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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见人心

作者:守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戾气散尽,揽月阁又恢复了从前的烛火辉煌。


    四周的灯火被这里的主人刻意调成了象牙白,冷泠泠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仿佛是冬日里的一抹霜雪,清冷而孤寂。


    叶凝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楚芜厌是真的在唤她。


    她曾在无数个梦中幻想过他就这般叫自己,如今,她真真切切听到了,一颗心抑制不住雀跃地跳动着。


    她再顾不得旁的,脚下用力一蹬,便要翻窗进去。


    只是,还没等她跨过窗台,好不容易才被丹药压制下去的疼痛,又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波接着一波,拖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直往下坠。


    勉强聚集的意识瞬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昏迷前,叶凝看到明亮的烛火映在楚芜厌狭长的眸子里,那双漆黑的瞳仁中分明浸满了担忧。


    *


    叶凝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下午。


    雨后初霁,一缕阳光透过半掩的云纹雕花木窗,斜斜地洒了进来,身下的锦被轻软,被阳光照得散发着暖意。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天音阁的,只记得昏迷前楚芜厌的眼神,还有那张吸满戾气,钻入他灵台的符纸。


    身上的不适感几乎消失不见,唯有双膝还有些疼痛。


    她着急去找楚芜厌,顾不得这点伤,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帷幔便要下床。


    “去哪?”


    这声音冷得如冬日清晨枯枝上的冰霜,让叶凝浑身一颤,认命地朝屏风后那一方案几望去。


    来人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绕过屏风,瞧身姿不过而立之年,却已是满头白发。


    一张银质面遮去了他眉眼四周,双唇削薄,目光冷俊,偏巧鼻尖上点了一颗红痣,给他不染尘世的模样添了些迤逦。


    叶凝可没心思欣赏。


    只觉得方才那股寒意已窜至头皮,眼皮立马就搭了下来,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只剩两个大字:要完!


    她老老实实从床榻上下来,规矩行礼,唤了声:“师尊。”


    宁妄垂眸扫了眼她那双不太灵活的腿,指尖掐起一诀,将人送回床榻上,冷声道:“还知道本尊是何人,看来脑子没坏。”


    叶凝瘪了瘪嘴,不敢顶话。


    到这会儿,她已不觉得这几日犯的事还能瞒得住他,想着不如主动坦白,只要态度好一些,或许处罚也能轻一些。


    于是道:“师尊,是弟子错了。”


    “噢?那你说说,错哪儿了?”面具后的那双眼微微一挑,眸底锋芒微露,显然压着怒气。


    叶凝只当没看见,一一数着这些天自己犯下的错。


    从自剜灵骨,到将其弄丢,从夜闯揽月阁,到不知死活与戾气大战。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这会儿,倒教宁妄有些意外了。


    叶凝性子看似柔弱,任谁都能欺负,骨子里却是又倔又犟。


    每每在外受了欺负,都将委屈压在心底,同谁也不说,只拼了命地练习法术,日夜不休。


    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努力,她的修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始终无法突破到下一境界。


    起先,宁妄只觉得她根骨不佳,直到一次替她疗伤,才发现她体内有股力量封印了灵脉。


    这股力量并非仙妖之力,他不知其为何物,也无法将其破解。


    怪异之物,常被世人所不容。


    为了保护叶凝,宁妄选择了沉默,以根骨不佳为借口,搪塞了整个宗门。


    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停下。


    她坐在床榻边缘的光影下,垂着头并看不清神色,只瞧见那双端在胸前的手不停绞着袖角,似乎在等待惩罚。


    宁妄闭了闭眼,良久,略显无奈道:“罢了。”


    叶凝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她师尊么?


    有错不罚,轻描淡写“罢了”二字便就此揭过?


    说不欣喜是骗人的。


    但她此刻根本不敢泄出半分情绪。


    这种得了便宜之事,自然要等师尊离开后再偷偷乐,万不能教他察觉了再后悔。


    想到这儿,即便心中欣喜万分,眼底的惊讶也只存续了片刻,之后,叶凝便敛起所有情绪,重新垂下头。


    安安静静地等他离开。


    宁妄却没走。


    不仅没走,甚至还坐回案几旁,给自己斟了盏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桌案上有一只鸟雀模样的紫金香炉,此刻正燃着香,丝丝缕缕的烟气从缝隙中溢出,在天光下袅袅上浮。


    叶凝便隔着纱绢屏风望着。


    等到炉中香粉燃尽,宁妄淡淡的声音才混着沉水香的余味飘来。


    “阿凝,本尊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揽月阁那晚,是本尊及时赶到,清除戾气,你被戾气伤及心脉,重伤昏迷。”


    “此外,你的灵骨并未丢失,你送给楚芜厌的锦盒里装的是南洋灵珠,无论谁来问,你都必须如此作答,即便是楚芜厌。”


    “为何?”叶凝不解。


    丢失灵骨之事确实不能说。


    可消除戾气本就是她所为,即便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有如此本事,明明做到了,怎么就不能承认?


    宁妄只道:“本尊不想让天字山陷入舆论。”


    舆论?


    叶凝静下心来一想,便觉得师尊所说在理。


    就连元婴境界的慕婉都拿戾气没办法,她一个筑基阶小修士却能以一张符纸化解戾气?


    师尊哪里是怕天字山陷入舆论,他是怕这会成为她被针对的新理由。


    叶凝心里一暖,便应了下来:“好,弟子记下了。”


    宁妄搁下茶盏,起身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些天你就待在天音阁养伤,哪也不许去。”


    这是要禁她足!


    那怎么行!


