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回书房后,只埋头在案牍前,日头渐渐西沉时,朱妈端着一锅鸡汤,敲响了他的房门。
平安奇道:“朱妈,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又送糕点,又送鸡汤?”
朱妈闷不吭声给顾临盛了碗汤,才道:“不都是给周姑娘做的嘛,谁知道大人这么快就给人送走了。”
顾临接过碗,道了声:“多谢。”
哪知朱妈瞪了他眼道:“不是我说大人,你们这些读书人更该懂怜香惜玉些才是。您都多大了,喜欢周姑娘就要好好待人家,拌个嘴就把人家送走,算怎么回事?”
“什么拌嘴?”顾临端着碗症愣住。
“我哪知道你们拌什么嘴。”朱妈没好气道,“我拿了茶水回去,就见周姑娘眼睛红红的,问只说迷了眼,然后就被你送走了。”
“怎么哭了吗?”顾临不解地问。
朱妈道:“这不明摆着,周姑娘不想走嘛。”
平安见朱妈越跑越远,忙打岔道:“朱妈,还有这么多汤,有我和程顺、马齐的份吗?”
“能不给你们准备吗?”朱妈白了他一眼。
平安端着汤就往外跑:“喝汤啦喝汤啦!”
“你慢些,别摔了我的锅。”朱妈也跟着追出来,带上了房门。
门口程顺、马齐都笑着一起围到院中桌边,一会便把鸡汤给分完了。
朱妈看自己的汤如此受欢迎,心情好了许多,又问程顺道:“周姑娘顺利到家了?以后不来了吗?”
“哎呀,朱妈,你怎么三句不离周姑娘!”平安忍不住打断她。
朱妈道:“大人好不容易喜欢个姑娘,我能不关心嘛!”
“你到底哪里看出大人喜欢人家了?”平安无奈。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大人那天把人抱回来多紧张。”马齐还嫌不够乱,胳膊肘捣了下程顺道,“你觉得呢?”
程顺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大人对周姑娘好像确实不一样。”
“周姑娘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大人要喜欢也不奇怪。但这姑娘太……复杂了点吧?”马齐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大人怎么也得娶个名门千金吧?”
“我倒觉得不管怎样,大人喜欢就好,这些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赶紧娶个喜欢的姑娘就行。”程顺一个草根出身的大老粗,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依我看周姑娘也不像那些人口中传的那样。”
朱妈附和道:“就是,周姑娘好得很,我看人的眼光绝不会错。”
马齐转头望了眼平安:“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最清楚大人了,难道看不出什么?”
平安叹了口气:“大人对周姑娘确实不一般,但不单单是喜欢吧。”他回头望了望顾临那间紧闭的房门,继续说道:“今天吃了枣泥糕,我才突然想到,大人是想起了以前的未婚妻吧。”
朱妈震惊道:“怎么大人还有未婚妻吗?那周姑娘可怎么办?”
“未婚妻?卢成的女儿?”马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除了平安,他们都是顾临被贬广东后才跟着他的,对顾临之前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程顺也诧异地问道:“长得很像吗?”
“不是,大人没见过卢家小姐。”平安摇摇头,“但他们好像十分有缘,双方长辈乐见其成才订的亲。那年大人欢欢喜喜地去迎亲,快到苏州了才得知卢家出了事,卢大人被押到京城问斩,妻女被没入了南京教坊司,大人赶到南京的时候,只听说卢小姐从花船上跳进了秦淮河里,尸身三日后才被找到打捞起来。”
几人听到这里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平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继续道:“现在想来,我们遇到周姑娘的情形可不是一样嘛,只是周姑娘会水逃生了。”
难以释怀的人和事,大概再出现相似境遇时,难免都会伤感甚至移情。
“大人可真是性情中人,原来是因为对卢家小姐念念不忘才至今未娶。”马齐长叹一口气感慨道。
平安白了他一眼:“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大人要不是被贬黜到岭南,肯定早就儿女成群了。”
朱妈却喃喃道:“这么看大人和周姑娘真是缘分不浅呢!”
