静心斋顿时陷入十人混战,笔墨纸砚黑水横飞,一片狼藉喧嚣。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般的怒喝炸响:“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过头,就见风尘仆仆的梅翰林正火气冲天地站于门口,连忙跪倒一片。
梅翰林办差提前归来,听闻教养姑姑已开课,连衣裳都未换便来查看,未想撞见如此混乱不堪的场景。
“今日课业别上了!全给我滚去祠堂跪着,不到明日此时,谁也不准起!”
梅翰林怒不可遏。
·
两刻钟后,梅家祠堂。
表姊妹五人各领五戒尺,手心红肿,齐刷刷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各自的丫鬟挨了两板子跪在后面。
这会五人全在一排,没像静心斋那样前三后二了。
梅翰林发了大怒,派了四个婆子手持藤条在一旁监视,但凡有一个敢松懈,便是一记抽下。
“二小姐一直跪得很端正,没挨打。”水绿向虞慎回禀,语气愤愤:“都怪那三个祸头子,二小姐身子弱,跪这么久膝盖怎么受得了!”
他偷瞄虞慎神色,盼着见到主子脸上能有一丝心疼。
虞慎面如淬玉,眉眼低垂,神色还是惯常的漫不经心。
不接他的话专心批阅卷宗,仿佛没听见似的。
水绿忍不住:“主子,您不帮帮二小姐?”
虞慎这才抬眼,淡淡道:“早点躲远些也不至于被殃及。”言下之意怪她不够机敏,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水绿辩解:“怎能怪二小姐?分明是她们......”
“君子不立危墙。”虞慎截断他,“又不是没领略过她们三个的本事。”
水绿见说不过他,于是换了个策略:“膝盖跪坏了怎么办?”
虞慎面带淡笑,跪蒲团上,又不是直接跪地上,坏不了。
“回头多养几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也该吸取教训了。”
“你先回吧。”
好吧,水绿无奈告退。
今日事多,虞慎埋首公务直至监察院众人都散光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上官王大人敲响了值房的门:“公事再忙也别忘记你那还没退的婚事。天色太晚了,早些回吧,免得你娘真让人护送你上下值。”
虞慎搁下笔,似有敷衍地应了一声。
待他回到琉光院,夜色已深。
水绿几次欲言又止,终得他主动问起:“梅家那边怎么样了?”
水绿精神一振:“半个时辰前看管的婆子撤了,那三个祸头陆续被她们娘接走了。”
“只剩二小姐和那位庶出的四小姐,还在祠堂跪着。”
虞慎嗯了一声,算起来她都跪有三个多时辰了。
人走了还不会偷懒么?或许......是无宠无恃,才不得不处处谨小慎微。
“你先下去吧。”他再次堵住水绿求情的话。
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的未婚妻,我这么上心干什么!回头跪出个好歹,心疼的又不是我!
水绿生气地走了!
·
万物静谧,偶有虫鸣,暮色一刻比一刻深沉,祠堂外面没有灯,黑压压一片。
因祠堂怕火,内屋案桌上只摆着几支香烛,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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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昏黄的灯光,有些看不清。
五个蒲团空了三个,只留下她和一旁在蒲团上睡着的梅盈丽。
何争蕴拿着课本,凑近看上面的字。
她已经跪了好久好久,膝盖疼到麻木,她为了转移膝盖的疼痛,拿着下午罗姑姑给的课本在心里默背。
只有这样,才能略微缓解一些。
“小姐,现在没有人,您也歇吧。”小砚看着瘦弱的小姐,小砚心疼不已。
那几个婆子撤走以后,她便被小姐叫起。此刻见小姐脸色苍白,却跪得笔直,心如火焚。
何争蕴语气虚软:“外公说了......要到明日下午。”
“小姐!这里没有旁人了,您便歇一歇吧!”小砚心急的不行,本来小姐身体就不好,三月夜里寒冷,再加上这样跪着,定会大病一场!
“小砚,出门在外......我代表的是国公府,”何争蕴气息微弱,说话都需要力气,停顿良久才接着道:“明知她们脾性......打起来时我还去劝架,不早些躲开,不护好自己。”
“这是我自己的错......我该受的。”
“等下一次......我便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小砚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含泪劝道:“小姐本来就身子弱若生了大病,难道不也是不护好自己吗?”
何争蕴沉默了,若保护自己和国公府的脸面必须要择其一呢?
片刻后她握紧手中的书,继续在心里一字一句默诵。
小砚劝不动她,擦了眼泪叹了口气:“那我回去给您烧些热水来。”说罢匆匆离去。
片刻后,门外突然传来响动,梅盈丽的姨娘带着一个健壮婆子偷摸进了祠堂。
她直奔女儿,触手一片冰凉,看到梅盈丽抱着手臂蜷缩在蒲团上睡的沉,心疼的很。
晚上冷,祠堂平时又没人气,也没火盆,更是比别的院子冷许多。
姨娘扶着女儿放在婆子背上,动静大了,梅盈丽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亲娘,语气委屈道:“娘,我腿疼.......”说了一句又很快睡过去了。
姨娘卷起她裤管,看到膝盖红了一片,心疼的眼泪汪汪的,赶紧和婆子往祠堂外面走。
跨过门槛时,姨娘才想起何争蕴还在旁边跪着,本来不想管的。
回过头却又见她身形单薄却端正的跪在那儿,不过也只是个孩子,如今寄人篱下,连个心疼的都没有。
看向婆子背上梅盈丽,姨娘解下身上薄披风,轻轻披在何争蕴身上。
身上一暖,何争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头看向来人,才发现是梅盈丽的姨娘。
她太困了,竟然跪着都睡着了,姨娘和婆子这番动静都没惊动她,勉强弯了弯唇角道:“谢谢姨娘。”
姨娘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和婆子离去。
原本下午还热闹的祠堂,现下只剩下她一个人,彻底空寂,寒意更甚。
何争蕴端端正正地跪好,又拿起手里的书,刚刚默诵到哪一句睡过去的她浑然不觉,再想找一找却不行了。
香烛快燃尽了,祠堂里越来越黑,书上的字无法辨认。
困倦与寒冷如潮水般涌来,她支撑不住,双臂环抱蜷缩成小小一团,在冰冷的蒲团上沉沉睡去。
不一会儿,门扉再次被无声推开,一道身影入内,径直穿过蒲团换上新的香烛,原本趋于无的光线霎时间明亮起来。
他步态散漫,行至蒲团旁,缓缓蹲下,昏黄烛光勾勒出少女苍白却清丽安恬的侧脸。
凝视片刻,他薄唇轻启语气淡淡。
“旁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
“怪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