    叶凝急忙出声喊住他:“师尊,我想去看看楚师兄,等从揽月阁回来,保证乖乖养伤。”


    “不准。”


    那声音平静得仿若古井无波,竟让叶凝短暂忘却了他喜怒不行于色的性子,直言不讳道:“那张符纸吸满戾气,最后却进了师兄的灵台,弟子担心他!”


    宁妄脚步一顿,一股隐怒从心底涌起,他压了压,语气已有些不悦:“月字山的事你少管。”


    “可那符纸是弟子所扔,若当真伤到了师兄可如何是好?”叶凝几乎丢了理智,赤足追到门口,朝宁妄一跪,“还请师尊准弟子前去。”


    见她这般,宁妄再也压不住怒火,袍袖一拂。


    “哐当——”


    屏风瞬间被震得支离破碎。


    一道强劲的灵力自他掌心暴涌而出,将跪在地上的人送回床榻上。


    不等翻飞的袍角落下,他又在指尖凝出一道结界,其上铭文闪烁,如冰霜凝结,将整个天音阁围了起来。


    “为师念你重伤未愈,免你三十刑鞭,但你若再执迷于情爱,不顾自身安危,今后都别想再踏出天音阁半步!”


    屏风倒地,将桌上的茶具与香炉一并扫落。


    茶盏碎裂,白瓷片四散崩飞,落在铺了满地的香灰上,一灰一白,宛如冬日残雪覆在枯枝之上,凄清而冷寂。


    宁妄踩着满地狼藉离开。


    叶凝坐在床榻上,缓了许久才定下心神。


    谁说日久就能见人心?


    天璇宗十年,便有两个人教她看不明白。


    一人是师尊宁妄。


    而另一人,便是师兄楚芜厌。


    叶凝叹了口气,视线从狼藉处收回,落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山雀。


    “青羽。”


    山雀将藏在翅膀下的脑袋抬起来,歪着头看她。


    叶凝道:“这结界只困人不困灵兽,你帮我给师兄送一封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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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还未完全消失,揽月阁内便已点起了烛火。


    楚芜厌盘膝坐于木榻之上,环绕于周身灵力中隐隐泛着红光。


    几息过后,混于灵力中的红光渐渐淡了下去,不过,它并非被灵力净化消散,而是凝成丝线,从眉心进入灵台。


    直到最后一缕红光被吸收,楚芜厌收起灵力,缓缓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瞳仁中,灯光摇曳,仿若寒潭映月,清冷如初。


    一道影子极快地从窗前掠过。


    楚芜厌倏地抬眼,双指并剑,灵力自指尖溢出,凝成一柄光剑,“唰”一声向那道影子疾飞而去。


    “啾——”


    伴着一声哀鸣,一只鸟雀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楚芜厌起身走过去,推开窗寻了许久,终于在枯叶丛里发现了一只小毛团子。


    黑白相间的羽毛炸开,一只翅膀耷拉着,上面殷红的血迹分外显眼。


    凝在眼底的杀意瞬间散去。


    他认得这只山雀。


    五年前,宗门弟子下山历练,这只山雀被妖所伤,性命垂危,所幸遇到了叶凝。


    她救了它,把宁妄师叔给她保命的药丸喂给了这只鸟,还将它带回天璇宗。


    天字山灵气充沛,最不缺鸟雀,没过几年,这山雀竟开了灵智,近来更能时常化出人形。


    楚芜厌掐了个诀,将那只抖成筛子的毛团子召到掌心,问道:“你何时来的?在窗外看到什么?”


    一听这话,青羽的小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刚来,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啊。”


    楚芜厌意识到自己吓着它了,敛去周身沉冷的气息,放柔语气道:“是叶凝叫你来的?”


    青羽被吓傻了,好半晌才点点脑袋,提起一只鸟爪往前送了送。


    爪间系着一封素笺。


    楚芜厌将其取下,缓缓展开。


    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却字字句句皆是关切。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将信纸折起,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毛团子身上。


    青羽被那目光盯得心生寒意,爪子微微颤抖,连翅膀上的微痛也顾不得了,只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以为自己死到临头时,它忽然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唇边竟牵起一抹笑。


    “她怎么样了?你主子、还好么?”


    山雀脑袋本就不大,青羽实在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一想到主子这些天因他受的苦,心里真替她委屈。


    恨不得挖出楚芜厌的眼睛挂在天字山上,让他好好看看主子有多将他放在心上。


    是以,青羽竹筒倒豆子般,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自揽月阁那晚后,她重伤昏迷了三日才醒,一醒来便惦记你,为了询问你的情况,惹怒师尊,被罚禁足。”


    藏在眼底的最后一缕寒芒散开,楚芜厌难得柔声问道:“那她的伤势如何了?”


    “有师尊在,自是无碍。”


    话音刚落,青羽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楚师兄何时竟开始打听起自家主子的事情了?


    莫非,揽月阁那晚,主子不惜以命相救,真将他那颗冰砖般的心给暖化了不成?


    青羽正暗自思忖,琢磨着待会儿回去该如何同叶凝禀报,忽有一道冷光自眼前疾速掠过。


    翅膀上的疼痛渐渐散去,可它的大脑却瞬间陷入一片空白,昏昏沉沉,仿若置身于云雾之中。


    这是哪里?


    主子让她来给楚芜厌送信,这里是朗月阁吗?


    青羽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迷惘,抬眸间,竟撞上一双清冷疏离的眼。


    楚芜厌指尖微动,仙诀成印,掌中那封信瞬间化作齑粉。


    他拧着眉,满脸嫌弃地将残留指间的粉末抖落。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往后莫再把心思耗在这等无用之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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