周梨回到白衣巷,一进门就瞧见满院的聘礼盒。可儿带着羽儿在院里玩耍,先看到她,就冲过去笑喊道:“小姑姑,你终于回来啦!”
周梨笑着蹲下来抱了抱他俩:“想小姑姑吗?”
“嗯嗯,先姑姑回来就好了。”可儿点头,然后凑在周梨耳边道,“我娘偷偷抹眼泪呢,我都瞧见了。”
“怎么了?”周梨诧异地问道。
“表姑娘回来啦!”不等可儿说话,李氏已冲了出来。
周梨站起身叫了声:“舅母好。”
“好好好,回来就好。”李氏满面堆笑,走过来拉着周梨,“表姑娘,快来看看这些聘礼,屋子里还有许多,放不下才放到了这里。”
周梨不知她为何如此殷勤,只问道:“这聘礼怎么还在这里?”
这时秀珍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周梨笑了笑:“回来啦。”
李氏却道:“表姑娘该看看这些聘礼有多贵重,金银玉器就有七八抬,可见陆家有多抬举。”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这里不欢迎你!”郑氏散着头发,披着衣服跑出来喊道。
秀珍忙过去扶住:“娘,您还是好好躺着吧。”
“舅妈,怎么又病了呢?”周梨也上前问道。
郑氏有气无力地摆手:“没事。”
李氏冷笑道:“你舅妈还不是为你婚事操心的,你一个孤女来到这里,这么些年他们一家是怎么对你的,街坊邻居都看得清楚明白。奈何你这么不懂事,一直拗着不嫁,害得他们背后被说了多少闲话。如今有这么好的婚事,你还不愿……”
“你住口!”郑氏喊了一声,又不住咳嗽,只断断续续道,“你走,快走!”
秀珍给她拍了拍,求着李氏道:“娘,你就先回去吧。”
李氏几步走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秀珍脸上:“你给我闭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还让我回去,回去看着你爹和你哥等死嘛!”
秀珍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脸,才觉得火辣辣的疼,再忍不住,委屈地眼泪直流,倒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旁的可儿和羽儿被这架势吓得哭了起来。邻里听到动静,也三三两两围过来看热闹。
周梨见状抱起羽儿,又拉着可儿进了屋。
屋外李氏却不肯罢休,又恶狠狠指着郑氏道:“当初你们走投无路,是谁千里迢迢去把你们接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这一个女儿,也嫁给了你家,不说让你们记着点恩情,好歹不能见死不救吧!”说完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是哥哥把我们接回来不假,可我们何尝花过你们一分钱!秀珍和进儿那也是两情相悦!”郑氏又咳了两声,继续道:“你们遇着困难,不用你们说,我们也肯定会出力,但你现在什么意思?你们欠的债,要阿梨去还,是什么道理?”
李氏强辩道:“这怎么是去还债,我也是为表姑娘着想,陆家这么好的人家,表姑娘嫁过去做的还是正头夫人,这是多大的福气。又能解了咱们家的难,岂不是两全其美嘛!”
周梨哄得两个小娃止住了哭声,知道这事跟她脱不开干系,又走出来,扶住李氏,往屋子里请:“舅母,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阿梨,你不要管她!”郑氏阻止道。
周梨抬眼看了看院墙四周张望的人头,对郑氏道:“舅妈,都是一家人,别让人家看了笑话去。”
郑氏原本在气头上管不了这些,如今周梨提醒,也觉得实在不好。哼了一声也同秀珍一起,跟着进了厅堂。
周梨这才问道:“舅母,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李氏也冷静了些,刚才的气焰一消,竟面露了难色,沉默了半晌,却突然在周梨面前跪下,唬得周梨连忙闪到一边来扶她:“舅母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娘!”秀珍见她娘如此,哽咽地叫出了声。
李氏却不起,只哭道:“表姑娘,我也知道这事我做得不光彩。但我实在没办法呀!”说着又是一阵呜咽,切实发自肺腑,秀珍也跟着抹起了眼泪,郑氏撇过头,只做不见。
“您要是不起,我就走了。”周梨无奈道,“您平白跪着也不会改变我心意的,不如坐下,咱们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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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闻言只得起来,寻了椅子坐下道:“都是秀珍那没出息的哥哥,在赌坊里被人做了局,输了许多钱。要债的上门,把秀珍她爹气得半死,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起来。”
“这事跟陆家有关系吗?陆家没有赌坊生意吧?”周梨不解。
“陆家听说了这件事情,说只要我们帮忙促成婚事,就帮我们解决赌债。”
“欠了多少银子?”
