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到了。”
从玄极真人那处出来,叶凝便一直恍惚着,直到小道士突然出声,才从长久的怔忡中乍然回神。
她朝四周看了看。
漫天红绸悬于祠堂檐下,或聚或散,或高或低,似无数红线自天际坠落。
风乍一吹,红云涌动,簌簌作响,牌匾上被红绸遮蔽的三个大字也逐渐显现出来:
月老祠。
段简从祠内走出,脸庞落在夕阳光晕下,一寸寸,被暖色的光芒勾勒出来。
甫一瞧见叶凝的身影,少年的眼中霎时有星辰亮起:“师姐,这里!”
小道士见二人碰了面,便躬了躬身子,先行退下了。
叶凝朝殿内望了一眼,烛火摇曳,炉中焚香,显然刚有人供奉过,便打趣道:“我就说小师父怎么带我来月老祠,原来是你在此处求姻缘啊。”
段简脚下一趔趄,险些被门槛绊倒。
一抹绯红飞速从脸颊爬到耳尖,他以极快的速度避开视线,耿着脖子道:“哈!我怎么可能求姻缘,我就随便走走,恰巧到这里罢了。”
叶凝看了眼他指尖沾到的一点墨迹,明显不信,打趣道:“快给师姐说说,红绸上写了哪家姑娘的名?”
段简躲开视线,佯怒道:“没有!都说了没有!”
叶凝觉得他反应有趣,笃定自己小师弟有了心上人,见他不肯承认,便假意要去找他挂的红绸。
段简眼皮狂跳,生怕拦不住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师姐你不挂红绸吗?”
叶凝脸上的笑意滞了一瞬。
脑海中一下便跳出了楚芜厌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情劫”二字。
自踏入天璇宗那日起,师兄的一颦一笑,每一次回眸,都仿若暗夜中的北斗,让她得以在不见天光的日子里,摸索前行。
这份爱慕,她从未言说,却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成为她在这苦海中唯一的信念与支撑。
玄极真人提及情劫时,她当真颤了一下,不过也仅那一下。
就像春寒料峭时分,乍然掠过的一缕冷风,来得急切,却也去得干脆。
她想得明白。她那烂透的人生不会因少了这一劫变得星光璀璨。
所谓情劫,不过是在她满是疮痍的身体上,再添一道新伤罢了。
叶凝仰头望向漫天红云,伸手接住一根飘落的红绸。
凝滞的笑意化开,竟带了几分苦涩:“既然来了,自然要挂,我还要挂到最高处,让月老第一眼便瞧见。”
残阳留下一抹金色余晖,从天际洒落,穿透漫天红绸织就的霓裳,轻盈地落在蜿蜒的池水中,挑起粼粼波光,随风慢舞。
叶凝就站在池畔,红绸拂鬓,涟漪绕足,指尖铭文流转,郑重其事地将那写了她与师兄名字的红绸挂于檐角。
一旁的段简却眉眼耷拉,恨不得抽自己一掌。
若非他多言,师姐多半还不会想起要挂这红绸。
这下可好了。
同一名字,落在两条绸带上,也不知月老会依哪一条来定夺姻缘。
叶凝挂完红绸便转身去寻段简:“走,去找灵骨。”
两人离开后,林间暗处有一抹不起眼的流光散去,两道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楚芜厌的目光落在叶凝系的那根红绸之上,漆黑的眸子里熠着碎金般的光,雅黑的睫羽却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翳,如久积不化的冰雪,教这山间的风都寒凉了些。
迎风走上前,不满道:“公子费心费力帮她躲过三长老,她竟跑来这儿同别的男子系红绸,属下这就去摘了它!”
