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叶凝服丹药睡下,段简给的药有安神之效,不过片刻,她便沉入梦乡。
不过,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失足跌入冰潭,天璇宗同门朝她身上扔丹丸,设阵法,刀光剑影从她身畔掠过。
她在水里挣扎,他们在岸上捧腹大笑。
她还梦见了楚芜厌。他静静伫立于冰潭上方,一身墨黑长袍,眼底眸光冷得像冰山上的雪,没有半点温度。
叶凝哭着哀求他救自己。
他只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挣扎、沉沦,却始终没有伸手。
“师兄!”
叶凝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湿了鬓发。
朦胧间,一丝微弱的光亮透过重重帷幔,映在床榻上。
叶凝起身掀开半侧帷幔,一盏青瓷烛台搁在床边的矮几上,烛光柔和温暖。
是噩梦啊。
堵在胸口的恐慌与绝望这才化为一口浊气,被缓缓呼出来。
她想下床倒杯水。
忽然,一阵阴风掠过,青瓷烛台上的火苗“噗”一声熄灭了。
风声中,隐隐伴着鬼哭狼嚎的怪声,细细一听,这声音似乎从枕下传来。
不好!
叶凝眼皮一跳,急忙伸手朝枕下探去,摸出一面手掌大小的水镜,指尖掐起一张符纸,直接投入镜中。
风声渐息,但一道道怪声却愈演愈烈,镜面有水波漾开,不过多时,揽月阁外的景象便逐渐显现出来。
这面水镜是段简送的。
宁妄性子淡泊,带着两个徒弟住在天璇宗位置最为偏远的天字山,说得好听些是世外桃源,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座鸟不拉屎的荒山。
叶凝与同门关系不融洽,除了每半年一次的仙缘大会,和逃不开的试炼、大典,其余时间都待在天字山,坐在院子里发呆。
段简看她每日着实无聊,便将这枚水镜赠予她,好让她看看宗门各处发生的趣事,解解闷。
可于叶凝而言,除了师兄楚芜厌,她对别人一概提不起兴趣。
所以水镜中出现的画面自是揽月阁无疑。
只是,通常灯火辉煌、月明星稀的揽月阁,此刻竟是漆黑一片。
镜内狂风骤起,呼啸声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低鸣,好似地狱冤魂,哀号不止。
这是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揽月阁。
师兄出什么事了?
叶凝眼睫颤动,接二连三投了好几张符纸确认楚芜厌情况,可揽月阁内设有结界,水镜窥探不得,她寻了许久,都未能在镜中找到他的身影。
捏着水镜边缘的手用力到泛白,即便知道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还是忍不住冲动起身,披上外衣踏门而出。
*
夜雨初歇,天地间还残留着一丝湿冷的寒意,揽月阁外却已集聚了不少同门。
阴沉沉的天压下来,仿若一只倒扣的碗,将揽月阁严严实实包裹在其中,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叶凝站在人群最后,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并未着急上前。
突然,一阵微弱的红光从屋内透出,鲜红色的血雾顺着半掩的门窗溢出,随着一阵毛骨悚然的“咯咯”声,血雾化作一道鬼魅人形,瞬间攻向聚在屋前的众人。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叶凝一口气悬到嗓子眼,她不擅打斗,平日也鲜少下山历练,对那团冒着红光,不人不鬼的东西本能害怕。
她想跑,但她更担心楚芜厌的安危。
双腿钉在原地动,进不得也退不得,捏在指尖的黄符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忽然,那鬼魅掐住一名剑修的脖子,几名阵修结印布阵,却被那鬼魅一掌劈散。
现场一片大乱。
眼看着那名剑修就要断气,一名紫衣少女飞身上前,掌心凝起灵力将那剑修从血雾中推开,手指翻转,数枚丹药飞出,瞬间将冒着红光的人影击散。
她落回地面,紫衣宽袖如云卷舒展,带起一阵劲风。
被她救下的剑修连连道谢。
可她却不多看一眼,趾高气昂的视线从人群中掠过,仅冷冷道了句:“都小心些,是戾气!”
“师兄屋里怎么会有戾气?”
“对呀,戾气消散近二十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璇宗?”
“快别说这么多了,师兄还在屋内,这可如何是好?”
叶凝越听心越沉,脑子里闪过无数种闯进屋内营救师兄的想法,可还没等着实践,一股寒意直往脊背上窜。
她抬眸一看,果真见那紫衣少女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二长老妉常座下大弟子慕婉,叶凝对她可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人前,她是清冷高远、不染纤尘的大师姐,举手投足间皆有仙风道骨,宛若九天之上的仙子。
然而,在那芳姿绰约的皮囊下,却无比阴险毒恶,如潜伏在暗夜里的蛇。
第一次与慕婉的交集是在八年前。
叶凝修为不高,每次参加宗门试炼从不求出彩,只求别受伤,平安归来。
那一次万兽谷试炼,亦是如此。
试炼刚开始,她便寻了个隐秘山洞,本打算躲到结束,却不知谷内凶兽发什么疯,竟联合将她从洞内逼出,对她猛扑撕咬,恨不得活吞了她。
她被师尊救出时,已重伤昏迷。
半梦半醒间,听到医仙说,她被下了一种令猛兽狂躁的丹药,而这种丹药为慕家祖传。
慕家唯有一女,便是慕婉。
此后,叶凝的生活无一日得以安生,只要她迈出天字山,各种腌臜之事便接踵而来。
明面上并非慕婉所为,可桩桩件件背后皆有她的手笔。
这个节骨眼上,叶凝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规规矩矩行了礼,乖巧地道了声:“见过师姐。”
可对方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仅沉寂了片刻,那道几乎在每个噩梦中都会出现的声音就这么悠然飘来。
“是小师妹呀,方才我不小心将蚀骨寒丹弹到师妹腿上,本想明日登门致歉,没想到却在这儿碰上了。”
道歉?