“一千两。”李氏有些木然地说出数字,“还是利滚利,这几天也不知是多少了。我们这小老百姓,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个零头啊。”
周梨心里也倒吸了口气,可真狠啊!秀珍她哥,周梨也是知道的,平时是有些好赌,但也不至于这般离谱,能有面子贷到这么多本钱来赌。这件事说是与陆家没关系,路边的狗也不会信吧。
这时院门响了,张进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秀珍的嫂嫂梅香。
张进进屋一看,有的面带怒气,有的满面泪痕,不禁问道:“你们在做什么?逼着阿梨嫁吗?”
“哟,也不心疼自个媳妇为什么哭,先护起外人了!”梅香站门口阴阳怪气道。
李氏问道:“你怎么来了?”
梅香冷冷道:“您儿子,藏也藏不好,被人找出来痛打了一顿,说三天之内还不上钱,后果自负。”
李氏急道:“人没事吧?要不要紧?”
“这次是死不了,不过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下次可说不准就缺胳膊少腿了!”
李氏闻言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到底是自己亲侄子,郑氏也不禁叹了口气,满腹担忧之情无处可疏解,只问张进道:“这样随便打人,官府也管不了吗?”
张进低着头道:“官府历来对赌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赌债到底是债,只要不弄出人命,都是有道理要你还的。就算去告,大不了赔几两银子。”
偌大的厅堂,一时间又陷入沉默。梅香突然上前几步,冷冷看着周梨道:“还请表姑娘答应婚事,解我家危难。”
“凭什么你家的事要阿梨去解决?”张进也上前质问道。
梅香冷笑着回头看他:“你拦着做什么?你这个表妹难道不该嫁人了吗?又没让她嫁给瘸子、麻子、穷光蛋,嫁给陆家这样的人家,难道委屈了她吗?”
“你怎么知道不委屈?该嫁不该嫁,也不是你说的算!”
梅香笑着转去对秀珍道:“妹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当初铁了心,跟家里闹掰都要嫁的人!不怪外人都说,你这个夫君,是齐人之福,舅舅家的表妹,姑姑家的表妹,都要搂到怀里。你为了这么个人,不把父兄的命当回事,真让人心寒呢!”
“你……”张进气到语塞,郑氏狠狠拍了拍桌子:“都住嘴!”
秀珍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周梨道:“你若是来求人,好歹有个求人的样子,这样侮辱人是想做什么?”
“来求人?”梅香哼了一声,“表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我男人是为什么糟这个殃?既然祸是因为你起的,有点良心的,都该自己去平了这个祸,还要我来求吗?。”
“莫要来给我安罪名,这个殃怎么不是我哥哥糟,不是更有效果?看不见自己身不正,影子斜,所有过错都怪到别人身上,真理直气壮呢!”周梨也学着她冷笑了声,“我就是没良心,不去平这个祸,你又奈我何?”
梅香声音更冷了些:“这么说你们是打算袖手旁观吗?”说完望着郑氏道:“姑母,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郑氏道:“我们会尽全力帮你们凑钱,但绝不会逼着阿梨嫁的。”
“笑话,你们能凑出几个钱?”梅香厉声道。
“怎么说话的!”李氏怕就此闹僵,再无转圜之地,忙斥责梅香,又转向周梨哀求道,“表姑娘,我求你成吗?你真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跪下给您磕一百个头都成!”
说着又要跪下,梅香忙拦住,又对着秀珍道:“妹子,你真看得下去吗?”
“行了,你们不要再逼着我嫂嫂了,我会嫁的,你们告诉陆家去吧。”周梨说完便走了出去,除了李氏连声应好,屋内再没有了其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