楚芜厌没拦他,抬手掐起一诀,却摘下了挂在另一侧檐角上的红绸。
那根绸带挂得很高,颜色鲜亮,其上字迹工整,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人的名字:叶凝、段简。
民间有传闻,月老祠内,每一条求姻缘的红绸都是月老亲自用仙云织就,灵力充沛,极为灵验。
只需将两人姓名写于其上,再高悬檐下,便可心意相通,缔结良缘。
楚芜厌向来不信这些。
可这会儿,他却觉得红绸上的一对名字格外刺眼。
他将手中的赤霄剑丢给迎风,指向段简所系的那条红绸,冷声吩咐道:“砍断。”
*
从月老祠出来,楚芜厌一路上山,往观主那处殿宇行去。
此处,他每两月来一次,守在殿前的小道士认得他,躬身一礼,推开门请他进去。
往常迎风都守在门外,可这一次,还未等楚芜厌入内,那道粗粝的声音便已从屋内传来:“你们俩都进来。”
迎风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家公子。
后者面色如常,两目深静,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见他颔首,迎风挠了挠头,跟着也进了屋内。
甫一进屋,楚芜厌便按着规矩,朝屋内之人行了礼:“弟子见过师尊。”
玄极真人从蒲团上起身,拂尘一挥,周身灵光乍现,气韵流转,眨眼间,一头白发化作乌丝,佝偻的背脊陡然挺直,仿若山峦挺立,气势迫人。
对于古稀老人瞬间化作不惑之年的模样,两人早已见怪不怪。
桌案上,紫玉麒麟香炉里暖烟流淌。
楚芜厌跪坐在蒲团上,熟稔地斟了两盏茶水,如往常一般等师尊探差灵脉。
玄极却并未有动作,只凝了他片刻,道:“芜厌,你动情了。”
楚芜厌眼角一颤,忽然有种藏了多年的宝贝忽然被公之于众的错愣感,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否认:“师尊,弟子没有……”
玄极抬手打断。
叹了口气,坐回蒲团上,眼中流淌的尽是无奈。
“你生来便是承载戾气的命数,一念之差,便足矣让三界安宁毁于一旦。芜厌,你要时刻谨记,“情”字于你,毁人、误己。”
“你在突破化神境界时耽搁太久时间,戾气破体而出,若非你三师叔及时赶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日后,若再不能封住情欲,给戾气可趁之机,反被戾气操控神智,恐有走火入魔之危啊!”
这番话,楚芜厌听过无数遍。
自记事起,他便被师尊带到天璇宗修习剑术。
师尊对他要求严苛,为了让他满意,楚芜厌要比旁人多花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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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蹴鞠玩闹,他在练剑;他们郊游逛市集,他下山捉妖历练。
自入宗门,他从无一日懈怠。
随着年岁的增长,师尊便要他断七情,斩六欲,将磨砺成一个没有感情,只有修为日渐高深的“容器”。
炉子里的香似乎浓了些。
稠得好似要起胶,堵得楚芜厌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端起茶盏,微凉的茶水顺着喉间流下,舌根泛起淡淡的苦味,也让他混沌的思绪得到了片刻清明。
玄极灵力运转,手腕翻转,化出那只盛了叶凝心头血的琉璃瓶,道:“瓶中有粒药丸,能助你瞬间平复戾气。”
楚芜厌正要去接。
玄极却一掌将琉璃瓶推到迎风面前,道:“你替他收着。若他被戾气控制神智,就喂他吃下这粒药丸,但此药仅此一颗,也仅能起效一次,一定要到万不得已之时再用。”
迎风神色紧绷,接过琉璃瓶,妥帖收好。
楚芜厌却思绪纷乱。
想到自己孤煞的命格,想到视他为邪物的楚家,想到那个一见他,就笑若百花初绽的少女。
忽然,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若我没控制住,她会怎么样?”
玄极听懂了他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凝了他片刻,冷冷道:“会死。”
情起,则欲念起。
有了欲念,戾气便可操控容器的意识,屠戮三界。
而那个女孩便是造成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必死。
会死。
多么冷冰冰的两个字啊,便如此轻描淡写地落入他耳中。
下山路上,楚芜厌一言不发。
迎风打量着他凝重的神色,动了动唇,终将满肚子话都咽了回去。
不过片刻,两人又一次行至月老祠前。
天色如墨,早已沉沉坠落。
祠前燃起了数盏红灯笼,那暖黄的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楚芜厌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光晕下翩然起舞的红绸,想起方才叶凝在此处的场景。
良久,他手指轻弹,一条恨不得系在瓦片上的红绸从高处飘落下来。
迎风探着脖子去看,瞧见那绸带上赫然写着“叶凝”与“楚芜厌两个名字,惊得直接喊出了声。
“叶凝。”
楚芜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抬起手来,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片被墨汁浸润的绸带。
或艳阳高照,或星辉交映,或暖风拂面,或雨落凭栏,四季流转,昼更夜替,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有她的身影。
“师兄,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师兄,我做的剑穗,用来配你赤霄剑好不好?”
“师兄,这是你要的沐雪草,我给你寻来了!”
“师兄……”
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
蜷于虚空的手指忽然猛地一握,一股强烈的气流凝于掌心,急聚成剑。
楚芜厌挥剑而起。
“嘶——”
锋利的剑刃从两个名字之间划过,崭新的红绸被拦腰斩成两截。
阿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