惺惺作态!
叶凝看着那张精致到连眼角都描了玉兰花钿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想将手中符咒直接丢到她脸上,把那张虚实参半的嘴缝得严严实实。
可她修为不及慕婉一半。
若她贸然出手,不等符纸近身,便会被一掌劈落。
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嘲讽与欺辱。
叶凝咬着牙、握紧拳,任由指甲划破掌心。
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渗出,染红了手中符纸,她却连眉头都没蹙,依旧低眉顺目地垂着头,看起来害怕极了。
被欺负了整整八年,她实在太了解慕婉。
只要忍下这口气,这位在人前装端庄大度的师姐就没法借题发挥,即便再存刁难之心,也不会当场发作。
果然。
慕婉没说什么。
只是看向叶凝的目光愈发森冷,甚至,还有几分阴鸷。
当面不发作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在心里给叶凝记上一笔。
叶凝也很清楚这一点,暗暗想着等过了今日,她便躲在天字山,打死也不出门!
两人就这般暗自较着劲。
忽然,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叶凝被来人轻轻一扯,顿时从那道冷冰冰的视线中脱离出来。
段简挡在了她身前。
少年身姿挺拔,双指间夹着的黄符铭文流转:“欺负我师姐,是觉得天字山没人么?”
“是段家小师弟呀,方才之事都是误会,我正同叶凝师妹道歉呢。”
慕婉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温柔善良的笑容,眼角的白玉兰随着微微弯起的眉眼,竟透着几分娇媚。
段简却是不看一眼,指间黄符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慕婉腿上。
慕婉吃痛地退了半步,脚下踉跄,险些摔倒,顿时怒火冲天:“你——”
“呀!”段简略显夸张地惊呼一声,而后规规矩矩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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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礼,声音却是冷淡至极,“手滑了,师姐莫怪。”
“……”
慕婉一口气堵着胸口,半晌没缓过来。
天知道她有多想好好教训这浑小子一番。
可偏偏此人修为在她之上,若真动起手来,她不一定有优势。
况且,这里是揽月阁,她不能在师兄面前失了仪态。
慕婉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才将这口气堪堪咽下,莞尔一笑道:“无碍的。”
叶凝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欺软怕硬的小人。
还得靠阿简收拾她!
“嘭——”
忽然,一声巨响从屋内传来,随之,一道红光自屋内涌出,将四周的雕花木窗悉数震碎。
强大的戾气化为数道鬼魅身影冲入人群,所有人皆被震飞出去。
慕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召集众弟子结印抵抗。
段简也将叶凝护在怀中,无数木块碎石砸落在背上,他却一声不吭,也未动分毫。
叶凝担心楚芜厌,忍不住要上前查看,却被段简一把按在怀中:“别动,这个情况不是你可以逞能的。”
众弟子布阵、挥剑,与红光人影打成一团,才将面前的鬼魅打散,新的便又凝聚起来了。
慕婉被戾气割开了好几道口子,一掌劈散眼前的红光,伸手抓过一名剑修的衣领,道:“掌门剑尊何在?”
“师尊、闭关了。”
慕婉将人推开,又扯过一名阵修:“曲源师叔呢?”
“下山游历去了。”
都不在,师尊妉常也不在宗门。
慕婉将视线落在依旧护着叶凝的段简身上:“段师弟,可否劳烦你去请宁妄师叔来一趟?”
“我?”
他得护着师姐啊。
段简有些犹豫。
叶凝瞥了一眼红光闪烁的揽月阁,对段简开口保证道:“你去吧,我就站在这里,乖乖等你和师尊过来。”
段简皱了皱眉,有些不信。
“段师弟,戾气太重,快撑不住了!”慕婉又催促了一遍。
“那好。”段简无奈只好应下,却也实在放心不下叶凝,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一番,“师姐你伤势未愈,千万不能与戾气相抗。我去去就来!”
不管他说什么,叶凝都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段简一步三回头。
叶凝却在他离开实现的瞬间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揽月阁方向狂奔而去。
耳畔是戾气阴森森的哭叫声,她却置若罔闻,一把扯下腰间符箓袋丢了出去。
无数张黄符飞上天际,化成张牙舞爪的纸片人,扑向一团团血雾,为叶凝辟出一条道来。
叶凝迈着大步冲到房前,隔着被戾气炸毁的窗户,看到屋内昏迷倒地的楚芜厌。
她眼底一热,将手中仅剩的那张符纸掷出。
原本她只想带师兄离开这间屋子,谁知那符纸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突然金光大盛,凝成一个巨型漩涡。
漫天戾气突然倒飞回屋内,被漩涡悉数吞噬。
待到最后一缕红光被吸入,那符纸敛起光辉,径直飞到楚芜厌额前,钻入他灵台之中。
叶凝:“……”
四下出奇的安静。
无人知道这短短几息功夫发生了什么。
就连叶凝也有些茫然。
楚芜厌的意识从置身地狱的梦魇中逐渐回拢。
眼前黑暗被渐亮的灯光揉散,光影浮动中,他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如月下轻雾,如雪落花枝,秀而不媚。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初见时的叶凝,那日暖阳之下,她也这般望着自己,与彼时相较,这张脸少了些灵动俏皮,多了隐忍与沉冷。
心被揪得略略发紧,他不由开口唤了声:“阿凝师妹…..”
扒着窗棂正准备迈腿的叶凝霎时一怔,差点没从窗台上摔下来。
瞪圆的鹿眸茫然眨了眨。
他、他叫我什么?
阿凝?